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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十二章 凡夫俗子的力量

  北魏皇帝點了點頭,他有些感慨的笑了笑。

  他此時沒有辦法。

  他無法破解西方巡王這樣的法門,但他聽到賀蘭黑云既然如此說法,便一定有自己的辦法。

  就在他點頭之前,賀蘭黑云已經開始發光。

  是的,在所有人的眼中,賀蘭黑云在發光。

  吳姑織在散發著無盡的光明,但在所有人的眼中,賀蘭黑云就像是變成了一顆黑色的星辰,在不斷往外釋放著黑色的光芒。

  然而很快所有人發現自己錯了。

  賀蘭黑云不是在發光,而是似乎在吞噬一切的光線。

  她和吳姑織變成了黑暗和光明的兩端。

  這片戰場變成了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壇城依舊在。

  但是由小至大,一些小的物體首先發生了扭曲。

  那明明是虛幻但十分真實的街巷之中,路邊跑過的野貓,乞丐放在地上的破碗,面鋪里桌子上放著的物事,紛紛開始扭曲。

  這種扭曲,就像是已經做好的面餅面胚卻水分太多,開始順著某個傾斜面慢慢變形,稀泥一般流淌。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噗噗噗…不斷的輕響,這些開始變形的物事卻像是被戳破的水泡一般,釋放出稀薄的氣流,然后消失。

  壇城中一切細小的物體開始消失。

  這些細小的東西在這座城里雖然很不起眼,似乎也不占任何的地方,但這些東西消失之后,這座城卻是好像莫名的空曠了很多,而且開始顯得不太真實。

  接著那些走動的人影,那些被北魏皇帝的力量鍍上了一層金邊的人們,也開始扭曲,就像是水泡一樣破裂。

  西方巡王依舊瞇著眼睛,強忍著眼瞳被灼燒般的感覺,盯著天際那點似乎越來越明顯的金色火光。

  他并沒有去看賀蘭黑云。

  此時壇城的變化并未出乎他的預料。

  幽帝真正的本命法器和至高功法凌駕于幽王朝一切法門和法器之上,這也是他窮奢極欲般將人世間壓榨出來的最好資源全部砸給他的軍隊和部眾之后,他所能得到的保證。

  那些巡王和神將即便無比的強大,但他們的功法和所用的法器,都會被幽帝的本命法器和至高功法天然克制。

  賀蘭黑云擁有幽帝的本命法器幽冥神蠶,憑借幽冥神蠶的本源元氣,她能夠破解他這樣的法門根本不會讓他感到意外。

  壇城里所有走動的人影即將全部消失,然而隨著他身體里的真元的釋放,壇城的半空里,那些一座座惟妙惟肖的建筑物的上方,卻又出現了一道道流動的身影。

  那是一名名身披著輕紗的天女。

  每一名天女的身姿和容貌都堪稱完美,然而她們的面目因為太過精致太過完美而沒有人間的氣息,最為關鍵的是,她們的臉上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有些微笑,有些平和,有些似乎只是在出神,但她們的眼瞳里卻沒有毫無變化的冷漠,就像是凍結的琉璃。

  所有這些天女都冷漠的看向賀蘭黑云和北魏皇帝。

  她們的身體也被黑暗籠罩,當她們身體下方的那些建筑物都開始扭曲時,她們的身上開始灑落一些五光十色的晶華。

  這些五光十色的晶華,就像是各種色澤的寶石。

  在這場戰斗之中,北魏最不欠缺的便是悍勇,在壇城的力量有所破壞的剎那,數名軍中和洛陽權貴門閥家中的供奉也終于沖到了北魏皇帝身側的不遠處。

  在這些修行者看來,要想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首先要保證的,便是北魏皇帝的安全。

  這種能夠在這個時候沖到北魏皇帝身邊的,也都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然而當這些五光十色的晶華墜落,這些拼死沖到北魏皇帝身邊的神念境修行者都感到了一種無法抗衡的恐怖威壓。

