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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牡丹亭(一)

也許是竹簾太過緊閉的緣故,值此深秋肅蕭的時節,人們竟爭相覺出一股悶熱。!筆趣閣  楚鶴意唇角無聲勾了勾,沒說什么,復又抬手將竹簾卷起。

  緩風透過來。

  “楚兄…”周圍人微驚,有兩三個甚至上前一步喚出聲來;雖然他們也不好說自己到底在驚什么。

  誰都知道那只不過是一張最平淡無奇的竹簾而已,沒有誰往上面刻繪過陣法,更不是什么價值連城的靈器法器。誰都知道,其實它遮擋不住任何。

  “無事。”楚鶴意側頭望過來,笑容清風霽月。他就是有一種將遭人忌的話說得柔和舒心的本事。他安穩地道:“外面已無人了。”

  果然是這樣。平凡的人群總是在某些最不合時宜的時機展現出他們驚人的健忘。

  窗外人馬車流,隔街榮錦樓依然歌舞升平。看來方才那一幕對峙只被這些凡俗人給當做雷聲大雨點小的鬧劇了。

  ——盡管事實確是如此。

  一陣不輕不重的干笑后,言談繼續,仿佛剛剛那驚鴻一瞥未曾被知覺。

  他們便接著說起了那接引玉令與古戰場內境之事。

  “…那艷零決計想象不到,楚兄早已將玉令收集齊了,只待情況再明了些便隨時可以進入內境!”

  那人說話時確是真心實意的嘆服。無它,只因楚鶴意的確已然將他們所有人需要的接引玉令全數集齊了。

  當然,那些不會是楚鶴意去一個個地親自找來,但被派遣出去的那些人之所以能順利取到,則完全是因為楚鶴意的指令。大多數人在前兩天就已與楚鶴意同行,卻無一人能想明白他究竟是通過何等方式做到這一點的,只有更加敬畏。

  楚鶴意無意多談這些,轉問道:“目前知道的,還有誰已經進內境去了?”

  “據我打聽的,沒有太大變化。%筆趣閣%”一人道,“除了已經確定的天闕李素,近些日又多了七八個普通大周天,但都是小門小戶,無關緊要。”

  “不過,靈盟的人倒像是一個都尚未進去。”

  楚鶴意微微頷首,沉吟道:“看來是宇文靖陽和鳳玉衡還未到了…前者倒也罷了,但鳳玉衡本不該會耽擱到今日。”

  “我看多半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吧?”有人幸災樂禍道。

  “趙兄說笑了,應該還不至于。”楚鶴意莞爾,中肯道:“況且,有那二位坐鎮古戰場,目前反而對我們是好事…還有別的嗎?”

  “楚師兄,我來時倒是聽人說了些傳言,不過還未來得及確認真假。”這次說話的人則是一直站在楚鶴意身邊的年輕女子,名喚白芷,正與楚鶴意同為上清宮門下。

  白芷道:“似乎季牧才應該是最早進入內境的人。就是因為他幾乎是剛一來就直接進了內境,所以反而沒有被人見過蹤跡。”

  楚鶴意點了點頭,道:“也像他會做的事。”

  有人便問:“既然沒人見過蹤跡,又沒人能從內境出來,那又是怎么知道季牧真進去了呢?”

  白芷微微赧然,點頭道:“這也是我就要說的…他到古戰場后不久就與古九谷的墨嬋分開了,而墨嬋還未入內境,這幾天很多人都見過她。”

  “季牧…最近倒是忽略他了,這事確實很有可能。”楚鶴意眼簾微垂,淡淡道:“他既傷重又不愿給人試探,與喬吉一起直接去內境是最明智的事。”

  “喬吉?”

周圍很多人根本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筆趣閣  §當然,假如將這兩個字換做詭門典獄,情況就會截然不同,可惜知道喬吉這個本名的人實在太少。

  而楚鶴意亦并未多言。他淡笑道:“…就是跟在季牧身邊的那個家仆。”

  人們便恍然了。“聽說…季牧離開奉天府時,身邊帶的是三個人吧?這是遇著誰了?”

  許多人心照不宣地相互一笑,不再繼續說。暫且不說季牧為人,至少在古戰場,他仍然是武宗的人。

  有機敏地則聽出了楚鶴意平淡語氣下的不同,隱晦問道:“楚兄這是與那季牧…有舊?”

