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我這樣明確的回絕了武林盟,趙錢孫并沒有動怒,這一點,他兒子趙聿跟他相比還是差了些火候。
趙聿卻明顯表示出了不滿,蘇捕頭,你這么維護魔教妖女,莫非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成?
我說這是我的私事,我與徐若男什么關系,跟你無關。
趙聿冷笑道,如今群雄討伐幽冥教,鬼知道你會不會背后去通風報信。
我冷冷道,我去與不去,與你何關?我們六扇門行事,什么時候還需要武林盟指手畫腳?
同樣是曉生俊彥榜上的高手,趙聿排在劍癡青木、金鏢黃天霸之后,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青木看上去有些迂腐,但心靈通透,從不動怒,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大約就是如此了。
趙聿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這副嘴臉惹人厭惡,尤其是這種人還不自知,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
趙聿目光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卻沒有逃過我的眼睛。當日在銀鉤賭坊的那一場賭,我倆之間就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趙錢孫呵斥道,趙聿,休得對六扇門中的差爺無禮!趙錢孫打個哈哈,跟我說,蘇捕頭,犬子不太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趙聿見趙錢孫來賠不是,在后面道,爹,你怎么…
趙錢孫回頭就是一巴掌,住口!
這一巴掌打的趙聿愣在當地,鮮血從嘴角流出。看得我都懷疑這趙聿是不是趙錢孫的親兒子了。
趙錢孫說,犬子冒犯大人,改日我帶他去府上負荊請罪。各位英雄,今日我們略備了薄酒冷餐,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從大紅門出來,張幼謙道,今日趙錢孫表現的太反常了。我說你也發現了?
張幼謙說,趙錢孫是什么人?江南黑道第一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當年他們與洛水幫爭海灘,趙錢孫殺了洛水幫滿門。你說這樣一個人,今日對咱們和顏悅色的,肯定沒什么好事。
我說最近我要去一趟錢塘,咱們江湖司的那個備案制度,還是先暫緩一下吧。張幼謙問為什么,你要認輸?
我說你沒有發現嘛,咱們來了江南這兩個月,總覺得這個江湖如遮了一層面紗,云里霧里讓人捉摸不透。
張幼謙恍然道,原來你推出這個備案制,就是想投石問路,想看看整個江湖的反應?
我點點頭,道,只是我卻沒有料到,這個江南武林,水竟然如此深。在來江南之前,我本以為這些江湖門派,就是靠著江湖道義和秩序維系的一個個松散的組織,可是來了之后,我卻發現并非如此。
江湖中人、官場、商人甚至內廷內監,這些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團體,逐漸交織在一起,以利益和金錢為驅動,打造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網,從而維系了一種微妙的生態平衡。
我與張幼謙的出現,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則破壞了這個平衡。
先是徐開山赴江南,后又有幽冥教內亂,引發冥山之秘的爭奪,接下來又是倭亂,胡宗憲與汪橫之案,一系列的事情,導致了這個江湖生態圈被破壞掉了。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先有謝君衍被抓,后有徐若男被偷襲,再往后由龐天德牽扯出來的英雄盟,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勢力,逐漸露出了端倪。
想到此,我對張幼謙道,歸根結底,這個江湖比的還是誰的拳頭硬,誰的權勢大。正如諸葛燒餅所說,我們推出的新政,觸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了,這是他們絕對不能容忍的。
張幼謙道,我明白了,咱們這時戰略性退讓,不算輸,對不對。
我說現在就定輸贏,為時過早。要是我們現在都是通象高手,在江湖上橫著走,你看看武林盟的人會不會擺明了欺負咱們?所以,張少爺,你我還要勤于修煉啊。
張幼謙說我那便宜師父,雖然有些貪財,但本領還是有些的。倒是你,半年多來,武功似乎一直沒有長進啊。
我這內力時有時無,忽好忽壞,一是由于經脈獨特,缺少修煉法門,二是體內有三股內力互相糾纏,制約了我的修為。
想到此,我寫了封信寄回師門,本來想讓西門吹燈來幫我探查一下經脈,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在信中跟他們聊了聊家常,說我在金陵賺了很多錢,每天大魚大肉的。這已足夠了。
英雄盟討伐幽冥教出征再即,我的江寧之行也迫在眉睫。這次所謂討伐幽冥教,其實說白了,還是為了徐開山的那秘密。江湖上的正義之士,總會給他們的行為找出合理的理由。
臨行之前,我將江湖司的工作移交給了張幼謙。
江南、劉三斤等捕頭,以及最近六扇門新招的幾個臨時工,已將江湖司的基本架構搭建完畢,可是我暫停備案制之后,后面一系列的政策就無法推行了。
不過我也沒讓他們閑著,讓他們依托劉三斤的丐幫以及八卦周刊,收集江湖上的各路消息,什么海沙幫主找小三啊、某十八流幫派幫主被某娛樂場所列入黑名單啊、大刀會門主虐妻啊,來者不拒,建立起一套情報系統。
后來的事情證明,正是這次無心之舉,這套情報系統幾乎挽救六扇門與危難之中。
進入六月,金陵天氣逐漸炎熱起來。張幼謙被他的便宜師父折騰的苦不堪言,不過效果也很明顯,張幼謙經過非人訓練,已接近聞境了。
我準備好包裹,準備告辭時,柳清風正讓張幼謙吃辣椒,我奇怪道,你不是武當派道士嘛,怎么今日穿了俗衣了?
