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起洗漱,用膳,接著讀些詩書,焚香修行…即便是已在戰區之中的邊城,蕭淑霏的起居和每日里所做的事情,似乎和建康城里也沒有什么不同。
哪怕是所住的幽靜院落,布置也是十分雅致,連花草都是按照她的喜好。
然而從很多天之前,陳寶菀或是齊珠璣的書信都不可能傳遞到她手中之后,她便清楚,在出了陳家軍師那件事情之后,她的處境和之前已經截然不同。
她十分清楚,對于家中而言,自己的最大意義并非是作為一名修行者存在,而是在很多時候,她能夠成為建立某種強有力盟約的基礎。
在過往無數的朝代里,很多公主的聯姻就是最重要的籠絡力量的手段。
哪怕她的父母再怎么疼愛她,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父親蕭宏最大的問題,并非是因為小氣,而是因為他從來不會忤逆他的皇兄,也就是現今南朝皇帝蕭衍的任何意見或者態度。
在所有的南朝人看來,南朝當然是所有人的南朝。
但在她父親的眼中,南朝當然是他皇兄的南朝。
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是為了南朝,而是為了維護他皇兄的統治。
這是最根本的立場不同。
林意從來都不在他的選擇名單上。
對于他而言,林意的存在便意味著她有著忤逆他的可能。
如果不是她保持著絕對的克制,當日他便不只是派人去警告林意這么簡單。
現在林意對于他父親而言,最不能容忍的除了這點之外,并不是林望北的關系,而是林意和陳家走得近。
陳家的力量令人敬畏。
陳家是此時南朝必須依靠,但又足以對蕭家造成威脅的強大力量。
所以她很清楚,哪怕此時南朝和北魏之間正在進行著一場決定兩朝命運的大戰,但是在他父親的心目之中,恐怕陳家才是最大的威脅。
若只是基于某件事情的對錯,或許可以有試著諫言和扭轉的可能,但性情和所處地位導致的根本性問題,卻是不可能有絲毫改變。
所以在那年同窗會,她回到建康城準備和林意告別來這些邊城的時候,她手中其實即便握著和陳寶菀同樣的舉薦書時,她的情緒也是十分復雜。
她即想林意能夠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不被這種戰亂和權貴之間的陰謀所左右,但心中卻又懷著少女的那種憧憬和希望。
她又想林意能夠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改變她家中的想法。
她很難抉擇。
但最終陳寶菀先她一步將舉薦書交到了林意的手中。
她知道陳寶菀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也不可能知道她想做卻還在艱難抉擇的這件事,那么卑微弱小的林意,也不值得成為陳家的棋子,所以這只能歸結于天意和命運,和陳家和蕭家的爭斗無關。
但接下來的所有一切發展,便都不受她的控制,和她事與愿違。
林意在眉山之中大放異彩,成為鐵策軍的將領,接著又成了劍閣之主…但卻似乎和蕭家走得越來越遠。
當出了陳盡如那件事之后,她便幾乎斷絕了一切外界的消息來源。
現在距離她數道。
“說實話,明威邊軍我想怎么調就怎么調,但此時太過敏感,我不能讓建康城里龍椅上那位認為我們陳家真的無視他的旨意,所以此時能夠調動明威邊軍的,只有蕭宏。”
陳霸先認真起來,道:“不過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關鍵在于,若是金烏騎聽我指揮,我連金烏騎都不可能放過去。在父親和我看來,在韋睿的大軍到來之前,砸任何軍隊過去鐘離城,都是徒增損傷。”
“那就是到此時,還必須時刻的考慮保持陳家的羽翼?”陳寶菀冷笑起來。
“不全是,而是我和很多人一樣,都覺得必須用最小的代價配合韋睿來擊敗楊癲的軍隊。”陳霸先看著陳寶菀有些憤怒的眼眸,道:“妹妹,每個人的生命同等重要,你的同窗是,我的部下同樣是。”
“你說的不錯。”
陳寶菀平靜下來,道:“所以我會趕去鐘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