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面積不大,色調明凈,擺設簡單。
女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抱著個茶杯。
男人捏著一根煙,但半晌沒見吸一口,火星吞沒了半截煙。
“不知道里面的情況怎么樣了?”嚴燦嫻皺著眉,杯中的茶水早已變得溫涼。
“如果他治不好老爺子,恐怕真的…這世間再也沒人能救他了。”男人是水老的兒子水辰。
他知道妻子復雜的心情,明明不喜歡蘇韜,但此刻又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蘇韜的身上。
嚴燦嫻雖然反對自己的女兒水君卓和蘇韜相處,但她對蘇韜的醫術還是很認可的。
雖然她腦海中有一個很大的顧忌,若是蘇韜此次再次救了公公,恐怕公公會下決定決心,促成蘇韜和水君卓的婚事。
嚴燦嫻的心中始終過不了那個坎,雖說上一代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下一代的身上,但有些事情并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忘記的。
當然,雖然腦子里有很多想法,但嚴燦嫻還是希望水老能好。
畢竟水老是水家的核心,現在明爭暗斗如此厲害,水家派系有數名核心人物都受到某個事件的牽連,如果水老此刻與世長辭,極有可能讓水家因此一絕而不振。關鍵那幾個核心人物當中,還有自己的親弟弟,湘南省某個實權領導。
嚴燦嫻終于沒忍住,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水辰攔住了妻子,皺眉道:“你去做什么?幫不了忙,還會影響他治病。”
嚴燦嫻不悅地望著丈夫,道:“你覺得我是那么拎不清輕重的人嗎?”
水辰知道妻子的脾氣不好,說不定會將情緒發泄到蘇韜的身上,他翻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曹專家已經到了,我安排曹專家進去看看吧,我們這些外行人就不要添麻煩了。”
妻子沒有回應,曹勛也是省衛生廳保健局專家組成員,也是老爺子固定的保健專家之一,他的水平其實已經達到國醫水平,平時家族里誰有病,也都是曹勛負責治療。即使蘇韜和水老的關系那么好,但水家對曹勛依然有很強的依賴性。
關起門來,曹勛和水家是一家人。
水家相信他的忠誠,不會將水老病重的消息到處傳播,無論嚴燦嫻還是水辰對曹勛的信任都高于蘇韜。
倒不是蘇韜為人不可信,而是大夫的信任是通過長時間的沉淀積累下來的。
當初水老得了怪病,曹勛在國外參加活動,國醫專家闞波就是曹勛推薦的。
曹勛這幾天為水老的病情,也是忙昏了頭,他推掉了其他所有的活動,每天都帶著自己的團隊根據水老的狀況,制定相應的治療方案。
他聽說蘇韜來到水宅,心中還是有點期待。
蘇韜當初治好水老的始末,曹勛了解得非常清楚,他自己是西醫出生,對中醫并不是太了解,但他的團隊中也有精通中醫的人,曹勛從他口中得到對蘇韜的評價非常之高。
蘇韜聽過曹勛的大名,在整個淮南省曹勛算得上屈指可數的人物,按理說完全有資格進入國醫專家組,但也不知什么原因,曹勛只入了淮南省保健局。
蘇韜跟曹勛先 握了個手,兩人出了房間,討論水老的病情。
“我具體了解過你的幾個著名醫案,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明的醫術,實在是值得欽佩。”曹勛看著蘇韜,坦然道:“我年輕的時候遠不如你。”
曹勛算是厚積薄發,四十五歲左右,突然聲名鵲起。
蘇韜謙虛地說道:“曹前輩,您客氣了。我實在愧不敢當。”
曹勛快人快語,“我一起討論下水老的病情吧!水老的病情變化很急,原本以為是普通的傷風感冒,沒想到后面變得非常惡劣,之前多虧了你留下保命丸,不然恐怕撐不到現在。”
蘇韜很喜歡曹勛的態度,有大師的氣度和風范,一般來說,成名成家的大夫,心胸都很開闊。
蘇韜也就沒有絲毫隱瞞,問道:“我沒猜錯的話,一個多月之前,水老因為某件事耿耿于懷,發了很大的火吧?”
曹勛頷首道:“你之前讓老爺子多看看《金剛經》,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不發脾氣,但這一次動真怒,唉,主要是有些人做得太過分,而且還是老爺子特別器重的人。”
水家這次出現危機,恐怕也是因為此事。
“免疫功能有沒有檢查過?”蘇韜突然問道,曹勛倒也不奇怪,蘇韜是國醫級別,對西醫的診斷方法應當很熟悉。
曹勛讓助理拿出一份資料,遞給了蘇韜。
蘇韜知道曹勛并非要考較自己,他是想讓自己分析結論,看能否瞧出不同之處。
蘇韜瀏覽一番,劍眉蹙起,道:“免疫功能很正常啊!”
