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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蓮滴

涂州城地處中洲東南角落,荒蕪偏僻。*筆趣閣  Wiqueo雖也算作一座城池,卻罕見人煙,荒草遍生。這里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古戰場。

  古戰場的入口正在涂州城。

  自古戰場靈氣異變以后,如今涂州亦已變了另一番模樣。草木河流靈氣浸透,短短數月時間風景已秀致許多。而更與以往不同的是此處的人。

  原先幾乎連落腳之處也無的涂州城,近來卻忽然新起了不少樓閣。

  尤其是沿著前方這條松江兩岸,已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建起了多家酒樓客棧,其中不乏有林氏、百里氏等大商號的建設,里里外外皆布置得精致華貴,價格不菲卻人滿為患。只因古戰場開啟之期漸近了。

  不止如此。

  這次古戰場實在特殊,先有波及整片中洲的大幅度靈氣變動先聲奪人,接著又是來自傳說中神域的修行者頻頻出現,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盡管同為修行者,但那些位神域的大修,在中洲人心中著實與神仙無異。

  包括中洲的世家子弟,他們當然沒有膽量再以家族名義與神域勢力爭搶,卻絲毫不妨礙他們看到另外的機遇。于是,最近這些時日,但凡有神域中人休憩于酒樓店家的,往往有許多中洲年輕人在周圍“伺機而動”,期望能被某位修為通天的前輩看中,一步登天。

  身為與中洲關系更親近的、道院草藥一系的院長,夏涼近來不堪其擾。

  尤其是今日這一席交談,夏涼并不希望有更多人關注,便特意選了這家簡單干凈的小店。只不過,雖然遠了熱鬧,一應用度反倒要遠比那些地方更好。比如之前皆是由陸家隨來的內廚掌勺;至于現在用的茶具杯盞到茶葉,更是放在神域也值得稱道的上品。

  簡簡單單的白瓷,色澤卻瑩潤到了極點。器皿的每一絲弧度都恰到好處,宛如天成。碧綠茶湯微微搖晃,更顯瓷質潔白純凈,讓人一拿起便愛不釋手。

  “梅花殿的東西啊。”

  夏涼手指支起杯盞微微轉著,悠悠道:“平日里連我煉藥的時候都不太舍得用,你這兒倒好,連茶具都是他們家的,奢侈。”

  張大延道:“姥姥,瞧您說的,這不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嘛!”

  夏涼抬了抬眼皮,瞥著他道:“原來你還知道啊。”

  “啊?”張大延不明所以。

夏涼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轉而望向陸啟明,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既然與大延有師徒之緣,這件事就斷然沒有讓你獨自去擔著的道理。§筆趣閣  §這次你就聽我的,跟著道院的隊伍一起,不用有什么顧慮。”

  張大延不由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我徒兒他不跟著咱們還跟誰?”

  這次古戰場,既然神域中各家都已來了人,那就自然沒有中洲的那些小世家什么事兒了。本來連中洲人都是沒有資格去的,幸好有道院在,便折中了一下——不再有世家之分,原先去古戰場的中洲修行者統統以道院分院的名義參與。按張大延的想法,陸啟明當然也不會例外。

  夏涼不理會張大延,取出一枚玉佩遞給陸啟明,笑道:“雖然院里的大事我不好一己決定,但我照顧一下自家晚輩,合情合理,又有誰能說什么?”

  玉佩質地雪白細膩,環雕四靈紋飾,極富靈性。陸啟明甫一接過玉佩,便感到一股清涼之氣順著掌心徐徐蔓延過全身,使精神為之一振,五感之敏銳也更進一步。是一件品質極佳的靈器。

  而這枚四靈玉佩的意義絕不僅于此。它相當于一道護身符,一份道院的承諾。

  那些為道院做過極大貢獻的修行者將玉佩贈與自己認可的晚輩,便能讓他得到道院最大程度的幫助。再加上道院特殊的性質,使這枚玉佩在道院之外也擁有相當的效力。

  四靈玉佩既如此珍貴,自然極少人能夠擁有;或許夏涼也只有這一枚的權限。陸啟明的身份畢竟特殊,與夏涼更是初次見面,他確實沒有想到她會做到如此。

  但陸啟明沒有猶豫地接過了,“長者賜,不敢辭。”