柳清風哈哈一笑,我這武當派道袍是偷來的,這不是武當派名氣大,騙錢,哦,招生方便嘛?
青木道士在一旁解釋道,師叔是武當派的外門名譽教習,平時是不需要穿道袍的。
我向眾人告辭,這一趟江寧之行,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咱們后會有期。
柳清風忽然道,你來刺我一劍試試。
我愣道,刺你干嘛?柳清風說讓你刺你就刺,哪里有那么多廢話,青木,把劍給他。我說我不會用劍。柳清風說隨便刺。
我接過青木遞過來的劍,他有些不舍,柳清風說不就是一把破登聞劍嘛,壞了我再陪你一把。
原來這就是武當派的掌門之劍,難怪青木舍不得給我,看來青木是武當派竭力培養的掌教備選了。
我從未練過劍法,老孫頭傳我的是金蛇槍法,在盜圣門學的都是小巧的擒拿手、靈犀指等,唯一會的一招,就是當日徐開山使出來的那一招。
我舉劍,手中作出劍勢,星宿海內開始翻騰,腦海中閃過徐開山與封萬里對陣的那一招,緊接著,一陣劍鳴聲從登聞劍中生出。
我縱身而起,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刺向了柳清風。就在半空之中,我腦海中翁的一聲,只覺得全身真氣失去控制,重出星宿海,在體內經脈之內亂撞。
我從半空中墜落,眼前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柳清風隨手在我身上拍了幾下,原先體內一股真氣生出反應,瞬間掌控了體內紊亂的經脈,將其余兩股真氣逼回了星宿海。
我心中奇怪,怎么會有這種事情?這三道真氣,是當日在桃山之中從黃陣圖中獲取的,竟與他的真氣同源?
柳清風翻了翻我眼皮,又在我幾處穴道拍打了幾下,道:你體內經脈有些問題。本來你的星宿脈乃當今三大奇脈之一,可是你運氣不太好。
我問道,什么不好?
柳清風緩緩道,你是不是去過那個山洞了?
我點點頭,原來他也知道桃山之內那個山洞,還有黃陣圖。
柳清風嘆了口氣,早知道當日就應該毀了那陣,而不是封印她,看來,我們還是有些婦人之仁啊。
我連問怎么回事。
柳清風道,你體內有三道真氣,其中有一道是我的,一道是我兄弟的,還有一道,不屬于人間之力。
我驚訝道,冥界之力?
柳清風訝道,你竟然知道?不錯,若是尋常人,尋常經脈,身體承受三道內力,早已爆體而亡了,可是你卻是百年難遇、可藏星辰之力的星宿脈。這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柳清風接著道,不過,可惜的是你武功太低微,體內星宿脈尚未完全覺醒,就被三股內力攪的千瘡百孔。我問你,除了朱雀七宿,其他二十一宿,是不是沒有打開?
我點點頭,說,就是南天七宿,也是機緣巧合下突破的。
柳清風說如今之計,在未找到對策之前,你不要修行其他星宿了。否則,不出兩年,你恐怕小命難保了。
張幼謙聽聞倒吸一口涼氣,他現在活蹦亂跳的,怎么也不像是短命之人。
柳清風沒有接他話,對我道,你體內真氣如此,我也有一部分責任,不如這樣,我有一套口訣,傳給你,就當是補償了。
我說這可如何使得。
張幼謙說是啊,我交錢學藝,他就免費,這不公平。
柳清風說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反正這套口訣是我平日里沒事瞎琢磨的。好小子,你聽著,我只說一遍。
然后柳清風張口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馀說,云在青天水在瓶。
我說這不是一首唐詩嗎?柳清風說這是綱領,接下來才是正文,聽好了。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九九八十一。
一口氣念完,柳清風問我道,記住了嘛?
我搖頭說,太難了,沒記住!
柳清風拍了拍我肩膀,說好小子,果然是練武奇才,竟然一遍就學會了我的記不得劍法的精髓,只要你勤加練習,不出三年,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的了。
張幼謙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算哪門子劍法口訣?
眼見時辰不早,我連忙告辭。
景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五,我離開金陵,只身前往江寧府。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