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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中洲

  聽到大奧義三字的時候,盛玉成臉上沒有絲毫驚懼之,反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懶懶道:“閑著沒事兒凈開玩笑。”

  陸啟明目光定定地直視前方,沒有說話。

  盛玉成順著他的視線,看那柄白玉如意自從藥鼎騰出后就一直懸浮在空中不動,便伸手一拍陸啟明肩膀,邊笑道:“難不成還是沒煉好嗎?你發什么呆呢?”

  陸啟明仍在沉默,仿佛根本不曾聽到盛玉成的話一般。

  “你…”盛玉成終于察覺陸啟明不知何時已經動用了極高明的斂息術——雖然睜看眼仍能見到陸啟明人就在遠處,但在感知中卻竟是完全空的。他這才重視起陸啟明剛剛的提醒,臉立時變了:“你你該不會說真的?”

  然而下一刻,不必陸啟明回答,盛玉成已知道了答案——

  “看來我沒猜錯,”他們耳畔忽然響起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

  “你果然藏起來了!”

  虛空中突兀現出一位褒衣廣袖的妙齡女子,神情清冷,麗無雙。她臂彎上搭了件暗藍披風,像是剛從外面回到住處。也不知她之前去做的什么事,女子眉宇間仍有未曾散去的冷厲之氣。

  盛玉成此刻已懂得陸啟明所說的“透過來”是指什么了。他不動聲地掃了眼女子袖口裙擺上的深紅血跡,眼角跳了跳。

  這女子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可她氣質中又偏偏充滿了矛盾之處——眉宇間有凌厲之氣,眼神里卻還能帶著種孩童般的純真;表情冷冰冰的,然而聲音聽上去卻俏皮活潑得很;神情似是稍帶怒氣,但唇角卻又是微微上揚的——而這些矛盾匯聚在她身上,非但沒有令人覺得別扭,反而形成了她一種獨特自然的魅力。

  盛玉成卻暗暗搖頭。

  ——像這種難以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更難以看出她真實修為的女人,盛玉成絕對會敬而遠之。于是他就在遠處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權當自己是木頭雕的;盛玉成不禁想到——這不就是陸啟明剛剛做的嗎?

  可惜一個巴掌拍不響。盛玉成雖然很想置身事外,但那神mi女子可不準備答g。

  她掃了一眼盛玉成,自顧自道:“這兒怎么有個中洲的大周天?你找的向導么?”

  女子并沒有刻意針對,然而只是這輕描淡寫的一瞥,就令盛玉成渾身僵直,直到她將視線移開,盛玉成才漸漸恢復行動能力。他暗暗咀嚼著女子的用詞,望向陸啟明的目光愈發深思。

  女子忽然抬手指著陸啟明的方向,冷聲問:“他是不是在這里?”

  盛玉成再次詫異地看向陸啟明。在他看來,陸啟明與這神mi女子之間的距離分明不足兩臂——怎么,這女子居然看不見他?

  陸啟明卻很清楚其中原由。

  縱使女子形貌再如何真實,既然借助白玉如意現身,就當然是虛影,對他們這邊的情形只能憑精神力感知。所以在陸啟明運轉鳳族斂息術以后,她就再難感知到陸啟明的存在。

  陸啟明看著她探近過來的雪白手臂,微微蹙眉。只下一瞬間,他身形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十數米之外——奇的是,非但他四周靈氣無一絲波動,就連最細微的風吹葉動也無!

  這原本是絕不合理的事;又有誰能在動用身法的情況仍然維持這等程度的斂息術?而偏偏陸啟明就做成了!小笛子修為尚低懵懵懂懂,卻令旁邊的盛玉成看直了眼。

  “身法不錯呀,”神mi女子雖然感知不到陸啟明,卻能將在場另兩位的反應收入眼中。她微笑道:“可惜你不該把這兩個修為這樣弱的人帶在身邊!”

  說罷,女子身形一晃,只一瞬家就追上了陸啟明;而她雖無法看見,指尖卻直指陸啟明眉心,精準到不可思議!

  這驚險一幕直令小笛子緊緊捂住嘴才不至于驚叫出聲;而陸啟明在無奈一笑后,反而停了下來——他知道女子此時是意識體的存在,速度想有多快便能多快,本就沒有可比之處。

  比清風更輕盈地——女子化出的虛影無聲穿過了陸啟明的身體,兩人卻皆無絲毫異狀,仿佛分別存在于兩個重疊卻絕不相交的世界。

  盛玉成只需看一眼陸啟明平靜如常的臉,便知這一幕又在他預料之中;只是這神mi女子的來歷顯然也不一般,又怎么會做無用功?

  女子原本確實是有用意的——她不相信以她凝聚的意識體、直接接觸對方之后,竟還會感知不到對方的信息。可事實是,她只能隱約感受到那個地方確實有修行者存在,但除此以外卻再不能知道更多了。

  女子這時才真正鄭重起來。她緩緩轉身,朝陸啟明的方向嫣然一笑,輕聲道:“閣下這樣高明的斂息術,實在很少見了。我了了齋一向真心結交年輕俊杰,從無惡意,閣下果真不愿現身相見嗎?”