  楚鶴意笑笑,只道:“諸位放心,我會以大局為重。”

  眾人便了然地點頭,心里存了個底。

  而其實白芷這段話仍未完全講完,“另外,似還有人曾見到季牧與七夕起了爭執,甚至還動上了手…不過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究竟說了什么。”這話就說得過于委婉了,畢竟無論是以季牧或七夕任何一人的修為,都不是等閑人等敢隨意窺探的。

  “奇怪的是,前段時間卻又有人見七夕到處打探季牧的蹤跡,聽說還找到了墨嬋那里…但觀之言行又不像仇怨,”白芷眼神有些好奇,下意識壓低聲音道:“也不知他們到底什么關系。”

  無論在什么圈子,八卦總是最容易激起人們的談興,當即便有人順道:“應當不會!不是都說七夕自幼被荀觀所救,便一直心慕于他——就連后來被虞大家收為親傳,也仍然心甘情愿繼續當荀觀的侍女嗎?”

  “難道是季牧對七夕有…”

  楚鶴意聽著他們越說越離譜,只能輕咳一聲,低聲解釋道:“很多年前,虞大家本有意收季牧為第二個親傳,所以…七夕姑娘一直視季牧為師弟。”

  眾人聞罷又不禁吃了一驚,連問道:“虞大家?她不是琴仙嗎,怎會與季牧有關?”

  楚鶴意簡短道:“季牧擅琴。”

  眾人面面相覷,嘖嘖稱奇。無論怎么看,季牧那種人仿佛都與琴道不會有任何關系。

  “那最后怎么又沒成呢?”白芷的猜測也與大多數人相同:“莫非季牧他不愿意?”

  “不,季牧是同意了的…”頓了頓,在眾人期待后續的目光中,楚鶴意道:“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頓時一片噓聲。

  楚鶴意忍不住輕輕笑起來,擺手道:“不得妄議長輩…好了,回歸正題。接下來的事,諸位意向如何?內境有危險是一定的,最終也是要進去的,但這個時機需要更穩妥些。”

  聽他說回正事,周圍便再次認真下來。畢竟,誠如楚鶴意說的,古戰場內境定然有極大危險,這只需看看本地修行者對那接引玉令的態度便可窺知一二。

  就像方才險些慘遭艷零毒手的那個年輕公子,他顯然知道接引玉令的珍貴之處,然而在自身修為低微的情況向卻敢將玉令作為配飾招搖過市、絲毫不擔心旁人來搶,足以見得本地的修行者對接引玉令并不渴求,遠遠沒有達到爭搶的地步。

  其中原因很明顯,內境對于這里的絕大多數人而言,是一個危險遠大于收獲的地方。

  同時,據那些人所說,至今還未有一個從內境返回原處的人——這種傳言著實激起了外來者的警惕之心。縱使“財帛”再動人心,卻絕不能以永遠困在古戰場作為代價。

  在這種情形下,以楚鶴意為首的這些神域中人未免有些進退維谷。

  他們自是不愿白來一遭,連嘗試也不敢地就返回神域。但是另一方面,身為神域各大宗門的核心弟子,他們本就不缺任何身外之物,又何必為了一件錦上添花的東西去冒性命之險?哪怕那件東西是傳說中威能無限的永寂臺。

  于是,類似的討論在這幾日內總是無疾而終。

  有時候楚鶴意也不由暗中喟嘆,他倉促集中的這些人,或許修為能力強上幾分,卻事事只愿得好處而不愿冒險,若想要用得順手,恐怕仍需要不少功夫。

  在瑣碎的討論聲中出神了片刻,楚鶴意重新集中精神聽了幾句,順著說道:“…我其實更傾向于王兄的說法,內境、或者說整個古戰場,都與劍道存在某些深層次的關聯。”

  周圍安靜下來。楚鶴意道:“自進入古戰場已有七日,更準確地說,是六日半。在這期間,我們所有的這些外來者,包括中洲武院的那個隊伍…”

  聽他說到此處時,眾人心中皆是一凜。

  “…所有能記錄到的,一共有六十七人在劍道中有所領悟或突破,除去中洲武院的二十人——他們暫且不提;剩余的四十七人,占所有主修或兼修劍道修行者的三成——而且這種過程是潛移默化、完全無意識的。”楚鶴意的語氣不急不徐,然而每一字都如重石落地,在聽者心中撞出驚響無數。

  停頓片刻,楚鶴意目光掃過眾人神情,平靜續道:“不必我說,諸位也能感受得到——這絕對是相當驚人的比重。而在劍道之外,其他在境界上有進展的人,總數也不過十一…足以看出差異了。”

  周圍一片寂靜。他們已經顧不得去驚異楚鶴意是如何得到這等細節的信息;每個人的心神都被楚鶴意說出的這些數字占據了。如果這是真的——而這一定是真的——那么這樣的事實代表著什么?

  人們的呼吸不自覺粗重起來。

  楚鶴意緩緩道:“諸位,可還記得今日早些時候的那一道貫穿全城的劍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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