  這些人的身體不斷的震蕩起來。

  他們不斷發出悶哼,他們身體里的骨骼,甚至有些承受不住這種威壓,開始發出近乎折斷般的聲音。

  當西方巡王不吝嗇真元施展他的法門時,即便是他們這些神念境的修行者,也只能感受到莫大的差距,而無法真正的影響到這場戰斗的進程。

  壇城的力量還未消失,北魏皇帝依舊無法從祖地攝取天地元氣,他的真元也甚至依舊會被這座壇城吸附,他無法將自己的力量賜予賀蘭黑云。

  在這座壇城轉守為攻的這一瞬間,他比這些神念境的修行者更為清楚,此時真正遭遇危險的,并不是他,而是賀蘭黑云。

  賀蘭黑云的身體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很清楚,那是因為賀蘭黑云的整個身體在吞噬著周圍一切光線的同時,也吞噬了她體內發出的任何聲音。

  他可以確定,此時賀蘭黑云的整個身體距離崩塌甚至粉碎,也只是半步之遙。

  若是這些神念境修行者倒下,那在他們倒下之前,賀蘭黑云便應該已經死去。

  他很焦慮,但在這種時候,他幫不到賀蘭黑云。

  就在此時,一股新鮮的元氣從賀蘭黑云的手中噴薄而出。

  賀蘭黑云的手中有一個黑色的號角。

  那是從死地神將手中奪來的號角。

  若是在幽王朝時,全盛的死地神將使用這件法器,據說甚至能夠從地底的深淵之中,召喚來大量可怖的死地元氣,能夠給他的千軍萬馬再附上一層元氣鎧甲。

  但即便是死在他們手中的李涼令,也只獲得了死地神將的少部分傳承,也只能用有限的法門來配合使用這件法器。

  賀蘭黑云對死地神將的傳承一無所知,她不會任何利用這件法器汲取元氣的法門,但她體內的幽冥神蠶是幽王朝的萬器之祖,具有天生的統御力量。

  她雖然沒有強大的真元和法門配合,無法和當年的死地神將一樣,從地底深處的那些死地汲取大量的元氣出來,但她可以感應到這件法器本身之中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她本身就不想幽帝的這些法器再流傳下去。

  在她看來,李涼令死了,但或許還有功法傳承,但那些哪怕得了功法的傳人,沒有了這樣的法器,對于人間的修行者而言,也是不中用的廢物。

  所以她毫不心疼的選擇毀壞這件法器,激發出內里的力量。

  死地號角在她的手中,表面渾然一體的黑色光華里出現了很多異樣的凸起,然后這支號角開始風化般灑落無數的微塵。

  這支號角在她的手中飛快的碎裂,流散。

  天地之間驟然出現了一道旋風。

  整座壇城,包括那些散發著可怖威壓的天女,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帳篷連著其中零里零碎的東西一般,全部被掀飛出去。

  這一剎那,北魏皇帝恢復了和天地元氣溝通的能力。

  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任何保留。

  他氣海深處的本命元氣,被他瞬間壓榨出來。

  他此時確信最大的威脅來自于那名最強的西方巡王,但此時對吳姑織的生命造成最大威脅的,卻是煉獄神將和徹天神將。

  所以他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最后的力量徹底壓榨了出來,攻向這兩人!

  轟的一聲。

  天空里出現了一個金色的佛陀。

  佛陀的兩只腳狠狠的踏在地上。

  一腳踩在煉獄神將的身上,一腳踩在徹天神將的身上。

  時間在這一剎那似乎有些靜止。

  煉獄神將的身影首先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踩踏在他身上的那只金色巨足首先變淡,然后消失。

