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小,但卻逃不過我的蛛絲真元。我去試探,卻能感應到棺材中人,沒有武功,而且受了重傷,呼吸虛弱。
我心中狐疑,這棺材之中又是何人?難道是馮零感沒有死,故意傳出的假死的消息?畢竟他的死訊是從菊莊內傳出來的,自始至終,大家也不過是遠遠看了一眼,沒有親自檢查他的尸體,心中暗下主意,一會兒前去試探一下。
眾人紛紛向前拜別,輪到我與張幼謙,我倆點了兩炷香,對馮零感靈位,失聲痛哭道:嗚呼哀哉,真是天妒英才!馮公公人中龍鳳,天縱奇才,這一下子撒手人寰,也沒有留個一兒半女,給老馮家斷了子孫,真是令人痛心撒!
說著,我從懷中取出一壺酒,道,我與馮公公相交一場,雖然偶有齟齬,然卻惺惺相惜。我知你是好酒之人,今日一別,我特意帶來一壺好酒,叫做閻王醉,去了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好帶給閻王爺,走走后門,到時下油鍋時,少放點油,也算得個超生。
估計棺材中那人氣的渾身發抖,雙手輕輕在敲打棺材。
我來到棺材之前,伸手就要去揭棺材板,李公公喝止道,蘇猶在,死者為大,馮公公已經駕鶴西游,你這等侮辱他老人家遺體,難道不怕引起江南百姓的公憤嘛?
我說不過是送點好酒而已,你看,你看,你們買的什么假冒偽劣的棺材,釘子都沒有釘嚴實!我見棺材蓋只是虛掩,并沒有釘死,于是說,還是我來幫忙吧。說罷,我運氣內力,將四根大長鉚釘,幾下子砸了下去。然后,暗中取了一塊火蠟,將棺材上的三個通氣口給堵住。
棺材通氣口被堵住,沒過多久,里面那人就憋不住了,開始使勁的用手敲打棺材。
砰,砰,砰!
葬禮還在繼續,可是這一串的敲打聲,讓全場鴉雀無聲。雖是日間,也讓一些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有人喊道,馮公公詐尸了!
全場頓時亂作一團,議論紛紛,膽子小的,跑到了遠處,膽子稍微大點的,開始湊了過去,對棺材指手畫腳。眾人問李公公,李公公鐵著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哈里波大道,阿門,馮公公這是被惡靈附體了啊。你們讓開,我這里有圣水!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觀音瓶,瓶子中有一些液體,他將一瓶子“圣水”全部撒到了棺材之上。結果,敲打聲越來越嚴重,越來越緊促。
方才被搶了生意的道士不服氣,道,這分明是我作法,讓馮公公起死回生了,你什么狗屁圣水,一點毛用都沒有。還是看我的道法道符!他從取出桃木劍,從懷中取出一塊黃紙,做鬼畫符一般畫了半天,然后穿在了桃木劍上,喝了一口酒,對著棺材噴了出去。
這種鬼畫符,其實是白磷中浸泡過的。白磷遇水著火,火苗落到了棺材之上。方才的“圣水”,遇火便著了起來。頃刻間,整個棺材燃起了熊熊大火,不過盞茶功夫,整個棺材化成了一片灰燼。
李公公臉色鐵青,仿佛丟了魂魄一般,不知所措。
眾人安慰道,這樣也罷,火葬也是朝廷近期推行的移風易俗新項目,馮公公也算是趕了時髦了,不過卻是可惜了一口好棺材啊。
一番鬧劇之后,已經是下午,由于棺材已稍微灰燼,后面下葬、哭殯等流程,倒也省卻了不少。等離開菊莊,已經是下午了。無論他是真死還是詐死,總而言之,被一把火化燒為了烏有。
馮零感一死,王家、謝家、趙家等一些資金雄厚的家族,開始大量拋售存貨的生絲,幾乎一夜之間,整個金陵乃至江南的生絲價格暴跌,一斤生絲從三兩銀子,暴跌到了五百多文,且不說那些蠶農,一些資本沒那么雄厚的商人,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聽說松江府那邊,有幾個絲商破產又被高利貸追`債,最后投入了黃浦江自殺。
生絲價格一跌再跌,那些放錢的、還有被催債的絲商,也顧不得低價,開始割肉出貨,這些大家族又在低價開始抄底,價格又開始回升,等到重新恢復三兩左右價格時,整個江南一年的生絲,被三大家族控制了八成以上。
以前有江南織造局,有馮零感在掌控局面,這些家族還不至于如此肆無忌憚。
在馮零感死后的十日之內,整個江南生絲行市,被幾個家族聯手完成了一次霸盤,整個市場上生絲流通量急劇減少,如此一來,生絲價格也迅速飆升上去,到了七八兩一斤,而且都被王、謝、趙等幾家壟斷在手中。
正所謂,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這三家無論之間有多少齟齬,但在利益面前,他們還是選擇了抱團。
新的織造局少監還沒有任命,卻給即將抵達金陵的都察院監察御史來了一個“見面禮”。
這個奉旨督查全國鹽茶絲綢生意的欽差大人,據說六親不認,一路南下,將沿途的一些州府的鹽商、茶商、絲商等收拾的不輕,而正是基于這個原因,三大家族才利用馮零感新死、欽差未到的十來天,打了一個時間差,將大量貨物壟斷在自己手中。
正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你欽差再能折騰,東西都在我手中,你能奈我何?
