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仿佛并未察覺出異樣,臉上還依舊帶著那種他特有的、近乎浪漫的悠然笑意,只安撫她說著:“姑娘無需著急,會沒事的。”
“你怎…”花月氣得跺腳,原本想罵他不明事理,可是時間早已來不及了,最后只有長嘆一聲,再沒奈何。她心中想的是,你既是中洲人,再如何出身不凡又能怎樣?就算是秦家,不也一樣對季牧的威脅沒有絲毫辦法?
可惜了。
感知著季牧的迅速靠近,花月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她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風無聲掠過。
意料之外地,花月感到一只略顯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帶著那種令她熟悉卻又務必苦澀的氣息;下一瞬間,花月便覺身子一輕,眼前景物一陣變幻——雙腳再落到實處時,她竟已站在了季牧的背后。
季牧語氣低沉地開口,“你沒事?”
他沒有回頭。花月怔然良久,才不敢置信地意識到季牧這句話居然真的是在問她,一時心中復雜難言。
花月抬頭,正猶豫著說什么,卻再次呆住了——
只見季牧身上氣勢凝佇如山,目光緊緊逼視著對面的白衣少年;與白衣少年依然如舊的氣定神閑相比,季牧竟反而更像是防備、警惕的那一個!
此刻兩方各自立于竹筏兩端。水流息息往東,竹筏卻困于詭異的靜止之中。一圈圈波紋以竹筏為中心向遠處擴開,最終卻拉成一個方圓約有十米的平面,猶如冰封。
看到這一幕,花月哪里還會不知這少年的身份亦是另有玄機?只能苦笑。
季牧冷冷道:“你又想干什么?承淵!”
花月眼睛倏然睜大——縱使再有心理準備,她也萬沒能想到面前這位純凈出塵如仙人的少年,竟然就是神域兇名赫赫的承淵!
雖已被季牧叫破身份,少年的神情卻一如平常。他微笑道:“如你所見,我與這位姑娘在秋塘偶遇,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有什么不妥嗎?”
季牧淡淡道:“?”
少年揶揄道:“季牧,你這就生氣了?”
季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少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花月,忽然沒來由地打揖笑了句“佩服佩服”,接著道:“既然如此,那這竹筏就送你了——
“祝你們永遠同舟共渡!”
大笑聲中,白衣少年足尖一點竹筏,霎時將竹筏遠遠推去;他本人則一瞬間便橫渡了江面,飄然站到了岸邊。
不明玄機的人們見此驚艷情景皆歡呼叫好,一時間少女們的手絹香囊飄舞不絕。白衣少年好心情地接過了一個小女童遞來的花燈,返身朝竹筏那邊揮手作別。
季牧沒有再看他,而是轉過了身,沉默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花月。
花月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時間安靜過去。
就在花月的心越來越亂的時候,她終于再次聽到了季牧冷淡的聲音。
“走。”
秦府內院。
天際晴藍,苑景美甚,而此時卻無一人欣賞。龍安瀾與秦悅風各自坐于房間兩處,沉默地等待著。
“你說,他這次去…”女子忽然開口,略停頓后續道:“應該問題不大。”
秦悅風略感訝然,但畢竟也沒有調侃的心思,低聲笑道:“他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只是他的笑容并非發自真心。
龍安瀾簡單“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風輕近無,連窗邊的水晶珠簾都不曾有絲毫搖曳。陽光晃眼,前幾日剛剛退減的暑氣又在此時高漲起來,惹人生厭。
龍安瀾騰地站起來,快速道:“我過去看看。”
“去哪兒?”
“那還用問?當然是…”話說了一半龍安瀾便截住,回頭喜道:“啟明,你回來了!”
“回來了,”提著盞花燈的白衣少年悠然晃進了屋里,對他們點頭笑道:“成功蒙混過關。”
見他安然無恙,龍安瀾臉卻立時僵了下來,冷聲問道:“你到底去哪兒了這么久!不知道都在等你么?”
“沒辦法,”陸啟明在她旁邊坐下,苦笑道:“我得先找些地方恢復一下。”
“恢復一下?”安瀾公主眉峰一挑,但神情卻不知覺間緩和了許多。她反問道:“掛著只燈籠恢復嗎?”
“這個啊,”陸啟明提了提手上的花燈,隨手把長柄卡在椅背鏤空的祥云紋上,笑道:“拿來當道具嘛。”
“隨你怎么說。”龍安瀾哼了一聲,但人已緩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秦悅風迅速湊了過來,親自倒了杯茶遞給陸啟明,嘴上不住說道:“你行啊你!這也能搞得定?那可是四個奧義而且還有一個是大奧義啊!來你給我說說你現在到底什么境界——鬼才信你小周天啊!讓我算算,你該不會也已經偷偷摸摸變成奧義境了,反正你本來就跟我們人族不一樣,我也是能理解的…”
龍安瀾一拍桌子,怒道:“話這么多不嫌吵?”