  他的整個身體繚繞著赤紅色的焰光,就像是無數粗大的巖漿鎖鏈纏繞在他的身上。

  他的口鼻之中,卻沁出了血絲。

  他的眼中似乎也有火焰在燃燒。

  他狠狠的盯著北魏皇帝,他此時知道北魏皇帝已經沒有剩下什么力量,但他此時和西方巡王一樣,對應該早已經發生在洛陽皇宮里的那場戰斗的結果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嚴格意義上而言,北魏皇帝的真元修為比他還要略遜一籌,然而憑借著特殊的血脈力量,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在連番戰斗之下,竟然還能將他擊傷。

  他現在隱約覺得,若是在別處,若是只有自己和北魏皇帝公平一戰,恐怕自己未必能夠戰勝北魏皇帝。

  徹天神將的身影也顯現出來。

  她的手中握著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很像是一個鼎,但細看之下,更像是一個香爐。

  此時有一道筆直向上但很細小的白色元氣從這件法器上不斷往天空延伸。

  她的身體看上去也似乎毫無異樣,似乎比煉獄神將更容易的擋住了這一擊。

  然而在一剎那,她的雙膝微彎,卻是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她的身體開始不斷的震動。

  一圈圈淡淡的金光從她的身上不斷散發出來。

  直到此時,似乎沖擊的余韻還在她的體內經絡之中沒有消失。

  西方巡王看清楚了。

  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來自洛陽方向的那點火光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而且給他一種和北魏皇帝的真元很相近的感覺。

  尤其在此刻,他隱隱能夠感覺出來,那點火光,便是眼前這三名強大的敵人之所以敢留在這里如此戰斗的原因。

  他心中有更多的悔意。

  只是那點火光讓他覺得更加無路可退,而且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此時壇城已破。

  北魏皇帝已經沒有什么力量,他身旁的賀蘭黑云失去他的助力,也似乎變得沒有那么可怕。

  在他之前的安排里,殺死吳姑織是煉獄神將和徹天神將的事情,但他現在決定先要殺死這名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光明圣者的女子。

  這名瘋狂的光明圣宗女子幾乎在用一人之力攻擊他們所有人,此時北魏皇帝攻擊煉獄神將和徹天神將的手段,似乎也不過是對她攻擊手段的輔助和補充。

  一道如琉璃般的光華亮了起來。

  即便在耀眼的光明之中,這道琉璃般的光華表面不停的綻放出一團團爆開的氣團,但這道琉璃般的光華卻依舊無比穩定的不斷凝聚威能,然后朝著吳姑織斬去。

  吳姑織無法阻擋西方巡王的這一擊。

  即便沒有人對她出手,她此時的整個身體給人的感覺也是越來越透明,就像是要融化在自己的光明里。

  但賀蘭黑云不想讓她死。

  既然留在這里拼命是她們共同的決定,那要么一起死,否則她不容許吳姑織死在她之前。

  她的修為比西方巡王要低很多,她的出手不如西方巡王快,但幸運的是,吳姑織的光明拖延了一些時間,在這道琉璃般的光華就要落在吳姑織的身上時,伴隨著她一聲凄厲無比的喝聲,一枚黑牙擋在了這道光華的前方!

  這枚黑牙便是幽帝的本命法器,也是北魏皇太后傳到她手中的本命法器。

  現在她便用盡她所有的力量,將這件本命法器祭了出來。

  空氣里出現了無數條細密的晶紋。

  兩股強大而且帶著古老氣息的力量相逢。

  有數縷清影出現在了西方巡王的身外,就像是數條晶瑩的絲帶。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動靜,似乎就連沿著真元倒沖回來的力量,都被他身外的這數縷清影吸收。

  而另外的一邊,那顆黑牙倒飛了出去。

  吳姑織和賀蘭黑云也都倒飛了出去。

  耀眼的光明和吞噬一切的黑,同時消失。

  和他一樣,他這邊所有的神將和準神將,他們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那顆倒飛的黑牙以及賀蘭黑云的身上。