難道你還能跟倭寇一樣,來搶不成?
據說,三大家族手中生絲,將近三十萬斤,這一次生絲霸盤之中,三大家族獲利將近百余萬量。
欽差將至,無論是知府衙門,還是南江湖司都忙得一塌糊涂。眾人都是懶散慣了的,很多基礎性工作并沒有做好,光是一些江湖門派檔案的整理,就耗費了眾多時日。知府衙門那些人也沒有閑著,生絲價格的壟斷,對整個金陵經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柚木道長去追白寵之后,便沒有回來,只是拜托了瑯琊閣的一個童子來給我們傳話,說已將白寵控制住,要尋找一處僻靜之地,幫他恢復心智。即將進入六月,江南武林大會在即,經過英雄盟的幾番聯系,武林大會定在了七月十五,地點正是在桃山之上。此處三十年前已舉辦過一次武林大會,本來就是鵲巢鳩占,李名秀很痛快就答應了下來,幾大家族也都慷慨解囊。
謝東來作為英雄盟的使者,也是這次江南武林大會承辦方,最近在金陵混得風生水起。
前期,他向軒轅劍王沖服軟,隨后又與王、趙兩家聯合做生絲霸盤,在這次生意中,以謝東來獲利最多,將近四五十萬兩。所以這次武林大會,謝東來掏出了五萬兩銀子,并放出豪言,本次武林大會廣發英雄帖,歡迎普天之下廣大英雄好漢前來參會,而且所有江湖中人,憑借門派推薦信及路引,在江湖司辦理了報備手續,就能報銷來回的路費。
這樣一來,謝東來倒給江湖司送了一個順水人情。
從情感上說,我很不喜歡謝東來,但謝東來卻是很會做人。
天下俠客也好,商賈也罷,利字所趨,只用了這一招,原本難以推行的江湖門派備案制,瞬間火爆了起來。
此時,南江湖司已經搬出了知府衙門,張幼謙在城北處,從當地一個叫三元幫門派中,以半買半送的價格租下了一個十幾畝的大院,作為南江湖司的辦公場所。為了搞好關系,謝東來還派人送了一萬兩銀子的修繕費,被我退了回去。
倒不是因為我多清廉,而是由于謝君衍的關系,這個錢,我并不能要。
最近這段時間,我早出晚歸,倒是有些冷落了謝君衍。她倒也沒有抱怨,素日里在院中讀書,偶爾出去找以前的朋友玩耍。
六月十九,正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成道圣日,這一日恰逢我休沐,忙里偷閑,我帶謝君衍出去游玩。每年這一日,為紀念觀音菩薩,金陵城都要組織龍舟比賽。由于還在守孝期,謝君衍穿了一身素衣,兩人攜手,來到了夫子廟。
這種龍舟賽事,一般都是民間舉辦。
前段時間,由于白寵殺人事件,整個金陵城人心惶惶,導致了每年一次端午龍舟賽都停辦。如今陰霾已散,整個金陵城已很久沒有過這等聚會了,所以大街之上,人山人海,無論是官家小姐,還是書生公子,亦或鄉下農夫,都來到了金陵城內,參加這次盛會。
街上摩肩擦踵,這就便宜了當地市井中的一些潑皮混混,趁著今日街上女眷眾多,在人群之中渾水摸魚,趁機揩油,被人發現后臭罵一頓,他們臉皮也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嘻嘻哈哈,又冷嘲熱諷,正所謂,人至賤則無敵,倒讓那些被欺負的人臉皮發紅。
我與謝君衍行走在街上,由于沒有穿六扇門官服,有幾個不長眼的想趁機揩油,被我拎著扔到了河里,如此一來,眾人倒也怕了我,不敢上前來。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喊道,蘇大人!
我回頭看,卻是諸葛燒餅手下的一個捕快,叫宋成才,我抱了抱拳,道,原來是宋捕快,今日在當值巡邏呢?
宋成才苦笑道,都是苦差人,這兩日來,金陵城盜竊案件頻發,而且不留一絲痕跡,手段無比高明,我們懷疑,有若干個有組織、有預謀的盜竊團伙抵達了金陵城,如今欽差大人將至,這兩日諸葛大人命令所有差人不得休息,務必將這伙人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