  夏涼的神色更顯溫和。

  到這時張大延也終于領會了。這次古戰場的性質已經與以往不同,進入的每個人都代表著身后的勢力。這樣一來,如果陸啟明在這種涉及神域各大勢力紛爭的局面中,公開以道院成員的身份參加,就相當于做了九代加入道院的正式聲明。

  且先不論陸啟明的意愿。道院一直是中立的勢力,未必愿意承認九代這個麻煩,更不會主動牽扯武宗、靈盟之爭。

而更令道院在意的是——就如鈴子認為的那樣——目前依舊未有能證明陸啟明與承淵不是一個人的決定性證據;除了極少數分別與他們二人近處接觸過的以外。★筆.趣.閣  陸啟明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不愿讓張大延與夏涼為難,才在今天一開始就單純以晚輩的身份與他們交流,并隱約表明這次他會單獨前往。

  然而夏涼卻從不是那種只會權衡利弊來待人的性格。她既已知道了陸啟明的處境,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但陸啟明卻不能因此輕松下來。他誠懇道:“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原因,連累道院在古戰場中被其他針對。”頓了頓,他道:“我可以先與安瀾同行。”

  “她?”夏涼挑了挑眉毛,道:“她不是靈盟派來盯你的么?”

  陸啟明笑道:“沒關系的。”

  夏涼微微搖頭,繼續道:“道院已經決定放棄這次古戰場的競爭,你沒有擔心的必要。”

  陸啟明一愕。

  夏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放心,你還沒那么大面子。”

  陸啟明訕然,轉而問道:“那是怎么回事…道院對傳的那件‘永寂臺’不感興趣?”

  “沒錯,這確實是一部分原因。”夏涼頷首,道:“再則也要照顧一下中洲分院這邊的孩子們。古戰場本來就是讓他們來修煉的,沒有道理反而全被神域的人趕走了。這次道院只在安全區范圍內活動,不會去深處與他們爭搶,各不相干。”

  “原來如此。”陸啟明點了點頭。

  “怎么,”夏涼看他神情,笑道:“難不成你還對永寂臺有意?”

  陸啟明搖頭道:“沒有。”

  夏涼道:“那不就得了…或者說,你還想要做什么別的?”

  陸啟明猶豫片刻,終是道:“我想在這里解決承淵這件事。”

  夏涼頓時一滯,張大延更是驚得站起,脫口道:“不行!你不要去了!”

  夏涼用手勢止住張大延之后的話,“先聽他說…”她注視著身邊的少年,道:“你想做的具體是什么。”

  “就是解決,徹底解決。”陸啟明抬頭望著他們,神色平常,聲音中也沒有多余的情緒。

  他繼續道,“他帶走母親,頂替我的身份,又殺我一次,而我卻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既然這次他也會來古戰場,那一定是要見面的。如果能盡快和平的解決,我其實也不太介意。但如果不能,也要解決。這種荒謬的事,實在不應該再拖下去了。”

  夏涼與張大延一時都沒有說話。

  陸啟明笑道:“是不是聽上去很自不量力?”

  夏涼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我認為你應該避開這次古戰場。只要你始終與我待在一起,等古戰場結束,真相自能不辯而清,你與承淵的身份便能夠徹底分離,也可以多一份鳳族的幫助。這樣更穩妥。”

  陸啟明道:“正是因為這樣,才更不能等。”

  夏涼一怔,嘆道:“是了,若你母親果真還在承淵手中,那就更危險了。”

  陸啟明點頭,又道:“況且在古戰場之外,靈盟一定會阻止的。就像從前他們阻止承淵殺我一樣。”

  夏涼蹙眉:“這么說來…”

  張大延驚道:“那若是承淵又要對你動手那可該怎么辦?你可有把握?”