“沒事,”陸啟明不假思索道:“你就讓他說。挺好的。”
此話一出,另兩人同時停了下來,皆一臉古怪地瞅著他。
陸啟明微怔,旋即笑道:“好,我可以給你們解釋一下…簡單地說就是,我確實有一種方法可以短時間騙過他們,但是消耗很大,而且恢復的方式有些不尋常。”
龍安瀾指了指秦悅風,面無表情道:“比如聽這個話嘮說話?”
秦悅風翻了個白眼,一臉誠懇地拍著陸啟明肩膀,喃喃道:“你可千萬別說是。”
陸啟明笑起來,道:“與人交流確實是一部分,待在相對有活力或者地勢復雜的地方也有好處,如果恰好能遇到一些特殊的事件就更好了——這是我目前試出來的最有利于恢復的辦法。雖然聽起來很像胡說,但事實就是這樣。”
在確認陸啟明真的不是開玩笑之后,另兩人對視一眼,皆忍不住搖頭——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秦悅風想了想,一拍腿道:“那你直接說你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恢復不就得了?”
“真這么說也沒錯,”陸啟明點頭道:“但是有快有慢。”
龍安瀾忽然問道:“這次你去找季牧他們,恐怕免不了有武力的直接對抗?”
秦悅風也安靜下來,一起望向陸啟明,等待著他的回答。
陸啟明清楚他們的意思,直接道:“那種程度的攻擊,我最多只能擋下兩次。”
“確實了不起。但太冒險了。”龍安瀾對這個回答并不算意外。她很快指出道:“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問題在于,你那種力量的恢復速度究竟如何?如果能跟得上,那你自然立于不敗之地。”
“遠遠沒有那么快,比精神力、內力那些慢得多。”陸啟明搖頭,道:“保守估計,我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龍安瀾眉心緊蹙,“這就麻煩了。”
陸啟明略有自嘲意味的笑笑,道:“所以初次見面,只好借承淵的名頭一用了…如此算來倒也有趣,他假替了我的身份,而我現在也正在做相同的事。不知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究竟會是個什么局面。”
他說到最后時的笑意讓秦悅風捉摸不透,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一直在說承淵承淵——承淵到底是誰?”
陸啟明沒有直接回答。他倏然輕笑起來,道:“這次的事遠遠比我預料的順利。想來也的確該是這樣——如果有兩個人,他們無論是面貌、氣息、靈魂力量乃至特殊的能力都完全相同——想不被人錯認才難。”
“你…”秦悅風欲言又止。他突然覺得現在的陸啟明有些陌生。
沉默片刻,龍安瀾直視著陸啟明的眼睛,緩緩道:“季牧生性多疑。承淵的出現如此突兀,你究竟是如何取信于他的?”
“其實很簡單,只需要一句話就足以。”
陸啟明微微一笑,平靜道:“我騙他說,靈盟讓我出手相救的那個存在實際上就是你們這個世界的神明,而偏偏在九萬年前封印祂的人,也是我。”
“咳咳咳…“秦悅風本來認真支著耳朵,聞言直接被嗆得把茶水都噴了出來。他不由大笑道:“這種話他也信?難道那季牧是傻的不是?”
然而秦悅風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聲音已迅速低了下來;他忽然看出龍安瀾臉不對。
長久地對視中,龍安瀾終于開口了。她一字字道:“你到底是誰?”
“喂…喂!”秦悅風小心翼翼地拿手在他們兩人中間晃了晃,干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說什么,他當然是啟明啊——要不還能有誰?”
陸啟明也笑著點頭,道:“對啊,是我。”
“或者,一直以來,”龍安瀾手指微動,冷聲道:“你是不是都在騙我!”
陸啟明收回目光,道:“之前的話只是我根據承淵這個名字產生的一點聯想。如有冒犯,我可以道歉。”
龍安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神情不斷變換。她道:“你不是陸啟明。”
陸啟明淡淡道:“我是。”
龍安瀾要緊牙關,竟驟然出手直指陸啟明咽喉!
陸啟明卻好似對此早有預料——早在女子有所動作之前,他真身已出現在了她的身后,留在原處的不過是一個幻影罷了。
龍安瀾眼底閃過一絲幽藍光亮;在無所不在的水元力中,她身形陡轉,瞬間以更快的速度追擊而去!
這一巨大變故令秦悅風大驚失;然而陸啟明與龍安瀾的戰斗又哪里是他能插得上手的?秦悅風一時間急得團團轉,卻根本那他們無可奈可,更不理解他們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