曹勛這才道:“這就是奇怪之處。我的團隊里有中醫,他分析水老的病情,像是營衛失和,但有沒有具體的表現。”
營衛,指的是人體內有兩種氣,一種是營氣,一種是衛氣。
“營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于五臟,灑陳于六腑,乃能入于脈也。故循脈上下,貫五臟,絡六腑也。”營氣,簡單點來說,就是人體內的營養物質,營養在西醫看來是各種化學元素,但在中醫看來是一種氣。
“衛氣者,所以溫分肉、充皮膚、肥腠理、司開合者也”。衛氣,簡單點來說,指的是人的免疫功能,中醫也將之看成是一股氣。
營衛失和,最常見的表現就是大家經常看到的“虛”,人稍微運動一下就會出大量的汗。
水老的病情,顯然是“營衛失和”到很嚴重的程度,“虛弱”得已經臥床不起。
但是,西醫檢測免疫系統,又很正常,顯然有點奇怪。
蘇韜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仔細問道:“一開始是不是扁桃體發炎?”
曹勛點了點頭道:“那是很久之前,水老時不時地扁桃體發炎,當時我們即使給他服用了消炎一類的藥物。”
蘇韜又問:“病發之后,出現過肝炎的癥狀?”
曹勛眼中露出意外之色,“是的,后來又出現尿道炎…總體而言,跟紅斑狼瘡非常相似,但因為免疫功能沒有問題,又被我們排除了。”
水老的病之所以讓曹勛和他的團隊無從下手,是因為至今還沒有找到病因。
有經驗的大夫,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和紅 斑狼瘡這種免疫系統疾病有關,所以蘇韜第一句才會問免疫功能檢測數據。
蘇韜沉聲道:“我想看看近半年的保健記錄。”
曹勛點頭道:“嗯,你稍等片刻,我讓人從電腦上調出來。”水老的保健和治療記錄,都是進行電子記錄存檔的。
等了十來分鐘,便有人傳送記錄過來,蘇韜拿著平板電腦看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眉宇豁然松開,“我大概清楚原因了。”
曹勛看向蘇韜,道:“你有什么結論?”
蘇韜解釋道:“老爺子的病情確實是營衛失和,病因還是跟肝火妄動有關。仔細研究他的病情,可以看出病癥是從下往上,扁桃體炎、肝炎、尿道炎,順著肝經一路往下。病邪入體之后,免疫系統向病邪發起進攻,但是因為及時介入,進行治療,免疫系統并沒有直接攻擊病邪,分泌出的那些物質反而在攻擊人的身體了。”
曹勛大致能分析出蘇韜的原因,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治療反而治壞了?”
“沒錯!”蘇韜點了點頭,“我建議,重新對免疫系統功能進行檢測。不出意外,水老的免疫系統各項指標高于常人,更高于之前的檢測數據。”
水老現在的身體狀況很是古怪,正常情況下,免疫系統不斷分泌出的物質,可以殺死很多病毒,但現在卻用來殺死自己的器官,導致整個人體內的器官臟腑都發生了病變。
再簡單點來解釋,與毒蛇會被自己的毒液致死的原理類似。
毒液正常存在于毒蛇牙齒根部的毒囊里,不會無故流到自己的血液中去。當牙齒咬到獵物時,會把毒液噴入獵物的血液循環系統使其中毒死亡。如果毒液流入毒蛇自己的血液系統里,那么毒蛇也會被毒死。
免疫系統分泌的物質,就像是蛇毒,存在于免疫系統內,既可以殺死無孔不入的病毒,對人體的器官也有同等的殺傷力。
正常情況下,這些物質會和病毒抵消,但如果這些物質過多的話,反而會對人體本身造成損傷。
曹勛對蘇韜的結論,也是聞所未聞,但他知道蘇韜的水平,讓助理安排給水老進行免疫系統檢查。
半個小時過后,數據出來,與蘇韜的分析一樣,免疫系統的數值比正常人要高。
曹勛嘆了口氣,問道:“接下來該如何治療呢?”
蘇韜當場寫了一個藥方,道:“按照這個方子給水老服用,或許有效。但是,接下來可能會出現一些讓人誤解的過程。”
曹勛沉聲道:“只要能讓水老重新恢復健康,我愿意承擔任何壓力。”
蘇韜搖頭嘆氣道:“方子是我開的,即使有質疑的聲音,也會直接施加在我的身上,我只希望你能安靜等待一周的時間,不要有任何的動搖。”
曹勛雖然不知道蘇韜采取的是什么方法,但此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頷首道:“好的,我答應你。”
蘇韜做通了曹勛的思想工作,然后進屋跟水老詳細說了一下自己的治病思路。
水老表示同意,并喊來了水辰,當面叮囑他,務必要相信蘇韜的診治方案。
不過,水家也有不愿意相信蘇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