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名刀,刀名念慈。隨夢小說w.suimeng.lā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依言握緊刀柄。
層云蔽日;光影時晴時暗。而在念慈出鞘的那剎,天地竟驀然大亮,仿佛萬物皆為刀氣驚醒。
陸懷方靜靜看著這一幕。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但無論再看多少次,依舊會感到莫名動容。或許是因為這柄鋒銳無匹的殺伐之器卻以“念慈”為名,又或許那抹冷煞刀光的掌控者卻擁有至為中正平和的眼神。
刀若有靈,就決計不可能再認服第二個主人。
陸懷方知道一個道理——如果有人同時擁有善與力量,那么他就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戰勝的。而陸啟明,就是這樣的人。
少年含笑施了一禮,足尖輕點。這次由他率先出手。
他身形如驚鴻掠影,陸懷方竟連內力波動都沒有感知到,瞬間便見刀光逼至面前!
陸懷方目光一凝,大喝了聲“好”,同時一提氣,縱身向前。
陸懷方平素為人內斂,但武道上走的卻是至剛至猛的路子,一拳既出,空氣都被轟出刺耳的音爆聲!
拳風直至陸啟明空門,若是旁人,非得即刻收刀慌忙抵御不可;可陸啟明又豈是“旁人”?他仿佛未動,身形卻憑空虛化,再定身時赫然已出現在陸懷方身后!
手腕一轉,陸啟明眨眼間再出一刀——這原本只是人人皆會的一個基礎招式,而從陸啟明手里用出,竟令人無端覺得簡凈出塵,說不出的好。
這刀看上去輕柔地無一絲煙火氣,陸懷方卻頭皮猛地一炸,急急側身躲避——
鏘然一聲炸響!卻是金鐵交鳴之聲。
陸懷方在千鈞一發之際已拔出了一柄通體深灰的長刀——“出云”!
原來他亦是刀修;而且是練左手刀的刀修。極少有人慣用左手,但是一旦真的修煉至醇熟,這種違背常理的招數角度又端的是令人萬難防備。
陸懷方揚聲道:“好小子,我可真不能拖大了!”
笑著,他握刀的手卻無絲毫停滯,出云刀借前勢直直向前劈出,刀力凝實沉重——正是陸氏星河七斬之“星墜”!
這著實是陸啟明最熟悉刀訣之一。
陸啟明前世雖為劍修,但萬法皆通,如今他對刀道的理解亦不可同日而語。若要破解這一式“星墜”他至少有四五種方法;而在這一刻,他知道陸懷方想要看的是什么。
他身形輕飄飄向后退去,憑虛當作紙,秉刀寥寥幾筆即意境出!
——刀訣,山水篇。
此訣一出,陸懷方瞬時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沼,處處受制,心中縱有萬千絕妙的刀法,也根本施展不開。
“山水篇”斬斷對手氣機,此消彼長之下,但凡有一式稍有差錯就絕難再逢勝機。但陸懷方亦是中洲有數的強者,遇此逆境不退反進,猛一橫刀反向陸啟明近身逼去!
在激蕩的刀氣中,念慈與出云終于相接;而這卻不是結束——兩人不約而同一掌擊出,掌心相對的剎那強勁掌風四處迸散,直掀起猛烈氣幕,空中石粉枯葉混沌一片。
兩人剛一接觸,陸懷方就不禁臉色一變,一掌一刀同時收起,向后退了開去。
陸啟明便也停下來,詢問道:“方伯?”
“算了算了,不必再比了。”陸懷方搖頭而笑,嘆道:“到這時候我若是還不能明白你從頭到尾都是在讓我,豈不是白白習武這么多年?”
之前二人單單兵刃相接,陸啟明的速度也并未全力施為,所以此前陸懷方感覺并不明顯;而方才他們掌風相觸,最著眼在內力上一較高下——到了這時,陸懷方還哪能分辨不出,陸啟明恐怕連全力的四成都未使出。
最令陸懷方驚奇的是,以他小周天巔峰多年的修為,內力早已凝練至極,可在這回比較之下,陸啟明卻又不知勝他多少倍了。
既不得其解,陸懷方便直接問了。可是這其中實在太多曲折,有些事直說了反倒于他們有害,陸啟明就只好簡略道了句“因禍得福”。
陸懷方沉默片刻,道:“我這次過來也正要說此事。來,我們屋里說。”
什么?陸遠空死了?
