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雜亂無章。
時而是幻境中的前世。時而是承淵殺了所有人的畫面,他跪倒在血泊中,承淵與石人在高處冷冷看著他。時而是石人用劍氣殺他的那一幕,但是面孔卻換成了太乙的臉。時而是很久未見的母親,在家里屋檐下笑著向他招手,然后又一刀刺入他的心臟。
他偶爾能意識到這是夢,但大多數時候卻不能。幾乎要溺死在其中,幾經掙扎,無法醒來。
模糊見聽到有人在一直喊,先生,先生,先生。
那喊聲也令他煩躁,就像有一根冰冷的繩索穿透他的眉心,在他的意識中一刻不停的牽扯。
他記不起那到底是什么。
他好想徹底睡過去。但是心中隱約記得,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件他非做不可的事。
陸啟明剛剛醒來的時候,仍有些分不清真實與夢境。
周圍很安靜。他(身shēn)上已換了干凈柔軟的衣服。姜忍冬坐在他(身shēn)邊,正低著頭幫他清洗手臂的傷口。
她也是極有天賦的醫修,知道怎么做能最大限度地減輕疼痛,這樣不厭其煩地一點一點慢慢處理,幾乎讓人感覺不出什么。
陸啟明稍微聚攏起了些精神,默不作聲地陷入思考。
他一直很安靜,但醒過來的人與昏迷時畢竟反應不同,姜忍冬立刻察覺到了。
“是我,”姜忍冬輕聲道,“是師姐。”
陸啟明視線轉向她,問:“是誰讓你來的,劉松風?”
姜忍冬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垂下目光,繼續給少年涂著鎮痛的藥膏,微帶著笑意道:“你小時候就(身shēn)子弱,每次老師帶你我出門行醫,稍一累著你就要大病一場。那時候哪次不是我照看你,我也做得順手了。”
陸啟明一時沒有說話。
女子提起的那些,其實仔細想想,距今也不過幾年光景,短得不值一提。他那時與姜忍冬一起隨姜氏的大長老修行醫術,應該算是親近的。可惜陸啟明此刻回想時,卻只能看見些半褪了色的片段,撲面一股陳舊泛潮的雨氣,好像已是上上輩子的事了。
他微微掙開手腕,道:“沒必要。”
“要不要喝點水,你睡很久了。”姜忍冬道,“我去給你倒點。”
陸啟明道,“不用。”
但他話音落的時候,女子已經捧著杯子回來了。
姜忍冬用眼睛期待著望著他,把水喂到他唇邊。
陸啟明沉默片刻,還是飲下一口。
“后來,”姜忍冬溫柔地望著少年,低低道:“就連老師那么嚴厲的人,都不敢輕易帶你出去了。前幾年他總是在家里待著,一直在想到底該怎么給你調理(身shēn)體…”
“沒什么意思。”陸啟明疲倦的閉上眼睛,道,“真的不必了。”
姜忍冬便不再提,低頭繼續幫他清理下一個傷口。
“痛不痛?”她輕聲問,“我要是弄疼你了,千萬要告訴我。”
陸啟明微一搖頭。
姜忍冬卻知道怎會不疼,她只是看上一眼都覺得要心痛死了。
“你總是這樣,從小都是。”姜忍冬想著從前那個總是乖乖跟在她(身shēn)后的小男孩,道,“每次生病了不舒服都自己忍著,總要老師發現了親自一句一句問你。”
陸啟明聽著她還在自顧自地說,冷淡地皺起眉頭。
“該知道的你們都已知道了。”他道,“就不必再把我當作你那個師弟了。”
“那你小時候就不是你了?”姜忍冬瞪了他一眼,氣笑道:“你難道是忽然奪舍了啟明還是怎么著?現在有本事了,就不認了是不是?”
