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修行者關心的只是這一戰的勝負本身,信仰、信念、對某些人的崇拜和追隨…這些在很多權貴看來都是和情緒有關的虛無縹緲的東西,卻是很多年輕修行者前行的動力。
但對于這名老者,還有和厲末笑相見的那名中年男子而言,他們更關心的卻是寒山寺的態度,以及寒山寺的處理方式會讓南朝的格局產生什么樣的變化。
武力當然是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只是南朝最強大的武力自然掌握在皇帝陛下的手里,當很多事情不能絕對依賴武力時,很多精神方面的影響便往往能夠決定很多事情。
在這名老者看來,倪云珊便是能夠撬動很多變局的那種人,他們必須時刻警惕,而且要在某些事發生之前便直接介入干預。
“恭喜你。”
魏觀星并沒有去迎接那些劍閣中人,他也很快出現在了林意的面前。
林意看著這名依舊像尋常老邊軍一樣的神念境修行者,好奇的問道:“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明天就出名了。”魏觀星笑了笑。
林意明白了魏觀星的意思,失笑道:“難道我原本就不出名?”
“和倪云珊相比,不算出名。”魏觀星看著他,說道:“這不是玩笑,你不妨在回營區的路上認真聽聽。”
林意微微一怔。
他真按魏觀星所說,在行走時認真傾聽。
以他此時的聽力,沿途街巷之中的人交談起來若非有意低聲或者用別的真元手段,便很容易被他聽清楚一些交談的內容。
“幾乎所有人都在談倪云珊,的確沒有幾個人說我。”
只是走過兩條街道,林意便轉頭看著魏觀星,道:“我好歹也是敗了厲末笑,之前還在這里連敗了兩名高手,而且我年紀輕輕便已經是軍功顯赫,已經是鐵策軍右旗將軍,這些人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魏觀星知道林意這幾句倒是玩笑,只是他依舊沒開玩笑,說道:“出名這種事情,也需要時間的累積,你在眉山之后崛起太快,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你當然只是在眉山之中走了狗屎運,和倪云珊這種當然有很大區別。不過你拜倪云珊所賜,她如此鄭重的對你挑戰,如此多人來看,再加上明日見到你的真正戰力,所有人對你的看法都會改觀。”
“人怕出名豬怕壯。”林意道:“古人云,出名未必是好事。”
“越是出名,別人想要動你,便越會掂量一下。”魏觀星說道:“按照最近的軍情,戰況對我們南朝很不利,不出意外,我們很快就會迎來大戰,在大戰中要吞沒一只無名小卒的軍隊便很容易。你出不出名,能否成為和倪云珊一樣的人,對于鐵策軍將來很重要。現在的鐵策軍有根本的改變,只是因為你‘遇見’的人加入鐵策軍的多了,但今后總不能靠你去‘遇見’。既然你有潛力成為那種一呼百應的將領,你便應該提早成為那種人。”
聽到魏觀星說軍情,林意眉頭微蹙,道:“似乎有些道理。”
魏觀星看著他終于徹底認真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道:“當然有道理,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怪物,都站得太高,看得太清楚,像你們這些人,當然不能代表南朝的大部分年輕人。大部分年輕人都是很好騙的,他們渴望揚名立萬,渴望為國征戰,建功立業,甚至可以為了一些口號便為國捐軀,邊軍里大多數年輕修行者都是這樣的人。在戰場上送死的,大多數都不是你們這種權貴子弟。”
“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用騙字似乎有些不妥。”林意被說得莫名有些心情沉重起來。
“像你這種能夠身先士卒的將領即便在邊軍之中也不會太多,若到了邊軍戰場上,恐怕有很多事會讓你無法忍受,所以那些好騙的年輕人,能夠到你軍中還算是幸運。”魏觀星看著林意,淡淡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和倪云珊說了些什么,但明日一戰,你就算輸也不能輸得難看。”
“我和倪師姐這次對話,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林意看著魏觀星認真的說道:“而且明天怎么都不會難看。”
魏觀星點了點頭,看著他,道:“你受了傷。”
“不礙事。”林意想了想,雖說明天的事有倪云珊安排,但按魏觀星所說,敗既然不能難看,勝也自然要勝得漂亮一些,他便覺得還是要準備一下。他轉頭看向身邊的白月露,輕聲道:“你的那套步法我還沒有學完,等回了軍營之后,我想盡可能學全一些。”
白月露輕笑道:“臨陣磨槍。”
林意也笑了笑,“不利也光。”
“倪云珊和林意見了一面。”
“倪云珊是南天院天監四年生,林意是南天院天監六年生,那她先見過林意,會不會有所留手?”
