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不懂宋雨軒的想法。
他覺得,宋雨軒當年既然愿意進京趕考,那就意味著,他肯定想要得到功名,但是當機會擺在他的面前時,他卻又不懂得珍惜。
這可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啊,還是說,讀書人都是這樣,脾氣永遠都是這么古怪?
肖遙不理解,所以問了出來。
“重要嗎?”宋雨軒在聽完了肖遙的問題之后,問道,“其實不管是當官,很礙事做一個莊稼漢,都能活著,沒什么差別,而且,我不覺得當官就是什么好差事啊!”
說到這,他忽然轉折了一下,問道:“你知道,為什么我會落榜嗎?”
肖遙愣了。
為什么會落榜?
這算什么問題?
因為你能耐不夠啊!
但是他轉念一想,既然對方要提出這個問題,還會被王文閣如此看重,應該不是這么簡單的原因了。
“那一年,狀元是王文閣,天下人都知道,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剩下兩人,都是出身官宦之家,或許我落榜,真的是因為他們的文章寫得比我好,可是,都這么巧合嗎?”宋雨軒問道,“更讓我好奇的是,當年主考官在前一天問我,愿不愿意做兵部尚書的東床快婿,我只要點頭,就是榜眼,我拒絕了,便落榜了,這又是因為什么呢?”
說到這里,宋雨軒冷哼了一聲,道:“這樣的官,不當也罷!”
肖遙也沒想到這里面有這么多的故事。
“既然是這樣,你當初為什么沒有和王文閣說道呢?”
“和他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莫非你以為,以王文閣一人之力,便能改變結果?”宋雨軒質問道。
肖遙無言以對了,確實,不要說王文閣了,即便是王太傅,也未必有這么大的能耐。
肖遙想了想,又問道:“既然是這樣,你依然可以選擇為官,自己做一個好官啊!”
“其實,當清官不難,當好官,卻難如登天,北麓現在的官場,渾濁一片,如果你是一個里正,旁人給你送去賄賂,你拒絕了,人家可以找縣令,若縣令也是一個好官,人家可以找知府,將你這縣令和里正統統換掉,你能如何?你想如何?!”
肖遙笑了笑,說道:“既然是這樣,你便站在最高點好了。”
“什么意思?”宋雨軒一愣。
“若是成立一個特殊的監管司,就是監管廟堂之上的那些人,甚至監管皇帝,你覺得,讓你擔任如何?”肖遙問道。
宋雨軒笑了一聲,說道:“北麓可沒有這樣的官職。”
“北麓沒有,但是,楊城有!”肖遙說道。
宋雨軒手中的鋤頭都掉在了地上。
他覺得,對方這一番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宋雨軒說北麓的官場太渾濁,肖遙卻說楊城不是。
這等于將楊城從北麓中單點了出來。
這其中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肖遙也察覺到,宋雨軒看著自己的眼神非常古怪,不過他不以為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雨軒忍不住問道。
“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酈王府的人啊!”肖遙說道。
“酈王府也是北麓的。”宋雨軒沉聲說道。
肖遙點了點頭:“嗯,以前是。”
“以前?”
“很快就不錯了。”肖遙瞇著眼睛說道。
“…”宋雨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你知道為什么王文閣要來楊城嗎?”肖遙繼續問道。
即便干了這么長時間農活,他身上卻依然沒有出汗。
“為什么?”宋雨軒問。
“因為,皇城留不下他了,他只能去北麓。”肖遙說道,“做莊稼漢確實挺好的,正如你說的那樣,北麓廟堂一片渾濁,在我看來,渾濁的不單單是廟堂,是北麓,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不能打造出來一個新北麓呢?”
宋雨軒臉上的表情立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宋雨軒試探著問道。
“字面意思。”肖遙說道,“你如果舍不得你妻兒,一起帶著,我會給你最好的待遇,不過,真是一件看不到未來的事情,誰也不敢預測如何,可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保住你全家性命,另外,在我看來,你也不適合這里。”
“我適不適合這里,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宋雨軒并不買賬。
肖遙笑了一聲,說道:“你真的想過要在這里待一輩子嗎?你覺得,你的理想生活就是在這里做農活嗎?”
宋雨軒還沒開口,肖遙繼續說道:“當初,你不留在皇城,有一些原因,我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現在如果你還拒絕的話,又有什么理由呢?”