“你也不用說這種話激我。”陸啟明平靜地閉著眼睛,淡道:“我若真有本事,何必如此。”
姜忍冬一直沒再出聲,也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陸啟明以為她是終于放棄了,但直到很久之后女子壓抑不住地發出一聲哽咽,他才意識到她一直默默在哭。
“…對不起,對不起,”姜忍冬忍不住抬手掩住雙眼,痛苦地道:“是我們太無能,什么都幫不了你。讓你這樣辛苦,師姐什么都做不了。”
陸啟明神色淡漠地聽著她低聲抽噎,始終沒有言語。
某一瞬間,他驀地睜開眼睛,視線無聲轉向一面正對著自己的銅鏡。
耳邊陡然炸起一聲尖銳的刺響!
姜忍冬渾(身shēn)一驚,下意識猛地向后連連退開。膝上托盤摔了下去,里面零零總總的東西散落一地。
扭曲的銅鏡碎片在原處落下,每一枚碎片都離她很遠。
“這鏡子被人施了術。”陸啟明淡淡道,“我可沒有被人監視的喜好。”
姜忍冬怔然收回目光,緩緩走近,重新在少年(身shēn)邊坐下來,彎腰去撿方才掉落了一地的藥瓶與紗布。
陸啟明耐心地等著她整理完,道:“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姜忍冬(身shēn)體微僵。
“你很清楚我做過什么。”陸啟明平靜說道,“所以剛剛那一瞬間,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忽然就出手殺了你。”
姜忍冬雙手緊緊抓著托盤,用力得指節泛白。
“謝謝你之前所做的,但沒必要。”陸啟明道,“出去吧,不必繼續留在這里擔驚受怕。”
姜忍冬停頓很久,緩緩松開手指,將之前的那些收回納戒,又重新取出了另一(套tào)干凈的工具,
“對不起。”她低聲說。
然后沉默著繼續之前做的事。
“…隨你。”陸啟明道。
他閉目良久,再次沉沉睡去了。
層樓之上的另一個房間,此時已陷入寂靜中很久了。
如今武宗與靈盟兩方說得上話的人幾乎都坐在這里。在此之前,任何人都很難想象他們會像這樣近乎心平氣和地坐在同一個屋檐下。
事實是他們也別無選擇。
三(日rì)前,鈴子的反常舉動在每個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陰)影。
她在用過神通的當時就決然選擇離開——這顯然是一個極其突然的決定;鈴子甚至連任何準備都來不及做,任何東西都沒有去帶。
她就這樣直接拋下一切轉(身shēn)就走,至今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了何方,更不知那天她究竟借助神通看到了什么,以致驚惶至此。
誰都不知道答案。但總歸不會有什么好事。
時間一寸一寸地流逝。他們雖已集眾人之力勉強筑起護陣,卻連古戰場的血氣都難以抵御,更妄論反擊。而就連這退無可退的最后護陣,也眼看支撐不久了。
“至少他已經醒過來了,不是嗎?”秋澤遲疑著開口道:“我們可以去問問他…”
“問他什么?怎么問?”墨嬋冷冷瞪了楚鶴意一眼,道:“我就說了你們別自作聰明地放那個鏡子,看吧,又惹人生氣了吧!”
楚鶴意無所謂道:“只不過隨便找件東西試試,不會出什么大事”
季牧聞言不由冷笑了聲,道:“上一個說這話 的人是李素。”
——現在尸骨都涼透了。
其余人不(禁jìn)一同看向季牧,再次陷入沉默。
季牧依舊一個人靠在角落,周圍空開一大片,除了七夕沒有誰愿意與他待在一處,而他也同樣不想理會任何人。他們討論時他仍會在旁邊聽著,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這還是今(日rì)他第一次出聲。
眾人暗暗交換過目光,最后還是由劉松風開了口。
“季牧,事已至此…血契的事,難道你還沒想清楚嗎?”
“怎么?”季牧瞇起眼睛,(陰陰)沉道:“你們也想利用我來控制他?”
所有人都不可理喻地看著他。
“季牧!”青衣氣得全(身shēn)發抖,厲聲道:“我們是讓你立刻解除血契!”