  賀蘭黑云的身上出現了很多道血口,她的整個身體都似乎接近裂解。

  那顆黑牙,對于他們而言,散發著無窮的誘惑力。

  空氣里出現了一道赤紅色的火焰。

  這道赤紅色的火焰來自于和賀蘭黑云等人最近的煉獄神將。

  這道赤紅色的火焰,就像是一條燃燒的繩索卷住了那顆倒飛之中的黑牙。

  嗤的一聲。

  這道赤紅色的火焰灼燒著這顆黑牙表面的元氣,幾乎毫不費力的將這顆黑牙牽扯回來,落向他的手中。

  看到這樣的畫面,西方巡王和徹天神將等所有人,幾乎都皺了皺眉頭。

  但也就在這一剎那,這顆黑牙剛剛落在煉獄神將的手中,便又嗤的一聲輕響,煉獄神將就像是抓住了一根燒紅的鐵條,他的手上發出一縷青煙,他發出一聲痛呼,就像是下意識的再將這顆黑牙震飛出去。

  賀蘭黑云最清楚發生了什么。

  這顆幽冥神蠶并非是所有人想象的那種法器。

  并非是和奪取尋常的法器一樣,只要破去了符紋之中敵人的真元,便可以順利奪取。

  幽冥神蠶是帝器,融合了幽帝的帝血和元氣,此時和她的真元和血脈融合,除非她消亡在這個世間,除非她的意志不存在了,否則真元力量天生就被幽冥神蠶克制的煉獄神將,如何能夠奪取?

  只是她此時沒有任何的得意或是快意。

  因為她真的無法再堅持戰斗下去。

  她有意志,但已經沒有什么力量。

  讓煉獄神將受創的力量,也只是來自于幽冥神蠶的本源力量,而并非她的力量。

  她此時心中只有一個聲音。

  若是林意真的能夠改變這一戰的結果,那就趕緊來,否則所有人都要死了,包括最為信任你能夠改變這一戰結局的這名南天院的教習。

  北魏皇帝的口中充滿難言的苦澀意味。

  此時他最為清楚來自洛陽的那點火光距離他到底有多遠。

  對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他和賀蘭黑云、吳姑織三人面對這么多真元修為甚至比他略高一線的修行者,能夠取得這樣的戰績和拖延這么久的時間,足以被載入史冊。

  然而這并非是他在意的事情。

  即便他們三人已經足夠出色,但時間卻似乎真的有些來不及。

  西方巡王往前跨出了一步。

  天空里又出現了一座城池。

  有一座新的壇城落了下來。

  這種壇城名為西方極樂世界,是幽王朝時西方巡王的強大法門。

  在幽王朝時期,這種法門在戰場上的作用更大。

  因為這種壇城針對的便是修行者。

  在幽王朝時期,戰爭之中雙方軍隊之中的修行者數量極多,這種壇城一落下,便可以限制敵軍無數修行者的元氣汲取。

  他的修為當然遠不如當年的西方巡王強大,而且使用這種法門消耗真元也極為劇烈,只是他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

  他哪怕多消耗一些真元,也要確保可以將這三人迅速殺死。

  這個戰場上應該已經不存在和北魏皇帝他們一樣的強者,只要沒有這樣的強者,便不可能有人破解得了他的這座壇城,這支人間的軍隊里,不管再有多少修行者,便不可能阻止他殺死這三人。

  地面震動起來。

  有許多龐大的金屬身影突然繚繞著光焰站立起來,其中有數尊龐大的金屬身影也散發著金色的耀眼光澤,與此同時,凄厲的破空聲接連不斷的響起。

  西方巡王沒有去管那些龐大的金屬身影和破空聲。

  他知道那些是北魏的真元重鎧,其中有些甚至是強大到令神念境修行者都必須極為重視的鯤鵬重鎧。

  但因為這場戰爭來得倉促,他知道北魏無法將所有強大的真元重鎧全部運送到這里,對于他而言,除非這種鯤鵬重鎧能夠有個上百具同時出現在他的身前,他才會感到吃驚。

  那些真元重鎧之中,絕對沒有那么多的鯤鵬重鎧,而且這些重鎧對于他太慢,對于那三名準神將而言,也太慢。

  即便那三名準神將再過愚蠢,此時也應該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絕對不會讓這些真元重鎧有什么軍械能夠對他的生命造成威脅。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體內的氣息有些震蕩了起來。