“難道在你看來,我就非得當官,才能實現我的人生理想嗎?”宋雨軒不耐煩問道。
“如果是別人的話,我還真不敢這么說,但是既然是你,難道不是這樣嗎?”肖遙皺著眉頭問道。
宋雨軒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即便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自己的孩子考慮吧?”肖遙笑著說道,“你的兒子,我看到了很可愛,難道你希望他以后和你一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一天是一天?”
“哼,我爹也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宋雨軒不以為然說道。
“所以,你現在也是這樣。”肖遙說道。
“那是因為我有自己的選擇!”宋雨軒反駁道。
“即便真的是這樣,可我想,比起別人,你應該更明白寒門難出貴子這句話的含義。”肖遙說道,“畢竟,你經歷過。”
宋雨軒放下了鋤頭。
他盤腿坐在地上,思索著。
過了一會,他忽然笑了起來。
“你有什么本事?”宋雨軒問道。
肖遙搖了搖頭:“我還真沒什么太大的本事,我想,除了長得英俊之外,我幾乎一無是處了。”
對于肖遙的這一番話,宋雨軒只能報以冷笑。
“比起王文閣,你長得一點都不英俊。”宋雨軒說道。
肖遙聳了聳肩膀,也不生氣:“以前我也是這么覺得的,但是看到現在的你,我覺得我就是小白臉了。”
宋雨軒:“…”
他覺得肖遙這么說話太過分了…
沉默了一番后,他問道:“你是怎么說服文閣的?”
“幾首詩詞。”肖遙說道。“哦?”宋雨軒倒是來了興趣問道,“就是因為幾首詩詞歌賦,他就服氣了?”
肖遙點了點頭。
“我不信。”宋雨軒搖了搖頭,“如果真的論才華,王文閣是唯一一個能夠讓我信服的人,而且他是我的朋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能夠比我更了解了,我很難相信,在這方面,他會有信服的人。”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只能說你其實還不是很了解他了。”肖遙樂呵說道。
“呵呵。”宋雨軒回了肖遙兩個字。
肖遙又有些跳戲了。
怎么靈武世界的人在不想搭理人的時候也喜歡呵呵一下嗎?
“那不然咱們打個賭,如何?”肖遙問道。
“什么賭?”宋雨軒下意識問道。
肖遙聽宋雨軒這么一問,心里就舒服多了。
顯然,宋雨軒既然愿意問是什么賭約,就意味著,此時的他已經有些松動了,這對于肖遙而言就是一個好消息。
“之前我聽王文閣說,你最擅長的是對聯?”肖遙問道。
“不敢說擅長,只能說,略懂。”宋雨軒說。
肖遙砸了咂嘴。嘖嘖,這文人雅士謙虛,整的都跟裝,逼似得。
“我出一個上聯,你若是能對的上下聯,我轉身就走,若是你對不出來,就跟我回去,如何?”肖遙問道。
“嗯?”宋雨軒倒是來了興趣,“行,那你說吧。”
“煙鎖池塘柳。”肖遙張口就來。
這是之前那個世界,最有名的絕對了,肖遙也記得很清楚。
他百分百確定,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下聯。
所以,這也是他關于宋雨軒打賭的原因。
宋雨軒聽了之后便是一笑:“這有何難,易如反掌。”
可當他再次張開嘴巴的時候,卻立刻皺緊了眉頭,長大的嘴巴,也沒有發出任何一個字節。
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這上聯的五個字,部首分別是金木水火土,而且還非常恰當的描繪出了一幅幽靜池塘,綠柳環繞,煙霧籠罩的環境,意境絕妙。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十分鐘過去。
宋雨軒苦思冥想,并且汗如雨下。
他的眉頭始終皺在一起,卻依然沒有辦法做出一個合適的對聯。
“怎么樣?”肖遙笑著說道。
宋雨軒擺了擺手:“讓我想想。”
肖遙倒是無所謂,反正就是給宋雨軒二十年的時間,他也想不出來,這對聯在地球存在了多少年?不也沒有一個好的答案嗎?什么桃燃錦江堤,什么權煩漢域鉤,什么炮鎮山海樓,要么就是句式不對,要么就是平仄不壓,滿足了上面的兩點,卻又在意境上相駁,只能說湊合,想要做到完全契合,就不行了,經不起推敲。
“行了,你在想一會,天都黑了,不然我們回你家吃飯,然后慢慢想?”肖遙說道。
他就是這么一說,卻讓宋雨軒漲紅了臉。
過了許久,他長舒了口氣,低下了腦袋。
“你贏了。”他沉甸甸說道。
(今天的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