季牧怔了怔,面無表(情qíng)地收刀入鞘,重新靠回墻角。
青衣恨恨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季牧笑道:“就這個意思。”
“小牧,解開吧。”七夕不由也說,“無論如何,你用血契…還是太過分了。”
季牧漠然道:“不可能。”
劉松風怒道:“你這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季牧冷笑了聲,目光森然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墨嬋與劉松風,醫修而已。青衣沒了陸啟明的幫助根本不值一哂。秋澤(性性)(情qíng)寡柔,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戰斗。江守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楚鶴意修為廢了。鈴子也早就跑了。七夕更不可能與他動手,就是動手也打不過他。
“一屋子老弱病殘…”季牧根本不在意他們臉上的敵意,嗤笑道:“我就是不解血契,你們又能怎樣?想殺我?我讓你們一只手如何?”
“季牧,”秋澤忍不住道:“我們現在都是有求于人,你何必一意孤行,非要繼續惹他不快?”
“那是你們,”季牧冷冷道:“我可沒什么要求他的,也根本不想他去幫你們。”
秋澤急道:“你,你簡直…你難道就能從承淵手里活下來不成?”
季牧道:“關你(屁pì)事。”
秋澤:“你你你!”
“行了。”楚鶴意神色厭倦地打斷,道:“若最后是承淵贏,那就都不提了。若是陸啟明贏,季牧也一樣要死。左右他都是個死人,現在死磕著不放,也不難理解。”
季牧慢慢收起笑意,目光冰冷地盯住他。
“說點兒別的吧。”楚鶴意忽然道,“最近這段時間,你們還有誰見過謝云渡嗎?”
現在古戰場中還活著的修行者幾乎都已經聚集到了這里,找不到的多半就是死了,但是…
“他應該不至于保不住自己(性性)命。”楚鶴意思忖著道:“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七夕回憶道:“上次我見他還是神通現世的那一(日rì)。”她忍不住帶了點怒氣,道:“他一過來就搶了我神通!”
季牧不由多看了七夕一眼。他當然也記得那一天。不過自那以后,謝云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原來剩余的那一門神通在他那里…”秋澤恍然,然后道:“那他就更不會出事了。”
他們早已發現,古戰場中的血氣對他們這些(身shēn)具神通者幾乎沒有影響。
“季牧,”楚鶴意目光轉向他,認真道:“你如實告訴我,謝云渡去找過陸啟明沒有?”
季牧冷冷道:“沒有。”
“怎么就沒有了?”
他話音沒落,墨嬋就直接揭了他的底,道:“就是七夕說的同一天,謝云渡和那只白虎妖過來搶了陸啟明就跑,季牧根本打不過他!”
“墨嬋!”季牧咬牙。怎么就把她給忘了。
楚鶴意問:“之后呢?”
“…那還用說,”墨嬋聲音低下來,淡淡道:“季牧用血契把人給((逼逼)逼)回來了。”
再之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謝云渡。
楚鶴意思索過了仍是沒有頭緒,只能暫且作罷。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要想辦法說動這位…出手相助。”劉松風嘆息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秋澤,七夕等人都跟著點頭。
青衣卻看得一陣氣悶,“他已傷重至此,你們還要找他?就連現在的這些護陣,也是他之前留下的方法。他一直勞心勞力,難道就變成理所當然了?”
“當然不是理所當然!”
如今靈盟中的人也已經知道之前的圣使實則就是陸啟明,而非此刻的青衣。
“我們都承他恩(情qíng),也感激他。我自己就是醫修,更知道他的傷勢。”劉松風嘆氣道:“但問題是,現在只有他有這個能力。”
青衣憤然道:“那就生死由命吧!”
楚鶴意忍不住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xué)。
“既然我們都已經束手無策,不如就去問問他。”七夕認真說道:“你問問他,說不定他也沒有辦法。”
“…”青衣沉默片刻,僵硬道:“那就更不必問了!”
“話也不好這樣說,”秋澤尷尬地笑笑,插話道:“我們若不去求求他,那就真的連一條生路都沒有了。如果說他也做不到或者不愿幫我們…雖然…我覺得也是人之常(情qíng)。”
“他與承淵都不能以凡人論之。”楚鶴意說道,“實則我們的請求與他準備做的并不沖突。他與承淵之間本就沒有任何轉圜余地,他本來就要殺了承淵。”
聽到此處,一直靜靜聽著的江守忽然說道:“他現在的(性性)(情qíng)難以預測,或許比承淵更加危險…想想鈴子吧。”
眾人不由一陣沉默。
“你們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江守眼神晦暗地望著窗外,低聲道:“每當看到永寂臺時,就立刻回((蕩蕩)蕩)在腦海的那道聲音。”
短暫的寂靜后——
“住口!”
