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晴朗;今日木芙蓉開得正好。
上午的天氣還依稀帶著晨間的清涼。微風拂面,能嗅到安靜的花香。她陶醉的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在繁花盛開的樹下悄悄轉了一圈。
裙擺輕盈的在空中掠過一個弧線;她淺淺地笑起來,更顯出眉宇間那不喑世事的天然之美。
她正是觀海城城主之女,丁桃容。
枝葉輕輕搖擺著。
不多時,又有一人緩步向這里走來;丁桃容聞聲回眸望去。她眼睛晶亮,里面滿滿是掩飾不住的期待之。
入目是一個蒼白而纖細的少年,卻出乎意料地毫無孱弱之感。他五官精致卻少有表情,難免讓人聯想起沒有生命的陶瓷娃娃。而同時他又擁有著一雙奇特的眼睛——瞳仁烏黑深邃,比常人稍大,神秘中竟帶著幾分難以形容的孩子氣。
丁桃容朝他燦爛一笑,輕快地微微福身,“季公子,你來啦。”
數日前,城主府來了四位特別的客人;眼前的季公子季牧,正是其中一位。丁桃容雖然見到父親對他們四人自始至終都畢恭畢敬,但這不是她對眼前少年格外在意的原因。
身為觀海城城主之女,丁桃容平素也是極驕傲的。可是就在季牧第一次對她微笑的時候,她就難以抗拒地被他那種獨特的氣質所吸引。而且她也能感覺到,季牧唯獨在看她的時候,目光是與看旁人不同的。
想到這里,丁桃容的臉頰微微漾起一層紅潤,連滿樹的繁花也無法比過少女美妙的心情。
季牧欣賞了她片刻,微笑道:“這種顏很適合你。”
少女著了一身霜白的衣裙,間有丁香勾勒祥云紋理,使她看上去嫻靜而秀雅。
丁桃容微感羞澀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面對這樣簡單的一句贊美,向來口齒伶俐的她竟一時有些無措。她低頭道:“我原先過來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穿這樣的顏,只是想著馬上就要到云汐節了,才選這身來應應景的。”
“云汐節?”季牧問道,“莫非這是你們這里特有的節日?”
丁桃容微感訝然,笑道:“我之前還想,公子是為了云汐節才過來的…那公子可真是趕上好時候了。我們東海最有名的奇景,就是這每年云汐節時的浮天云海呢!”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季牧露出感興趣的目光,笑道,“那就勞煩丁姑娘講給我聽。”
丁桃容抿嘴一笑。
在她眼中,季公子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對一切新鮮有趣的事都愿意多談幾句,與那些只知悶頭修練的武癡截然不同。而且,說不上緣由的,季牧表現出的好奇心,總會惹得她生出些很想要照顧他、對他好的心意。
想到這里,丁桃容難免又一次羞澀起來。她連忙收回心神,把注意力轉至對云汐節的描述上來。
“我們這里離大海很近,又靈氣充盈,每到現在的夏秋之交…”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直到季牧離開后很久,少女仍徘徊在花樹下不舍得離開。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心中忍不住反復回想著告別時他的那一聲“桃兒”。
這一切都被不遠處陰影中的另一紫衣女子看在眼里。她猶豫很久,終還是嘆了口氣,現身向丁桃容走來。
丁桃容一驚,連忙端正顏容,斂身一禮道:“花月姑娘。”
只是她雖然依著禮數,心中卻毫無尊敬之意,反而有些不好與人言說的敵意;只因這位名為“花月”的女子,正是與季牧同行的三人中唯一的女子。僅僅是花月這個名字,在丁桃容聽來便已有一股子風塵氣,更無須提這花月神情總是楚楚可憐,嬌弱嫵媚,難免令丁桃容這樣官宦家族出身的女子很看不慣。
但這些想法丁桃容掩飾得極好,加之花月的注意力也根本不在于此,便沒有察覺。
花月與她微一點頭,竟直接開口問道:“你是否已對他心生仰慕?”
丁桃容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神情一滯,原本下意識就要矢口否認;但看著花月美麗的眉眼,她卻不知哪里來的沖動,居然咬牙承認了,“是。不知花月姑娘有何見教?”
“即使如此,我勸你盡早收回心思,立刻離開觀海城,走得越遠越好。”花月聽出她語氣有些不滿,但毫不在意,畢竟她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等丁桃容再說什么,花月續道:“我們是注定不可能在此久留的,他更不可能帶上你一起走。實話告訴你,他之所以對你格外不同,無非是因為你的名字與另一位女子有些相似罷了。我言盡于此,你最好相信。”說罷,她已轉身離開了。
“我的名字?”丁桃容看著花月漸遠的背影,心中不無譏諷地想著,“我名中有一個桃花的桃,你則帶了一個花字,莫不是暗示我——季公子喜愛的人是你?”
丁桃容素來聰明,判斷事情十有九對。而這次她卻完全錯了。
花月所言非虛。季牧真正在意的,僅僅是神域桃山那位名為桃夭的女子而已。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桃夭于季牧,絕非柔情蜜意。
而是不共戴天。
花月推門而入的瞬間,已駭然發現自己全身動彈不得。
房間中,鬼面與喬吉早已到了,各自低頭不語,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她的異常。而季牧則高坐于主位上,左掌摩挲著下巴,目光森冷的打量著她。
季牧倏然笑起來,伸手一招,花月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拖至近前。少年用白皙修長的五指輕柔扣住女子的脖頸,扯過來,附在她耳邊玩味道:“你憐憫她?既然同情心這么富余,不如換你來替她如何?說不定…你又會像小孩子一樣哭著找人告狀呢。”
一邊說著,季牧的五指緩緩收緊,興致勃勃的觀賞花月的面漸漸漲紅、痛苦地扭曲、涕淚橫流,直到她窒息到幾近昏厥時才緩緩放松,接著再收緊、再放開…
好在季牧不多時就再次失去了興趣,百無聊賴地將神志不清的女子隨手甩在地上。
在季牧解開對她修為桎梏的剎那,花月已恢復了清醒。而當她再次望向季牧時,眼中的震驚卻遠遠多過恐懼。
季牧仿佛能直接讀出她掩藏在心底的想法。
他環視一周,霍然起身,哈哈大笑道:“怎么,這就讓你們吃驚了?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剛不久前受過噬骨之刑,修為大半都無法動用——這樣就奈何不了你們了?”
鬼面與喬吉再無法作壁上觀,連忙跪伏在地:“屬下不敢。”
季牧扯扯嘴角,走到花月面前蹲下身子,拍著她的臉頰淡淡道:“好好給我記住,我要做的事,從來都沒有你能插嘴的余地。至于現在嘛…”
季牧站起身子,微笑道:“我們有正事要談。詭門之恥,麻煩你先滾。”
花月低垂著頭,沒有出言反駁,就這樣獨自一人沉默地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