“倪云珊在南天院的比試都從不讓人,和林意這戰有不同立場,應該也不會相讓,或許便是先行勸解,但既然明日戰約還是定了,這便說明這林意也不識好歹。”
“倪云珊沒有入住客棧,她只是居在寒山寺為她準備的一輛馬車之中。”
洛水城里,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的確集中在倪云珊身上,而且對于絕大多數將倪云珊當成崇拜對象的年輕修行者而言,因為潛意識里倪云珊和林意是敵對的關系,所以對林意的感覺自然不佳。
林意的行蹤相對于倪云珊而言并不算隱秘,但即便這樣逛街一般的朝著軍營行走,卻并沒有多少人特意先來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模樣。
等待很容易令人變得焦慮。
雖然已經確定了明日正午便正式在城南城門口比斗的消息,一夜的時間對于很多年輕的修行者還是太過漫長。
很多人無法入定,無法修行,甚至直到凌晨時分才睡去。
第二日,等到天色已然大亮時,林意才從城墻上下來。
先前親眼所見的兩場戰斗,已經讓鐵策軍所有軍士對林意抱有莫名的信心,哪怕是最為慎重的“管家”韓征北先前都覺得林意有勝出的可能。
只是看著林意有些疲憊的臉色,鐵策軍所有軍士卻都恍然醒悟,似乎林意是一夜未睡。
一夜未睡自然是在準備今日對敵的一些手段,再想著城中那些人對于倪云珊的評論,這些鐵策軍軍士便變得有些心情忐忑起來。
不需去刻意打聽,城中有關倪云珊的消息也已經不斷傳來。
倪云珊安生休息了一夜,清晨洗漱過后,她去城中一家包子鋪吃了早點,然后便去城中一些店鋪轉了轉,又去喝茶。
很顯然,她似乎很悠閑,完全就不將這一戰放在心上。
“要帶些什么?”
容意在城樓下等著林意,看著林意下樓,他便迎上前去,輕聲問道。
他問的是兵刃。
之前林意戰斗時,都是他帶著兵刃。
林意想了想,道:“能帶的都帶著。”
“路都已經快堵上了,馬車現在恐怕趕不過去。”容意想了想,道:“我直接帶口箱子,都裝著過去?”
林意點了點頭,道:“也好。”
清晨日出之后不久,往城南的數條道路便有些擁堵。
其實車馬并不算太多,但洛水城的主道都不算太寬,有些巷口本身便又特別狹小。這種小城原本沒有多少大事,聽說有修行者之間的戰斗,十里八鄉的一些村民倒是聞風而動,成了觀戰的絕對主力。
等到林意等人出了營門,朝著城南行去時,城南城門口那片空地的周圍數里方圓,便已經到處都是等著觀戰的民眾。這些人不重儀態,有些樹上都坐滿了人,一些高大的牛車,便成了很好的觀景臺。
“準備得如何?”
林意剛剛走出營門,厲末笑便在營門對面的一條街巷中走來,走到他身側,同時輕聲問道。
“不會有問題。”林意輕聲說道。
厲末笑轉頭,看了一眼腳步沉重的容意,眉頭微皺,道:“會不會太過火?”
林意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道:“放心,不會傷著倪師姐。”
厲末笑有些不解,但看著他如此確定,便也不再言語。
此時容意背在身后的箱子的確有些夸張。
不只是林意新得的刀劍,連那些短矛都裝在了里面,厲末笑很清楚那些出自南天院的短矛在林意的手中殺傷力何等的驚人,雖然他知道倪云珊很強,但林意這種短矛出手,卻不能像飛劍出手之后還能控制,想要留手都不可能留手。
“若不是覺得騰蛇重鎧太欺負人,勝之不武,容意差點將騰蛇重鎧都幫我背上。”林意忍不住笑了笑。
修行者之間的戰斗對于修行者而言有諸多參照之處,更何況是林意和倪云珊這種修行者之間的戰斗,厲末笑出現在林意身邊后不久,王平央也從某條街巷之中走出,跟在了林意身后。
齊珠璣、白月露、蕭素心、容意,再加上厲末笑和王平央,這也算是林意作為這鐵策軍右旗將軍之后,這軍營里的年輕修行者們的第一次集體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