“萬萬不可!”
“你瘋了?”
幾乎所有人都同時厲聲制止了江守繼續說下去。
“你們果然也都聽得到。”江守淡淡笑了笑,道:“卻沒有一個人敢提。”
“千萬別多事。”楚鶴意神色徹底冷冰下來,警告道:“你絕對承擔不了那樣做的后果。”
“放心,我現在也動不了手。”江守收回目光,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心中真實的想法,僅此而已。”
聽他這樣說,眾人繃緊的神經才稍稍放緩。
“這些話到此為止,以后誰都不要再提了。”
楚鶴意見眾人點了頭,回想起剛剛看到的場景,道:“他好像并不喜歡姜忍冬待在(身shēn)邊,這次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劉松風頷首道:“我會把小徒喚回來。”
“還是換我來吧。”墨嬋嘆了口氣,道:“我本來就不放心別人。”
劉松風臉色一僵,淡淡道:“我也會去看著。”
墨嬋冷笑了聲,這次倒沒說什么。
“青衣,”楚鶴意看向他,若有所思道:“他在你們那兒好像還有一個以前的朋友?”
青衣微一點頭。
“他現在在哪里?”楚鶴意道,“你找個時間也把他帶到船上。”
青衣卻道:“他也絕不可能替你們勸啟明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鶴意耐心地與青衣講道,“我想的是,如果在(身shēn)邊多看見些熟悉的朋友,他應該也能心(情qíng)好些。”
青衣默然片刻,點頭同意。
“好了,既然如此…”
楚鶴意緩緩舒出一口氣,道:“勞煩各位出去后幫我把門關上,然后各做各的事吧。”
秋澤下意識道:“…就這樣?”
“否則呢?”楚鶴意半靠在榻上,低聲道:“誰也不可能算計得了他。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他自己的決定。”
大半(日rì)后,陸啟明再次醒來的時候,(身shēn)邊人已經換成了墨嬋。
天邊遠山昏暗,推開的窗子外云翳層層交疊,看不清邊界。
“又晚上了?”陸啟明問她。
“清晨,還早呢。”墨嬋坐回他(身shēn)邊,習慣(性性)地去摸他脈象,隨口道:“你可以繼續睡到中午。”
陸啟明道:“一會兒就睡。”
墨嬋噗嗤笑了出來,道:“我看你能把他們那群人給急死!”
陸啟明道:“那你急嗎?”
“真的,專門問我啊?”墨嬋笑道,“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陸啟明手腕微轉,手指搭上她的腕脈,片刻后又松開。
他道:“你倒是從不會委屈了自己。”
“都過了三四天了,也不是什么大傷。”墨嬋用手撐著臉看他,道:“憑我的醫術,當然早就好了。”
陸啟明微一笑。
墨嬋忽然把視線移開,道:“對不起啊。”
“嗯?”
“那天晚上怪嚇人的,”墨嬋道,“我腿軟,想來想去還是沒敢過去。”
“哦,”陸啟明反應平常,道:“我本來就說過了讓你別出去。”
“就因為這事,”墨嬋告狀道:“季牧整天瞪我瞪個沒完,估計就想著怎么把我剁了分尸了。”
“他不會真殺了你的。”陸啟明道,“否則不就沒人給我煎藥了。”
墨嬋輕輕捶了他一拳,旋即又忽然反應過來,驚喜道:“你有方子?”
不等陸啟明回答,墨嬋已經興沖沖地朝他攤開了手掌,連聲問:“你什么時候寫的?我現在就拿給劉松風那個老家伙瞧瞧,看他還有什么話說!”