  她已將陸啟明歸于與她同境界的修行者,殊不知陸啟明此時也暗暗松了口氣。了了齋行事風格雖然還算正道,但真正的意向卻是詭譎難測,以陸啟明目前的幾重敏感身份,還是謹慎為妙。

  若女子真身就在此地,那么陸啟明一定是瞞不過的;好在她只能借助白玉如意,感知被限制了大半。陸啟明已打定主意——既不說話也不干擾白玉如意的陣法,就靜靜等待陣法能量耗盡、女子虛影自行散去。

  “等等——中洲?!”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流轉,再次饒有興趣地望向陸啟明:“連我也是剛得到消息,而閣下卻早已先人一步到了中洲,看來閣下來歷果真非同一般!”

  陸啟明與盛玉成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各自皺眉。聽這女子的意思,竟好似是中洲發生了什么事,將要把神域眾人吸引來了么?

  好在女子看不到陸啟明神,否則定會就此止住話頭。但現在,她卻興致勃勃地問道:“能比我們了了齋消息更靈通的實在很少…莫非閣下原來是岳麓書院的先生?不,還是道院更有可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陸啟明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想起了當初在秘境剛遇到謝云渡的時候;莫非神域的年輕人都很喜歡猜別人的身份嗎?

  “…也不對,”女子圍著陸啟明慢慢踱著步,已經又把自己之前的幾個想法否定了個遍。

  她道:“論起與天地靈氣的感應,當然還是三大靈族更擅長,再加上閣下的斂息術與身法…”她思忖片刻,忽然猛一拍手,笑道:“看來閣下還更像是靈族的殿下了。”

  明知道陸啟明有意隱藏身份,這些猜測原本該惹人生煩;而由這女子巧笑嫣然地說出來,卻充滿了鄰家小妹一般的天真嬌憨,讓人怎也討厭不起來。

  她的目光又掠過五行鼎,嘆氣道:“我倒忘了這藥鼎了——那豈不是連茯苓古地都有可能?真是讓人為難啊。”

  只是無論女子猜測準或不準,陸啟明始終未曾回應。

  一枚寂川蝶卵能夠引動的能量畢竟不多;女子身影很快漸漸淡化,忽道:“不妨透漏給閣下一個小秘密。這柄如意雖其貌不揚,卻是自我手中送出的第一個信物——這樣閣下一定能放心了?”

  了了齋每位“信使”的最初信物都是饋贈;陸啟明知道女子想要表達的意思。

  “會再見的。”

  女子展顏一笑,虛影終于徹底消散在空中。

  雖然是虛影,雖然那女子注意力根本不在盛玉成身上,但僅憑“大奧義”、“神域”兩個詞,就足夠讓盛玉成充滿壓迫感了。

  直到看著陸啟明把白玉如意收至儲物之器中,盛玉成才終于松了口氣。他表情瞬間轉為壞笑,湊近過來連聲問道:“給咱們講講靈族唄!”

  陸啟明不由多看他了一眼。這人看似紈绔脾性,實則精明敏銳得很,當時那女子說了一連串名字,盛玉成竟真能找到最接近的那一個。

  陸啟明未置可否,只笑道:“與其討論我一人的所謂來歷,不如先想想她說的那些中洲的話。”

  盛玉成苦笑。他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想、不想想。畢竟如果神域中的修行者、還是最頂尖勢力的修行者當真盯上了他們中洲,那對盛玉成他們而言實在是最壞不過的事了。

  默然片刻,他還是低嘆道:“或許是那位前輩故作迷陣…”

  “其實不必我說盛先生也清楚的——已經太明顯了。”陸啟明微微搖頭,抬眼望向四周。

  天地之間盡是清新靈動之意,萬物繁盛生長,五行元力已經活躍到小笛子都能夠感知的程度了。

  ——這是所有修行者最憧憬的修行環境;以往世家大族子弟才能享受到的洞天福地,此時卻隨處可見,儼然已成為中洲最普通的一景。

  尋常武者為此歡欣鼓舞,借以上天福澤潦草解釋。但陸啟明等人自然省得,這異象絕不簡單,也絕不只是好事。

  盛玉成喃喃道:“聽說是以古戰場為中心,如今已覆蓋了大半個中洲。這實在…”

  陸啟明微笑道:“盛先生還要去嗎?”

  盛玉成稍怔,旋即也笑:“你說得對。”

  風靜靜吹拂著。

  一片葉子飄著,正巧落向陸啟明手心;模樣生的有趣,恰好是半綠半黃。

  陸啟明雙目微闔,感知著中洲前所未有充沛的五行靈氣,已經天地間背離季節規律的盈盈生命力。

  “這樣下去,中洲會成為第二個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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