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二十二年五月,東海三大寇之首汪橫率領六萬倭寇攻占崇明島,俞大猷、張元敬率軍迎戰,于五月八日晚發動崇明之戰。
由于是夏季,空氣干燥,明軍以一百多門紅衣大炮轟擊崇明島,幾百發炮彈過后,整個崇明島火光四起。炮火攻擊之后,俞大猷一聲令下,六萬江浙軍在炮火掩護之下,向崇明島靠攏。
倭寇在經過初期的慌亂之后,也逐漸穩住心神,由于火炮都在戰船之上,匆忙之間迎敵,只得以弓箭抵抗。
登島之后,明軍與倭寇展開了近身肉搏戰,這些倭寇,單打獨斗很是兇狠,起先有無數明軍被殺。然而明軍部隊一登岸,立即結陣,十二人一組,盾牌手、長矛手、標槍手等各司其職,一旦有人失去戰力,立即有其他人補上,陣容也不會亂。這套陣法,如同刺猬一般,讓倭寇無從下嘴,吃盡了苦頭。
戰斗持續了一整夜,等到天亮之后,戰斗已基本結束。
崇明島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殺死倭寇三萬多人,俘虜一萬余人,另有兩萬余倭寇在撤退途中,遭到張元敬水師的伏擊,擊沉船七十多艘,僅有八千余人沖破突圍,逃亡海上。
而大明軍隊也損失慘重,這一仗下來,傷亡也超過一萬。
倭寇來時氣勢洶洶,誰料卻一敗涂地。
出乎意料的是,三大寇之一的汪橫,眼見不敵,獨自乘船逃竄時,結果被封萬里堵在了半路之上。
激戰之下,汪橫被封萬里刺瞎一只眼睛,生擒活捉。
本來,汪橫與封萬里,一個是九州劍神,一個是海上之王,實力不相伯仲,可汪橫身處頹勢,未戰便落了下風。
崇明之戰大勝,鼓舞了明軍士氣,毀掉了三大寇根基。逃出去的八千倭寇,沒有了汪橫領導,便如一盤散沙,雖然繼續在東海作惡,卻再也成不了大氣候,掀不起風浪。
當天夜里,我與徐若男一夜未睡,與俞大猷在關武臺上,目睹了整場的攻島之戰。
倒不是我們不幫忙,當我們表達出想要效力的意愿時,俞大猷斷然拒絕了。
這種規模的集團軍隊作戰,江湖中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武林高手雖能以一抵十,但一百武林高手在一起,極有可能打不過五百訓練有素的戰士。若一千武林高手面對五千士兵,等待他們的只有被屠殺的命運了。
這就是為何江湖上武功高手如云,朝廷卻從來沒有建立一支由武林高手組成的軍隊。而江湖高手,一般則是充當王公貴族的侍衛,在軍方擔任斥候,或者幫主軍方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
江湖高手的單兵作戰能力較強,能夠在戰術上取得不小的優勢,然而在戰略上,除非是三境之外的大宗師,江湖中人很少能夠左右戰爭的結局。
天亮之后,徐若男要前往幽冥神教總舵,我將她送到了城外。如今倭寇敗退的消息尚未傳開,路上還有些準備攜帶家私逃難的百姓,這時,有明軍騎著戰馬在城內散播著“倭寇大敗”的消息。
一連送出七八里,到了長江渡口。
徐若男笑道,呆子,你再送,就到了江寧了。
我笑了笑,那敢情好,早就聽聞錢塘潮乃當世奇觀,我已迫不及待去看了。
徐若男說,我在江寧等你。
這一日,徐若男乘舟南下。
三大寇之首汪橫被抓后的當日,便被人接走了。據張元敬說,接走汪橫的人,武功極高,既不像錦衣衛,也不是東廠,但提人時卻用的是朱潤澤的密詔。
這不由讓人猜測這些人的身份,大明朝何時又建立起這樣的組織?
大明朝的公文,一般是由內閣票擬,然后由皇帝批紅,按照流程頒發。密詔則不同,無需經過內閣,直接由司禮監發出,加蓋的也不是正璽,一般多用于處理皇帝私事。
汪橫不但是東海三大寇之首,他還有個更重要的身份,三十年前的大明禁軍副統領。坊間都在傳聞,說老皇帝朱悟能并未駕崩,而是隱匿于江南,作為先皇當年最信任的兩人之一,汪橫一落網便被帶走,不由讓人聯想起這個傳聞。
早在崇明之戰前,解押胡宗憲前往金陵的圣旨便已經下來,但大戰在即,錦衣衛都指揮使陸兵卻將圣旨向后延遲了一日,這讓胡宗憲能夠從容部署崇明之戰。
戰事一結束,掃尾工作還沒結束,錦衣衛陸兵便決定要解送胡宗憲前往金陵。胡宗憲與錦衣衛及六扇門交換意見之后,錦衣衛同意由六扇門派人監督押解過程,在胡宗憲提議下,由我來承擔監督之責。
對于剛取得勝利、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明軍來講,這一消息不啻于平地驚雷。當日,兩個營發生嘩變,率人包圍了松江府,領隊之人叫李康達,是胡宗憲老鄉。
這個人性格剛烈,脾氣暴,又是個直性子,聽到錦衣衛抓了胡宗憲,剛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血氣,一下子沖上頭腦,率領八百同鄉子弟兵,將松江府衙圍的水泄不通。
這些明軍本就歸胡宗憲節制,如今胡宗憲被抓,有人帶頭出來仗義執言,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阻攔。
李康達大聲指責道,向來都說殺敗軍之將,從來沒聽說打仗勝了,還要入獄問罪,這大明朝廷公理何在?
