一道強大的元氣波動在小鎮外的天地間出現,就像是有一座巨山在崩塌。
撕扯布匹般的響聲在虛空里不斷的回蕩,湛藍的天空都因為云氣的攪動而變得晦暗起來,甚至出現了很多奇異的彩色光華。
更遠處的天空里,似乎出現了很多流火,就像是有大群的流星碎片墜落到人間。
倪云珊就在距離小鎮外不遠的一片茶場里。
所以她甚至不用感知便可以輕易的看到鎮口道間的元氣動蕩。
她當然不會輕易去相信宇文獵的話語,很多修行者選擇永遠隱匿于人世間的方式,往往是金蟬脫殼般的假死。
她不知道宇文獵和沈念之間的對話,但就如宇文獵所說的一樣,那名白衣僧人可能是沈約所能信任的唯一選擇,但被他帶著在海外修行的沈念,卻有著很致命的缺陷。
她不像沈念,她會很冷靜很獨立的去思索和分析問題。
當那道強烈的元氣波動伴隨著生機的消散而很快消失,她確定宇文獵是真的死在了趕來的那些人手中。
她甚至感覺到了宇文獵身上的氣機和殺死他的那個人奇異的連接在一起,宇文獵的真元竟如決堤的江水一般被那人牽引。
她確定那人并非魔宗。
魔宗的手段和那人截然不同。
魔宗只能在這些修行者死后再汲取他們散逸回天地間的力量,他是食死,然而這人是生奪,所以這人應該便是宇文獵之前和她談話里所說的沈家的小孩子沈念。
南天三圣曾經是所有南朝修行者尊敬和崇拜的對象,不管南天三圣之間有什么恩怨,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南天三圣都是南方的柱石,有著他們的存在,哪怕南方的政局曾經有一段時間十分混亂,但北方王朝不管如何強盛,便都始終不敢輕易的侵入南方。
作為南方新一代的修行者,南天三圣自然也曾經是她十分尊敬和崇拜的對象,她有些無法想象,南天三圣之中最強的那一位,竟然是背后的掌握棋局者。
但不像沈念那般幼稚,她雖然無法想象,但情緒卻沒有任何強烈的波動,她知道宇文獵留給她的東西,一定會給她更多的解答。
茶場里低矮的茶樹還未真正的抽出嫩芽,大約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采茶女才會在這種茶場里開始忙碌,那些收取新茶的茶商的馬車,才會停在茶園外。
不產茶的時候,這種茶園對茶客都似乎沒有什么價值,而且這種小鎮的民風都還不錯,所以茶園里都沒有什么人看園,兩間草廬里空空蕩蕩,除了冷清之外,還散發著一種久不通風的發霉味道。
倪云珊就像是茶園的主人一樣,很平靜的開了門窗,然后拂去了內里極為簡陋的桌椅上的塵土,坐了下來。
宇文獵藏在那尊土地公塑像腹中的是一個黃布包,黃布包里有一個很普通的榆木盒子。
她打開了這個榆木盒子,里面的東西極為簡單,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一個鉛盒。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鉛盒一般是用來藏匿法器,因為密封的鉛盒可以完全隔絕幾乎所有法器的元氣波動,讓修行者根本無法感知異常。
此時她并不能確定沈念有沒有馬上離開那個小鎮,所以她并沒有想急著打開那個鉛盒。
至于這鉛盒里有什么東西,她覺得從這本薄薄的小冊子上也能夠得到解答。
她很平靜的翻開了這本薄薄的小冊子,然后她的眉頭馬上就微微的皺了起來。
她已經暗中追蹤了宇文獵很久,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并未真正和外界接觸,所以她的消息相對閉塞,但哪怕是經歷過關隴大戰的那些修行者看到這本小冊子,恐怕也會很吃驚。
這本小冊子是宇文獵的筆記。
但記載得極為詳盡,甚至可以用記載了宇文獵的一生,記載了宇文家的傳承來歷。
宇文家是真正的當年幽王朝的西方巡王的后人。
幽王朝覆滅之后,西方巡王也在那一戰之中死去,而他的第三個兒子宇文琴律正好便是一個天生經脈不全的廢人,他并沒有什么修為,只喜音律,甚至連世間人都不知他是西方巡王的兒子,所以在幽王朝覆滅之后,他便沒有被許多復仇者找出來,逃過了一劫。
他雖然沒有什么修為,但自幼博聞強記,最初看過的典籍卻全部記在心中,所以西方巡王的那些修行法門,卻反而相對完整的傳了下來,傳給了他的子孫。
