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衣裙在柔光下顯得嫻美,而在這深黑雨夜中卻如幽靈幻影,與周圍一切陰暗之物糅融一體。隨夢小說w.suimeng.lā±是作為一個修行者,就算是與毫無內力的普通人相比,她的步速也顯得太過慢了。
小笛子奇:“殷姐姐這是做什么?”
陸啟明回想著她一路而來的整個過程,微微蹙眉。他道:“再等等看。”
前面,女子仍然在緩慢地走著。
時間回到之前——
在機關密門再次緊閉的那一刻,殷秋水自丈夫床邊站起,從溫暖的臥室推門而出,快步走向不遠處的書房。
于成然正在沉眠,陸啟明師徒暫時不會回來;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
殷秋水點亮了書房全部的燈火。明亮的暖光透過雕花窗格向黑夜發散,使得這間書房在遠處看好似一大盞橙紅色的喜慶燈籠。
她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書房中的所有暗格、取出其中保存的全部秘密書信,再一沓沓依據日期順序平攤在桌案上。
她掌了一盞燭火坐下,先看了一遍最新日期的密信,然后目光回到最初,飛速在信件掃視著、篩選著——
殷家;普通交易;保留。
大盛皇族;保留。
殷…燒掉!
——看到這里時,殷秋水毫不猶豫的用燭焰將那張信紙點燃。她繼續看。
大盛;保留。
大盛、大盛、大盛;保留。
于…燒掉。
殷家;燒掉。
兩年、一年、半年;兩個月、一個月——密信的日期與當下的間隔越來越短,殷秋水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她臉色蒼白地緩緩將一月前的那張紙抽出,低聲喃喃道:“武院…沈興…沈興師弟;燒燒掉。”
然而她雖然與之前一樣做了決定,卻依舊緊緊將這頁信紙攥在手心,遲遲沒有伸向燭火。
她呆愣一會兒,似在走神;然后她低頭繼續看信紙。
“分部,北院十三人。”
“南院五人。”
“獵戶李氏…幼子。”
“粱家村四孤。”
殷秋水低沉而清晰地念著許多名字,面無表情;然而她端莊的坐姿卻一寸寸佝僂下去,全身肌肉繃緊到了極點——仿佛有某種她無力承受、卻又不可能擺脫的巨力正向著她的生命覆壓而下。
她懂了。
世間最沉重者,莫過于“人命”。
她一邊像溺水之人一樣艱難呼吸著,一邊將這些記錄著人命的密信用力卷成一束,再用力伸向焰火。
紙卷開始像蠟燭般地燃燒。
殷秋水呆呆地看著,直到它燒到盡頭,直到它燒進指尖、燒進掌心、燒進血肉。
女子終于悶哼了一聲,似哭又似笑地抓滅了手中焰火。
“她加快了!”
小笛子輕呼一聲,抬手指向前方。
陸啟明也抬眼望向女子背影。
殷秋水行走的速度突兀加快。她步履堅定無疑,像要奔赴戰場,更像奔向一個一旦前往就再不能回頭的嶄新世界。
受某種難以言明的氣氛所感染,小笛子安靜下來,只沉默地抓緊了陸啟明的手。
陸啟明對女孩溫和一笑,帶著她跟上殷秋水的步子。
密道中的三人在寂靜中一路階階向上,兩側石壁的影子在他們視野中飛速倒退,逐漸模糊成一團——他們已然用上了身法。
小笛子低聲道:“師父,咱們是不是已經很高了?”
陸啟明點頭,“不久前已經過了山腰。”
下一刻,迎面忽吹來了清涼濕潤的夜風氣息。女子也頓住了腳步。
原來已到了盡頭。
陸啟明也停下來,默然望向前方。
暗藍夜幕的背景輪廓中,依稀能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剪影。她有著纖細的腰肢,還有隨風飄起的細碎鬢發。
陸啟明低低道:“不太對…”
這時殷秋水驀然回身望向幽黑的甬道深處。她確實無法看清任何人任何物,可是她知道。
殷秋水端正儀態,斂身向陸啟明深深一禮。
陸啟明踏一步上前,向她伸出手去——
女子淡淡笑了。
她足尖輕盈一點,安靜向著萬丈懸崖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