“那倒不是。”陸啟明道,“你存了那么多安神的方子,隨手抽一張給我就行。這幾天太吵了,睡都睡不好。”
墨嬋笑容一頓,停下來看著他。
陸啟明見她久久不動,道:“怎么了?”
墨嬋問:“你想讓我用什么藥?”
“這就不用我教你了吧,”陸啟明失笑,道:“隨便什么生草烏,曼陀花或者川芎那些,你看著放就行了。”
墨嬋沉默。
陸啟明問:“不愿意啊?”
“你自己說過,”墨嬋輕聲道:“你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所以這類草藥,你是從來不沾的。”
陸啟明淡淡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現在又有什么不一樣!“墨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含怒道:“陸啟明,你到底什么意思?”
陸啟明沉默片刻,還是嘆了口氣。
“你誤解了。”他說道,“承淵不敢再來找我…在他認定萬無一失之前,他不會再來了。所以我休息幾天也沒什么。”
墨嬋緩緩放松下來,將信將疑道:“真的?”
“我不騙你。”陸啟明道:“去吧。”
墨嬋看著他微顯疲倦地閉上眼睛,終還是無法再去打擾。
“你別睡太沉,”她低聲在少年耳邊道:“我馬上就回來。”
墨嬋沒有得到他的回答。
他又睡去了。
后又三(日rì)。
秋澤等人陸續都來拜訪過他。青衣也將顧之揚帶來看他,與姜忍冬一起在他房間里說了些話。楚鶴意傷勢稍好后,也與他聊了幾句;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他一直反應平平。
他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每(日rì)清醒的時間很少。醒來時除了喝些墨嬋給他煎的湯藥,就是偶爾讓她打開窗戶,短暫地看一眼窗外。
人們漸漸意識到,他在等待的,原來也是那座蓮臺的盛開。
所以他們終于不敢再繼續等下去了。
一(日rì)下午。
陸啟明睜開眼睛沒有看到墨嬋,便知道是來了外人。
劉松風與姜忍冬正午時就來了,見他仍睡著,便先在一邊等候。
陸啟明慢慢撐坐起(身shēn),背靠在冰棺上坐好,道:“什么事?”
“老朽此行是為了古戰場的無數人命而來,”劉松風朝少年深深一揖,低聲道:“萬請先生出手相救。”
姜忍冬驚住,只能略顯失措地跟著師父一同拜了下去。
陸啟明目光平淡地看著二人動作,道:“然后呢?”
劉松風一頓。
陸啟明眉峰微挑,笑著問:“然后你們感激不盡?”
劉松風沉默片刻,斂起衣擺,面朝他跪拜下來。
姜忍冬緊抿著唇,也跪了下來。
陸啟明笑了笑,問道:“你們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劉松風沉吟道:“先生盡管…”
他剛開了口,卻又突兀停住。
陸啟明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淡笑道:“既然還沒有想清楚,就不要隨便開口。”
劉松風沉默。
“啟明…”姜忍冬不由道:“你別這樣。”
陸啟明視線轉向她。
“看來我還是對你太過于有耐心了,”他道:“以至于讓你產生了什么錯覺。”
姜忍冬蒼白著臉,低聲道:“每天都有人死…啟明,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
“我知道啊,”陸啟明一笑問:“但這與我何干?”
姜忍冬震驚地望著他,不敢相信這是他親口說出的話。
陸啟明重新看向劉松風。
“劉前輩,”他笑吟吟地道:“其實你們也知道另一種逃避這場劫難的辦法,不是嗎?”
劉松風一直沒有說話。
“承淵早已不厭其煩地告訴了你們每一個人——只要你們想方設法殺死我,他就會立刻放了所有人(性性)命。”陸啟明問,“為什么不提?”
“因為人心自有正道!”姜忍冬猛地站起來,顫聲道:“我們都記得你為我們做過的每一件事,又怎么會恩將仇報?!”
“不,你錯了。”陸啟明憐憫地看著她,道:“那是因為他們畏懼我。”
姜忍冬定定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很理解,你一個人無法立刻替所有人做出回答。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陸啟明沒有再看他們任何一人。他重新躺回冰棺,平靜閉上眼睛。
“你們還剩最后一次機會。記住,想好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