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離開金陵前往京城押送貢銀,如今再回來已過了半年。半年之內,想想半年之境遇,竟有些唏噓。
朱悟能復辟之后,受到波及最廣的便是京城與金陵城。老皇帝登基后,對朱潤澤的勢力進行了清洗和換血。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歷代皇帝更迭,都會伴隨著一系列的權力更換。
這段時日,朝堂局勢的變化也頗大。
首當其沖的便是謝家的敗落。
從去年朱潤澤親臨金陵城,邀請謝士廷出山擔任戶部尚書,不到半年時間,謝家迅速崛起成為金陵城內首屈一指的家族,遠遠將王家甩在了身后。然而朱潤澤倒臺,謝士廷自殺謝罪,朱悟能雖然沒有對謝家進行清算,但大家心知肚明,謝家這次倒下是爬不起來了。
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前后不過一年時間。
本來就是利字當頭,金陵城內原本依附謝家的勢力,紛紛更換門庭,投靠在了城內另一個家族王家門下。
京城也傳來了消息,朝廷傳來了為前任戶部尚書沈正道翻案的消息。朱悟能體恤沈正道忠勇有嘉,為國盡忠,追賜為忠勇侯。
沈正道最小的兒子沈延同因空印案時不滿五歲,被發配寧古塔而逃過一劫,這次平反,命其蔭賜忠勇伯,賜了千畝良田在金陵城,也算因禍得福,為沈家保全了一絲血脈。只是,那個當年被官賣入宮的沈千菱卻永遠也看不到了。
第三個變化,便是金陵官場的變動了。當年遷都順天府后,應天府為陪都,保留了六部職能,職級也與京城一致。朱悟能上臺后,為了把控局面,將朝堂之內的官員進行了大調整,而得益于此,小六部中的若干官員紛紛出缺,調任京城任職。就算是平級調動,但一個是清水衙門,一個是實權部門,地位不可同日而語。金陵城內,又紛紛涌現出了若干新興的家族勢力。
皇權更迭,廟堂動蕩不安,江湖之上也是風起云涌。
武當、少林等兩大門派向來保持中立地位,不知是否受到了來自京城中的壓力也開始發聲了。兩大門派在《曉生江湖》上聯合發表署名文章,對朱悟能重奪大寶表示祝賀,并表示將永遠效忠朝廷三百年不動搖的門派宗旨。與此同時,兩派以維護江湖秩序穩定,共建和諧江湖為己任,為天下武林執牛耳,確保大明江山國祚昌盛。
可事實上并非如此,與各大主流門派當縮頭烏龜不同,英雄盟幫助朱悟能登基后,在江湖上地位日益顯赫,從幕后轉到了前臺,開始利用朝廷的力量,掀起了江湖一統的格局。
江南武林聯盟、嶺南武林、西北鐵血旗、關東血梟堂、蜀中西南武林聯盟等二級勢力組織紛紛揭竿而起,響應英雄盟的領導,開始尊奉英雄盟為首。與此同時,也紛紛將所轄的勢力范圍內的業務,向英雄盟靠攏,這個英雄盟勢力日益擴大。
英雄盟日益壯大,可是英雄盟盟主的身份卻依舊成謎,他們依靠英雄盟領導,卻從未見過英雄盟盟主在公開誠露面。
我與張幼謙也曾討論過,甚至曾以為這個英雄盟幕后控制者就是朱悟能。不過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結論。英雄盟是冥界在人間的代言人,他們表面上雖是以建立中原武林大一統,但實際上卻是反秦三觀,為冥界入主中原做準備。
朱悟能借助他們奪回了皇位,卻又引狼入室,將中原武林陷入水火之中,這一點,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又不得不如此。從他上臺后,逼迫少林武當等各大正統門派發聲,便可以看出,他也開始防備英雄盟了。
金陵城南門。
去年倭亂,松江府百姓圍困金陵城,甚至發生了幾次民變,若干百姓受到挑唆,發生了沖擊金陵城門的事故,后來雖然平息,金陵城門卻被弄得破爛不堪。
后來朝廷撥款,重修金陵城門,經過一年多修葺,金陵城門煥然一新。
我與張幼謙夾雜在行旅之中,排隊等候入城。我們乃六扇門公差,本可以走便利手續入城,不過我們商議后,決定先悄悄入城,先了解下城內的局勢。
輪到我們時,我們只交出了路引,并沒有交出官引,本以為可以蒙混入城,可很快我們就被差人請到了城門關的偏房喝茶。
去年有段時間,我們與金陵守備軍關系搞得很是僵。尤其是守備將軍白有才,曾經鬧得很不愉快,不過這種人,惹不起就躲著,倒也跟他沒多少交集。難道他們認出了我們,想要趁機報復?
有人去通風報信,城門的守備校尉在偏房飲茶。此人正是當日我與徐若男出金陵時,被他們扣住勒索的那一位。
那校尉道,您是京城來的大人物,守備大人吩咐,若要看到蘇爺和張爺入城,務必第一時間報告,所以請您兩位在這里喝茶。咱們這里沒有好茶,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茶葉是雀舌,以琥珀杯用開水沖泡,漂浮在杯中,從外面看去,茶葉倒立如針,形若雀舌,才有此名。
張幼謙抿了一口茶,說,這可是正宗的金壇明前雀舌啊,整個南直隸一年也不過產百八十斤,校尉大人真是好口福啊!
校尉說張爺要是喜歡,明兒我就去給您送兩斤嘗嘗。
張幼謙擺擺手,這么金貴的茶葉,我可喝不起!
校尉連說,張爺您就別數落我了,如今天下誰不知您是京城首富之子,而且馬上就要…校尉自知多嘴,連忙改口,以后在金陵城還得多靠張爺關照了!
我心中暗嘆,這極品的金壇雀舌,一斤幾十兩銀子,便是做生意的商賈,也舍不得買來喝。不過在金陵城守門的一個城門校尉,一月俸祿銀不過一二兩,竟能喝得上這么貴的茶葉。
城門官看似不起眼的職務,每人入城要交稅,少則十來文,多則幾兩銀子,有多少上繳國庫,又有多少被侵吞私占了?
聽老孫頭說過,這些城門官,還做一些“買路”的生意,一些江洋大盜,在城內犯了案,滿城追捕,等躲過了風頭,就能通過中間人找到城門官,繳納一筆不菲的買路費,從而逃出生天。真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啊!
我說這位將軍,你還記得我嘛?
校尉連忙躬身,卑職言輕官微,怎么敢跟大人亂攀交情?
我呵呵一笑,聽說去年倭亂時,有倭寇潛入金陵城,你曾經收了那人買路錢,幫對方逃脫?
校尉嚇得臉色大變,大人,卑職冤枉啊!
我說,那個浪人頭目好像叫做汪橫,當時逃出之后,還封了你一個官,叫做浪`貨,你的名號都入了倭寇的名譜了,你還說冤枉?
校尉似乎想起了什么,雙膝酸軟,撲騰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了起來。
大人哪,小的實在是冤枉啊,那個倭寇,將刀架在我脖子上,還逼著我收錢,強行給我封號,我哪里敢要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中有三房姨太太,您可給我做主啊!
(晚上有應酬,提前更一章,若不喝醉,還要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