宇文家在接下來的近千年時間里,雖然其實出過不少強大的修行者,但幾乎都很默默無聞,比北魏的那名皇太后似乎還要低調,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便來自于宇文家的這名先祖宇文琴律的約束。宇文琴律雖然傳下功法令他后世子孫自保,但他心性淡泊,又見到了當年強盛到極點的幽王朝是如何灰飛煙滅,所以他留下的祖訓便是讓后世的子孫自善其身,不要去參與世間王朝的爭霸。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年西方巡王最厲害的法門和法器,也是在幽王朝覆滅時遺失了的。宇文琴律雖然自幼看過父親西方巡王的大多數收藏典籍,但西方巡王自己結合幽帝傳授領悟的厲害功法他卻是沒有見過。
所以在接下來近千年的時間里,宇文家雖然依靠自身修行者的強大過得富庶,但卻的確沒有真正參與世間王朝的爭斗,他們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其實都花費在尋覓幽王朝的諸多傳承和遺失之物,尤其是自己先祖西方巡王的那門功法和那件法器上。
在數百年前,那門功法倒是被宇文家通過各種和幽王朝有關的記載,以及通過找到的和幽帝有關的一些功法拼湊了出來。
那門功法,是可以引動北斗七星星辰元氣的死域法劍,只是修煉起來也十分困難,數百年來,宇文家真正修煉成功的,他的弟弟宇文珆是第三個。
這門功法雖然重歸宇文家,但其實也是無數代宇文家的修行者不斷收集各種法門,不斷參悟研修所得,就像是花了許多代修行者的合力,才和當年西方巡王一個人的參悟所得對等,再加上修行極為困難,所以宇文家也并未因為重新得到這門功法而一改之前隱匿世間的風格。
至于那件法器,宇文家卻是一直都沒有任何的線索,直到很多年前一名叫做沈約的南方修行者突然來了一封信箋。當時他弟弟宇文珆雖然已經體現出天賦絕倫,但那是連神念都未到,也還根本沒有開始真正接觸那和北斗七星有關的法門,他已經是宇文家這一代最強的修行者,自然便要處理這封信箋的內容。
當時的沈約也并未出名,對于宇文家而言,沈約也是一名極其神秘的不速之客,但這封信箋上的主要內容,便是沈約知道他們宇文家的來歷,同時也知道那件法器在何處。
那時他還并未和沈約真正碰面,但按照這封信箋的內容,他將信將疑的去了某處遺跡,在那里他真的是發現了埋葬幽帝和他先祖西方巡王的殘軀的棺槨,那件法器,便真的在其中的棺槨中。
他十分震驚,但之后十余年,沈約這名陌生的修行者的蹤跡他卻不知,他無法和沈約主動建立聯系,然而這十余年間,各地被發現的隱匿的幽帝棺槨和遺藏卻似乎比之前近千年還要多,一些似乎和幽王朝傳承有關的修行者,也陸陸續續的開始出現在宇文家的視線之中。
他那時便想到,這名叫做沈約的神秘修行者,或許已經得到了幽帝的某種強大傳承,甚至能夠感應到修煉幽帝法門的修行者,甚至能夠感應到幽帝和那些修煉幽帝傳授的功法的修行者的本命法器的氣息。
因為沈約的行蹤在那時還是十分隱秘,所以他心中的疑惑并未馬上得到解答,但這十余年間,因為他得到的西方巡王的這件法器,他卻感知到了天命血盒的存在。
這件法器原本是出自幽帝之手的法器,對天命血盒的力量有著獨特的壓制作用,同時在天命血盒的元氣出現一些強烈波動的時候,他這件法器便能感知到天命血盒的存在,同時也會產生異動。
通過尋覓天命血盒,他發現了光明圣宗的存在,光明圣宗那些修行者的強大也同樣讓他感到震驚,所以在接下來的許多年里,他和宇文家的一些修行者,也設法進入了光明圣宗修行。
然而與此同時,他在光明圣宗竟然也發現了修行幽帝功法的修行者,關隴賀氏的人。
宇文獵其實并不怎么相信命運和巧合,他越發覺得,沈約就是冥冥之中推動這一切的無形大手,他通過那些和幽帝有關的法門和功法,將世上所有這些和幽帝傳承有關的后人全部漸漸的聯系到了一起。
他在光明圣宗的那個時候,便已經仔細的思索過了這對于沈約有什么好處,而在不久之后,他這個疑問便得到了解答。
除了原本就已經強大的宇文家和賀氏之外,那些被沈約推動而漸漸聯系在一起的修行者,在補全或者獲得更強大的修行的法門的同時,他們的氣機很自然的和沈約產生了聯系。
所有那些因為從沈約手中得到巨大的好處而實力變得越來越強的修行者,他們在每日的修行里,自己的真元便會流失一些,便會自然朝貢般奉獻給沈約。
他開始明白沈約得到的應該便是當年幽帝的至高功法,他覺得毛骨悚然,覺得這些人的“奉獻”會造就一個像幽帝那般十分強大的存在。
這樣的推斷根本不需要多少時間印證,因為后來沈約很快成為南天三圣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