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大水!”
在下一剎那,無數聲驚呼聲和尖叫聲響起,這些驚呼聲和尖叫聲如同狂潮,又像是一團熱粥一樣,瞬間沖入這名白骨軍將領的頭顱。
這名白骨軍將領只覺得腦海之中轟的一聲響,腦海之中竟是一片空白。
帶著冰涼水腥氣的狂風拍打著這些北魏人的臉面,那一道白線在他們的瞳孔之中不斷的放大,讓他們的面孔不斷的扭曲。
“退!”
“快退!”
無數凄厲的大叫聲響起,然而即便是修行者鼓動真元發出的厲吼聲,都瞬間被巨大的轟鳴聲淹沒!
巨浪如墻,如同天上來!
殘墻邊,林意手持鎮河塔心,狂風將他的衣角和發絲不斷拂起,澎湃的水汽在他的臉上凝結成水滴,順著他的臉龐不斷滾落。
明明站在墻頭,卻如同面對怒海。
他無限感慨的看著那道巨浪,那巨浪的高度,竟似已經和墻頭幾乎齊平!
楊癲站立在戰車上。
無數的水珠和細碎之物,隨著狂風,就像是無數的飛劍和箭矢一般從空墜落。
滔天巨浪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眸,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的面色迅速的黯淡下來。
他失望的嘆息了一聲。
他是何等的信任和尊敬魔宗大人,在過往的很多年里,魔宗大人帶給了北魏何等的輝煌和勝利,然而他沒有想到,這種信任和尊敬,竟然會讓他和他的白骨軍,應該這樣的后果。
就在下一剎那,他眼前的天地變得傾瀉,那些大船,包括他身下的寬闊戰車,完全失去分量一般傾瀉,然后瞬間被巨浪拍飛,淹沒!
無數的慘呼聲和悲鳴聲消失在水流之中,無數的軍士變成白濁巨浪之中的細小黑點,就像是無數的螞蟻!
巨浪沖擊在城墻上。
殘破的城墻劇烈的晃動,大片大片的水花如帷幕一樣沖擊,然后遮天蔽日的潑灑。
城墻上所有的南朝人都很震撼。
那些聚集在北墻外淺灘上的北魏軍士已經徹底消失了,那些軍械,就像是河底的卵石和水草。
整個江心洲也已經消失了。
原本便是沖擊而來的淤泥堆積成的小洲,就像是被水泡久了的干饃一樣變得疏松不堪,被沖散,接著被水流覆蓋,沉在水中。
就連北岸臨水的營區都沒有幸免,那些連綿的營帳,在狂瀾沖至時,就像是纖細的蘑菇一樣,被連根拔起,絞成一團。
滔天的水流從城墻的斷口涌入城內,他們的后方,洪水席卷過處,所有的房屋都在倒塌,黑色的屋頂失去了下面的支撐,輕飄飄的浮了起來,然后在下一秒,便像黑色的紙張一般撕裂,變成水流之中的無數碎屑。
無數哭嚎聲響起。
在這種時候,所有殘存著的北魏人忘記了悍勇。
許多在北岸上朝著高處狂奔著的北魏軍士終于跑到了不會被巨浪席卷的安全地方,他們很多人都如同瞬間被抽空力氣般跌坐在地。
他們并沒有和城中的那些北魏軍士一樣發出哭嚎,并非是因為他們這邊有更多的高階將領,而是因為在狂瀾過后,他們的眼瞳被更多的陰影覆蓋。
許多船在大浪過后,隨著尚未平息的奔流,順流直下!
有新的雷聲轟鳴!
這雷聲來自于這些船上。
這些船都是這些北魏軍士聞所未聞的圓形船,每艘船如同大碗,內里看似是木質,外面卻像是厚厚的藤制,抹了厚厚的油膩子,即便是在驚濤駭浪之中拋起,撞擊,都是旋轉著在水中漂浮,很難傾覆。
這每一條船上所載不過數十名南朝軍士,但是每一條船上都有一名南朝軍士在船的正中心擂鼓。
隨著這名南朝軍士的每一次重擊,鼓聲轟鳴,這船身四周也是水流激蕩,水珠高高濺起。
隨著每一聲擂鼓,這些船上的所有南朝軍士都是同時一聲吶喊。
鼓聲和吶喊聲如雷,每一聲都落在人的心田。
城墻上每一名南朝軍士聽著這樣的雷聲,都是熱血沸騰,但那北岸上的北魏軍士,卻是只覺得天地間被這樣的聲音充斥,這樣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山川,鎮壓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這些圓形的藤木船的邊緣都有軍士持漿,隨著鼓聲,這些船槳翻飛,這些船在順流而下的水面上就如飛一般,而且都不失控,只是瞬息之間,這些藤船便紛紛飛沖上北岸。
“殺!”
這些船一落實地,上面的軍士便紛紛躍起,踏著水浪朝著前方視線所及的北魏軍士沖去。
此時這些南朝軍士手持的武器各有所不同,吶喊狂沖之時也沒有任何的陣勢可言,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藤船沖擊上岸,互相撞擊,上方的南朝軍士氣勢如虹,形如狂潮,簡直如同群狼搏兔一般,已經是勢不可擋。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氣,她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她有些痛苦。
因為這些都是北魏的子民,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然而她心中十分清楚,席如愚的這些部下,和楊癲的白骨軍,都已經完了。
就在那一條白線化為滔天的巨浪而來時,她有些憤怒。
因為她知道楊癲有機會和有足夠的時間走的,但楊癲率軍停留了下來。
能夠讓楊癲停留下來的,只有魔宗大人。
然而魔宗大人,卻并未出現。
幾乎所有的船都沖向北岸,殺向已經毫無戰意的北魏軍隊,其中唯有一條,卻是并未向北岸,而是朝著鐘離城殘破的北墻而來。
此時水位已經下降,城中的大浪還在沖擊,一些退卻的水流,卻是從城墻斷口往外倒流出來。
這艘圓形船如逆流而上,靠向殘破的北墻。
這船上有九名持漿的軍士,船的中心,卻是沒有大鼓,只是站立著數名將領。
為首的一名將領身穿墨甲,對著墻上的林意肅然躬身行了一禮,道:“明威軍,曹景宗,拜見鐵策軍林意將軍!”
這名將領的聲音清澈而洪亮,聲震四野。
只是這簡單的一句,卻讓城墻上許多的南人都濕了眼眶。
明威軍曹景宗,是明威中策大將軍,韋睿的副將,他在南朝的軍階,比林意不知道高了多少階。
然而此時他卻以下將軍拜見上將軍之禮對林意,便足以說明,他和明威軍此時對林意的敬意,對鐵策軍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