這句話聲音很大,質問的對象自然是錦衣衛。可是錦衣衛是皇帝私人特務機構,只對皇帝負責,堅定不移的執行皇帝命令,至于百姓、百官、軍隊怎么想,他們根本不在乎。
昨日陸兵為了抗倭,已經犯了一次致命失誤。
雖然說他本意上是好的,為了百姓,為了大明江山安泰,這位錦衣衛都指揮使出于公義和良心。但若從皇帝的角度來考慮,陸兵犯的錯誤是不可饒恕的,這甚至能影響到皇帝對他能力的懷疑。
胡宗憲已卸下二品常服,而是穿了一身粗布麻衣。
按照大明律,胡宗憲如今免為百姓,無權穿綾羅綢緞,當然,他只是回金陵受審,就算是錦衣衛,也無權給他上鎖鐐的。胡宗憲走到門外,看到了將松江衙門圍住的李康達,又看了眼在不遠處的俞大猷、張元敬等人,臉色陰沉的走了過去。李康達嗓門頗大,說部堂大人,我都聽說了,朝中有奸臣誣陷于你,我們兄弟商量了,要跟著你一起去金陵,向皇上求情!
我心中暗嘆,這李康達,看上去是給胡宗憲求情,但實際上這是將胡宗憲架在火上烤啊,胡宗憲的罪名之中有一句叫結黨營私,你越是求情,越是將他往絕路上推。
同樣為將,俞大猷、張元敬只是一臉漠然站在那里一言不發,為將境界,高下立分。
只見,胡宗憲站在李康達面前,伸手給了他一巴掌。李康達捂著紅腫的臉,道,總督大人,我們 胡宗憲示意他別吱聲,卻問俞大猷,俞將軍,這位將軍咆哮衙門,聚眾生事,按照大明軍律,該當何罪?
把軍營嘩變定性為聚眾生事,俞大猷哪里不知胡宗憲有維護李康達的意思,于是道,重打四十板,罰俸半年。
胡宗憲說如今你是將軍,你職務最高,這里你說了算。
陸兵瞇著眼睛,率領其他幾個錦衣衛冷眼旁觀。
胡宗憲抬頭看了眼天色,來到我身前道,此行金陵,麻煩蘇捕頭照顧了。轉身對陸兵道,陸大人,我們走吧。
剛走出沒多遠,張元敬跟了上來,將我叫到一旁,拿出二百兩銀票道,這是我和俞將軍幾人湊的二百兩銀子,這一路之上舟車勞頓,胡大人還請你幫忙照顧。
我不悅道,咱們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給我銀子,這是寒磣我呢?
張元敬道,這是我們的心意,也不是給你的,主要是一路上總有要花錢的地方。而且到了金陵,那么多衙門,上上下下也要打點,有些錢該花還是得花的。
我暗想這張元敬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對于人情世故還是稚嫩了一些,金陵乃繁華之地,這二百兩銀子,也就是去一次秦淮河喝花酒的價格。
不過,就這些錢,還是張元敬他們好幾個人湊的,我于是手下,鄭重道,胡大人之罪,有沒有轉機?
張元敬搖了搖頭,說這件事蹊蹺的很,馮公公前腳剛走,錦衣衛后腳就跟上了,這似乎是設計好的一般。我與俞將軍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卻又找不出辦法來。
我知道胡宗憲被押之事,極有可能涉及到京城中的權力之爭,稍微處理不慎重,便會帶來殺身之禍,想到此,我說道:此事癥結,唯有一人能解。
何人?
我說,當今圣上。
一名錦衣衛在后面催促,趕緊的,別墨跡了。
我這才與張元敬告別。
這一日,胡宗憲押解北上。
東海戰事平靜了,可是有一股風暴,在江南悄然刮起,而風暴的源頭,正是這位剛在抗倭之戰中立下奇功,而又鋃鐺入獄的江浙總督兼巡撫胡宗憲胡汝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