  震蕩的來源來自于他的那座壇城,來自于他鎮落的西方極樂世界。

  那座壇城的上方,無數焰火炸了開來。

  每一朵焰火都只有深紅色的火光閃耀一剎那,但隨即卻是往外噴出滾滾的黑色濃煙。

  在無數悶雷般的爆炸聲真正傳入他耳廓時,無數黑色的煙塵已經形成了濃厚的烏云,紛紛揚揚的細屑已經從空中灑了下來。

  北魏皇帝有些驚愕的看著這樣的場景。

  “奚康生…”

  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莫名的心疼,覺得北魏的庫銀和自己的私庫都在燃燒,但下一剎那,他又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的思緒有點可笑,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

  在北魏的三大名將邢戀、楊癲和奚康生之中,這數年之內,反而是之前出名最早的奚康生顯得最為沉寂。

  但他當然很清楚,在眉山戰斗之前,當南朝還在迫于靈荒的壓力成倍的投入真元鎧甲的制造時,北魏卻已經開始縮減真元重鎧的開支,將更多的錢財花費在普通的重鎧和火器之上。

  林意在眉山就見到了北魏的火器,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對火器念念不忘,到了黨項見了夏巴螢之后,他更是確定火器很快會徹底改變今后的戰爭,甚至完全取代很多法器軍械和真元重鎧的地位。

  在不久之前,齊珠璣已經好好給建康城里的權貴們上了一課。

  但毫不夸張的說,北魏在這一點上,已經比走得最快的林意還要快了很多步。

  林意在眉山見到北魏的火器時,北魏已經有火器配給給并不算特別精銳的軍隊,用以對付南朝的普通真元重鎧,而且林意在那時就已經見到了他們的火器成功的擊潰了南朝的真元重鎧。

  真正的事實是,在那之前數年,奚康生就已經在北魏皇帝的旨意下,在洛陽新設了兩個工坊,大量的投入,便是為了制造出足夠強大和足夠數量的火器。

  受限于材料的制約,北魏甚至每年都通過各種方法,花費大量的錢財從黨項購買成品火器和制造火器的材料。

  其實在成品火器方面,夏巴螢一直很保守。

  她很清楚強大的火器是夏巴族的立足之本。

  所以最高明的火器制造技術和一些特殊的材料,她根本不給北魏人有任何學習的捷徑的機會。

  北魏每年花費巨資,能夠從黨項得到的,只是對于她而言并沒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普通火器和材料。

  但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之下,這數年來,北魏也已經對能夠制造和買到手中的粗陋火器做出了成功的改善。

  北魏的各種礦藏十分豐富。

  尤其是鉛礦和石墨等礦產,甚至比南朝還要豐富得多。

  這數年來,奚康生確定有些火器的威力不可能再增強,但是它們卻可以和邊軍原先的一些鉛粉丸之類對付修行者的基本耗用品結合。

  其實從上千年前,甚至在幽王朝之前開始,所有修行者就已經發現磨得很細的鉛粉只要在空中彌漫,達到一定的濃度,便能極為有效的阻礙修行者的真元的滲透,以及和天地元氣的溝通。

