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理所當然的憤怒。
只是他很清楚此時的憤怒毫無意義。
所以他并未像許多普通人一樣此時第一時間想到突然暴起出手,或者直接逃遁。
“按理而言,若是你有足夠對付我的手段,便根本不需要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他又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認真的想了想,然后說道:“你和我說這么多,應該只是故意拖延些時間,讓韋睿和元燕逃到足夠安全的地方,以免我困獸猶斗,也有什么玉石俱焚的手段,危及他們的性命。只是你應該不會為韋睿做這些事情,所以在你所要的名正言順中,這元燕也應該是很重要的一環。”
這名修行者頓時有些愕然。
“我沒有想到你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想明白這些。”
這名修行者驚愕的看著魔宗,忍不住搖了搖頭,“我也沒有想到你到了南朝,消息還如此靈通,還知道韋睿身邊的是元燕,不過你此時大約也已經想明白了,即便元燕此時逃亡到了南朝,恐怕此時北魏很多人也已經開始覺得,她是被魔宗你栽贓迫害,而且不管如何,在所有北魏人眼中,她即便是逃亡,也是逃亡的北魏長公主。”
“在北魏的人看來,她自然流淌著北魏皇室的血脈,是北魏長公主,但實際上呢?”
魔宗的眉梢挑了起來,“流著的恐怕是你們想要的血脈。”
這名修行者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
“南朝皇太后能夠成圣,是因為她挖了道宗王庭青的墓,獲得了數百年來道宗最強者的修行功法和手段,但按你所言,無論是道宗王庭青的傳承,還是你的師承,還是光明圣宗的天命血盒,似乎都是有同一淵源?”
魔宗深深的看著這名修行者,極為緩慢的說道:“我很好奇…像我這樣的人,花了不知道多少代價才爬到這樣的頂端,但到了頂端之后,卻發現還有自己根本不知曉的世界,像你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是叼著金勺子出生的…是什么樣的宗門和傳承,才讓你從一開始就站在那樣的頂端?”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天地間自然的道理。”這名修行者微笑起來,似乎魔宗的話語讓他有些受用,“遠古時期,洪荒猛獸肆虐,即便有人中圣者推敲出修行之法,但大多只是領著自己的族群艱難存活,后來懂得修行的人越來越多,又有諸多匠師冶煉兵器,各部族漸漸站穩腳跟,洪荒猛獸反而成了被屠滅的對象,能夠影響人族生存的,反而是天災。后來有圣者治水,又有圣者精修醫道,百病可除,人類才真正成為這天地間的主人,強盛到了一定程度,終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王朝。而這些王朝為了各自的利益征戰不息,到了一定階段,就自然會有逆天強者一統天下。這樣的人物,本身便是當時修行逆天的存在,又真正一統了天下之后,自然會籠具天下所有的修行資源,又會將天下最強的修行功法全部收刮起來。這種人物的強大,便是有如真正的神祇一般。但究其過往許多代這樣的帝王,其中最為強大的,自然還是幽帝。”
說到“幽帝”二字,這名修行者的臉上瞬間也顯現出一絲狂熱的神光,“幽帝是真正的萬古大帝,古往今來,若論修行集大成,無人能夠在他之上。他對力量的探索,完全不局限于這方天地。后世的許多至為強大的宗門,許多王朝的最強修行功法,很多都是出自他的傳承。”
魔宗瞇起了眼睛,他看出對方依舊有傾述欲望,所以他并不急著出聲。
“南方這三百余年來,道門盛行,道門之中被后世公認為道中宗圣的王庭青是三百年之中道門之中的最強者,其提出的許多見解都甚至形成了不少后世的修行流派,但王庭青之所以修行境界一時無雙,也只是他恰巧在幽帝的衣冠冢之中得到了獨特的汲取天地靈氣的功法,所以他的修行速度,才會比尋常人快出數倍。被你殺死的這南朝皇太后,便是無意之中得知了這個秘密,所以才費盡心思尋找王庭青的墓穴,最終將王庭青的墓穴扒開,得到了那門功法。后來蕭衍登基之后,滅道而奉佛,其中這就是主因。若是她挖掘了道宗的墳墓這才成圣的消息被無比尊崇王庭青的道門諸派知曉,這必定會引起南方大亂,既然如此,她還不如主動出擊,逐個擊破。”
這名修行者果然詳盡的慢慢說了下去,“北魏的皇族,北方的數個門閥,包括光明圣宗的數門功法,這天命血盒,幾乎都來自于幽帝的血肉冢和衣冠冢。”
“所以和他們一樣,你的師門,其實也來自于幽帝的傳承,來自于幽帝的這些墓冢?”魔宗道。
這名修行者搖了搖頭,“我們和他們不一樣,對于我們而言,他們只是盜墓賊。”
魔宗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按你的意思,你們難道是幽帝的后人?”
“可以這樣認為。”
這名修行者無限感慨的說道:“幽王朝覆滅之時,那些依舊忠于幽帝的侍衛和宗親將幽帝歸葬于世間各處,不是為了所謂的心理慰藉和儀式感,而是當時絕大多數人相信他甚至能夠復生。認為他的神魂有可能會在他的其中一具棺槨之中復蘇。只是世事太過無常,有些侍衛和宗親的后人貪戀于力量破壞了自己守護的墓冢,而幽帝的敵人在之后數百年也依舊在追殺他的舊部和發掘他的墓冢。所以后世的記載你也應該清楚,他的十幾處墓冢之中,至少有十處有典籍記載被發掘。”
“光明圣宗得到的天命血盒,也是幽帝的墓葬之一,是他的力量來源之一,甚至也是當年諸多布置之中,被認為最有可能幽帝會借此重生的法器之一。只是即便是光明圣宗的這些人,也并不知道這件法器的真正來源,更不知道駕馭之法。”
這名修行者看著魔宗,道:“但我們不同,我們知道絕大多數事情,這數百年來,我們都在追查我們遺失的這些東西,然后逐步找回我們失去的力量,然后對于我而言,我覺得我們有機會糾正幽王朝所犯的一些錯誤。”
“世上豈有兩全其美,既當婊子,又立牌坊,哪里有這么好的事情。在我看來,當年的幽帝又有什么錯誤,幽王朝的覆滅,要么是還不夠強大,要么便是他不夠小心,讓自己的敵人變得足夠強大。”魔宗突然莫名的笑了起來,嘲諷道:“想要名正言順的統治世間,諸多陰謀手段,恐怕還不如當年的幽帝。”
“他的錯誤就是自己當了那橫征暴斂,殘暴殺戮的魔王,光明的背面是黑暗,想要肆無忌憚的宣泄自己的情緒,便不需要讓自己光明的一面去做,完全可以控制一個真正的魔王去做,比如說你。”
這名修行者看著魔宗,有些遺憾道:“原本我還想繼續暗中看著你,看你能夠成長到哪一步,看你是否能夠繼續找尋天命血盒的奧妙,但現在時勢所逼,既然你已經察覺,那便無法再等了。”
魔宗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雖然心中隱約知道對方一定有強大的可以克制自己的手段,就像是自己擁有克制所有魔宗部眾的手段一樣,但他依舊想要試一試能否殺死此人。
他抬頭看著這名修行者,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在這一眼之間,他體內所有的真元,全部從他的身體經絡、肌膚、甚至毛發之中,一瞬間全部噴涌了出去,點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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