  陸啟明道:“沒有。”

  張大延跳了起來。

  陸啟明苦笑道:“可是以后更沒有。”

  “你何必這么急?”張大延氣不打一處來,急道:“憑你的天賦,只要給你時間,你還會怕誰?但現在你自己都說沒有把握,憑什么敢去對付承淵。”

  陸啟明默然片刻,道:“只要有事情發生,就會有機會。”

  張大延怒道:“胡鬧,胡鬧,我不準你去!”緩了緩氣,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再等等,再等幾年。等你修為提上去,更有把握的時候。”

  “差距只會越來越大。”陸啟明搖了搖頭,無奈笑道:“承淵…怎么說呢,他就像是一個有更多修行經驗的我,總是走在我的前面。”

  這并非一時沖動,而是陸啟明經過了很久的思考才做下的決定。

  古戰場里有著對他表達善意的石人,又能夠最大程度的摒除靈盟的操縱與“更高存在”的注視,陸啟明需要面對的危險只有承淵。而隨著時間推移,承淵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強,陸啟明也再難找到這樣的機會。所以古戰場是他必須要面對的關鍵之地。

  相對的。如果承淵懷有惡意,那么古戰場也同樣是承淵對付陸啟明的絕佳機會——他有能力應對嗎?

  但是這樣的設問沒有絲毫意義。事情是躲不了的,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去做。

  “不行。這樣不行。”張大延越想越是心慌得厲害,道:“你現在抱著這種想法過去,保不齊要出大事。你這次絕對不能去。”

  “師父,事情也沒有那么糟。”陸啟明搖頭道,“我還是有一些自保之力的。再者承淵真正的態度仍然未知,或許中間有我不知道的誤會…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張大延喝道:“他都要殺你了,還有個屁的誤會!”

  陸啟明只好苦笑。

  “你給我小聲點。”夏涼皺著眉頭斥了張大延一句,問陸啟明道:“對于承淵你是不是知道些別的?…當然,如果不合適說,就不要說了。”

  “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可能說出來大多數人都不會信。”陸啟明笑了笑,道:“承淵與我的相似并不是裝出來的,我之前說的也并不是比喻。他展現過的能力,就像是未來的我,未來繼續修煉下去的我…所以我們之間一定有極其密切的關系,這是事實。可惜的是,在這一點上他也比我知道更多。不過有一位前輩與我有過約定,等到了古戰場之后,他就會把前因后果告訴我。”

  張大延還想要說些什么,夏涼卻抬手阻止了。

  夏涼道,“你師父,還有我,平時都是不怎么摻和外面的事的。關于你的一些事,還是有人來提醒才知道,所以許多事情難免考慮的不夠周全。但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說出來,不用擔心那些無關緊要的。”

  她說得認真,陸啟明也認真地點頭應是。

  “無論如何,你畢竟是這一代的渡世者,這是事實。我相信你的決定。”夏涼望著他說道。

  “姥姥!”張大延仍然無法贊成。

  “不過,”夏涼又道:“你要拿著這個。”

  她手指一拂納戒,取出了一顆晶瑩剔透的靈珠。仔細去看時,能夠發現其中有一朵幾近透明的淡青色蓮花。

  “這是一件護甲,名叫蓮滴。”夏涼說道,“具體我就不多解釋了,你把它融入體內,自會知道它的諸多妙處。本來準備自用的,既然你有這樣的打算,我就拿這個當見面禮了。”

  陸啟明一怔,下意識便要起身推辭;無它,即便是用見面禮的名義,也太重了。陸啟明有讀懂規則的能力,看到蓮滴的第一眼便知這是一件法器,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幽泉鏡還要珍貴,它對夏涼同樣有大用。無端被贈與如此珍貴之物,他只會感覺受之有愧。

  “外物而已。”夏涼卻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她干脆直接從陸啟明指尖引了一滴血液,立刻親眼見著蓮滴認了主才罷休。“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大不了你在古戰場的時候多幫著照顧那些學生就行。”

  “而且,也照顧好你自己。”

  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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