  而且如同這種鉛粉大量吸入體內的話,還會讓人的肺腑出現很嚴重的損傷,甚至危及生命。

  這是這種很普通的金屬本身的特性。

  所以從千年以來,鉛粉丸和鉛粉包在軍隊之中就大量配給。

  但如何讓鉛粉盡可能均勻的擴散,覆蓋的程度又廣,又能持續的維持某個空間的濃度,這便是很大的問題。

  在戰場上,哪怕是數百上千名箭師同時射出鉛彈,覆蓋的區域也不算廣闊,而且鉛粉爆開的也不夠均勻,甚至還不如數百名步軍同時將鉛粉包潑灑開來。

  這種作戰方式,雖然能夠在混戰之中有效的阻止對方的劍師用飛劍殺戮,但也最多只能遏制一個區域里數名修行者的力量。

  而且鉛粉沉重,紛紛墜地之后,很難在某個空間里保持足夠的濃度。

  但火器的爆炸和這種鉛丸,在奚康生等人看來是天作之合。

  火器的爆炸力可以將鉛丸的粉塵盡可能的潑灑而來,而且可以做得十分均勻。

  所以這數年來,他那兩個工坊最成功的,一是研制出了可以附著在重鎧上長時間燃燒的重油類火器,另外一個便是這種可以激射出去然后炸開的鉛粉丸。

  鉛粉對于北魏而言不值錢,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制出足夠細的鉛粉而已,但火器對于北魏真的很值錢。

  這種火器和鉛丸的結合,正是因為價格高昂,所以雖然囤積很多,但卻一直都未真正的在大規模的戰爭之中動用過。

  在鐘離之戰北魏軍隊大敗之后,奚康生才將那兩個工坊的庫房搬空了,將大量這樣的火器運送到了北魏邊境。

  但沒有想到,南朝和北魏的大戰卻并未繼續,南朝的大軍并未大規模侵入北魏的境內,反而是北魏的大軍和關隴大軍在這里拼死決殺。

  此時濃厚得難以想象的鉛粉從天空不斷墜落下來,這種遮掩和阻斷天地元氣和真元的自然效用,甚至都凌駕于西方巡王的壇城之上。

  這一瞬間便消耗了多少這種火器鉛丸?

  北魏皇帝知道不能心疼,但想起來,真的還是有些心疼。

  不只是天地黑了。

  方圓十幾里范圍之內,所有的人都黑了。

  這些研磨得極細的鉛粉在制成鉛丸時,極為干燥,粉末之中不含任何的水汽,所以在火器爆開時,粉末潑灑得極為均勻。

  但在落下時,它們自然吸附了一些空氣里的水分,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衣甲上,甚至肌膚上時,便有了些黏力。

  許多大型的軍械以及那些重鎧投擲而出的兵刃也紛紛墜落。

  這些東西對于西方巡王這些人而言,自然也太慢。

  太慢,便有足夠多的時間反應,躲閃。

  這些東西看似密密麻麻的墜落,卻沒有一件能夠落在他們的身上。

  但這些東西不斷墜落,他們的面前,卻就像是布滿了荊棘。

  賀蘭黑云無法呼吸。

  她只覺得只要呼吸一口氣,濃厚的鉛粉就能讓她再也無法呼吸。

  她此時身體狀況極為不妙,再加上要這樣屏息,她便真的快和那些溺水將亡的人一樣的難受。

  但她可以忍耐。

  她的意志力本身便遠遠超過戰場上的絕大多數人。

  她現在甚至看不清濃厚塵囂之中西方巡王等人的臉色,但她知道他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她知道他們一定很無奈,很不愉快。

  因為這甚至都不算是修行者世界的力量,這純粹便是人間工坊的力量,是那些在他們眼里如同螞蟻一樣可以忽視的凡人的力量。

  密集如雨點砸地的腳步聲充斥了她和北魏皇帝的耳廓。

  密密麻麻的北魏軍士涌了過來。

  有些是騎軍,有些是步軍。

  只要是能夠第一時間沖到他們身邊的,全部第一時間沖了過來。

  他們用身體當成城墻,將他們圍在其中,甚至最為靠近他們三人的軍士,更是將自己的身體,像盾牌一樣覆蓋在他們的身上,護著他們不斷朝著遠離西方巡王等人的方向撤去。

  在這種時候,北魏皇帝伸出了手,他為所有這些人點了一個后撤的方向。

  那便是空中那道金色的火光來的方向。

  這個時候他覺得時間夠了。

  這些鉛塵散去的時候,林意應該能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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