——陸懷方帶來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讓陸啟明也不由為之一驚。
在那場變故之中,當時仍是大長老的陸遠空毫無疑問是背后主使之一;但最終只將其在長老系中除名,罷免了他在陸族的一切權利。其中固然有陸遠空本身戰力對家族仍有價值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陸行之與陸啟明都希望從他身上找到真正幕后黑手的線索。僅憑陸遠空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掀起那么大風浪,他背后定然還有更深的東西。
雖然現在陸啟明猜測一切可能是另一個自稱“承淵”的九代所為,但陸行之顯然不知道這一點。這事,真的是怪了…
陸啟明沉吟道:“究竟是什么事讓祖父忽然改了主意?”
陸懷方聞言卻一怔,搖頭道:“這不是家主的決定,而是…大長老,他是自盡的。”
自盡?陸啟明挑眉道:“他可不像是會自盡的人。”
陸懷方長嘆了聲,低聲道:“此事可真是說來話長…”
原來,這次的禍事還是被陸遠空的親兒子——陸慶挑起來的。
那次變故塵埃落定之后,陸遠空一脈即便性命暫時無憂,但任是誰都可以看出來,他們是再難翻身了。在這種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處境中,有些人難免狗急跳墻,于是陸慶就挑出了去年“黑殺”之事,試圖拉陸載下水。
“等等,陸慶么?”陸啟明蹙眉,問道:“這種事,以大長老的性格,恐怕不可能讓陸慶知道吧?”陸慶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名頭在陸家人盡皆知,陸遠空做事定然要瞞著他的。
陸懷方道:“啟明有所不知,那件事以后大長老‘不太方便’見外人。如果那‘黑殺’再聯系大長老,難免要找到陸慶頭上——一來二去,那不就知道了么?”
陸啟明沉吟不語。
陸懷方續道:“可惜陸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時你大伯雖然聯系過黑殺,但是泄露家族武訣隱秘的卻是大長老他們自己,反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大長老?”陸啟明眉心始終不曾舒展,他輕聲道:“我覺得泄露武訣之事應當與大長老無關。他之所以對付我,是真的相信我并非家族血脈。他確實是有私心,但對家族的態度倒是沒有問題。”
“啟明,恐怕是你把人想得太好了。”陸懷方苦笑道:“這件事,是大長老親口承認的…不,準確來說,是親筆。”
陸啟明思忖片刻,道:“原來如此。想必大長老自盡之前留下遺筆,將一切罪過盡數攬到自己頭上,然后說他的孫兒陸文斌是無辜的,希望家族看在同出一脈的情面上勿要牽連。”
陸懷方目瞪口呆:“啟明,你真是神了!一點兒沒差!”
陸啟明面上卻無喜色,嘆氣道:“我只想知道——大長老對陸文斌的無辜是如何解釋的。”
陸懷方又不禁脫口道:“你怎么知道他專門解釋了的?”
陸啟明這次卻并沒有回答。
陸懷方用看怪物的眼神盯了陸啟明半晌,才繼續道:“他說,他一心想培養陸文斌當家主,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愿讓他有任何污點。”
陸啟明的神情有些奇異,平淡笑道:“很合理。了不起。”
陸懷方疑道:“你是說大長老是犧牲自己保全陸文斌嗎?”
陸啟明搖了搖頭,不再多言。對于他尚未確定的事,他從來不會貿然去說,因為他的隨口一句話就可能釀成別人的悲劇。何況,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陸文斌曾經在他不在的時候幫助過陸子祺。
沉默片刻,陸啟明微笑道:“方伯,您這次來,應該不只有這一件事吧?”
陸懷方頷首。想到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他終于一改之前的沉重語氣,嘴角也不由掛起了笑容,“啟明,你留給家主的那兩張丹方,藥材已經備齊了。”
“這么快?”陸啟明訝然。祖父為了他強行提升境界而使自身武道根基有損,他當然不可能視若無睹。只遺憾當初他離開廣揚時修為沒有回復,而丹方的藥材又難以以他一人之力集齊,才不得不向后延。
陸啟明拊掌笑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主要還是啟明你列出了足夠多的替換藥材,不然就難辦多了。”陸懷方感慨地望著眼前的少年,道:“這件事萬萬不能有失,我若不來實在不夠保險。”
陸啟明笑著點頭:“方伯放心,煉丹的事就交給我了。”原本陸啟明在梅花殿換得的納戒正是有一枚要交給祖父,再有就是之前他整理過的其他方劑頁子,正好一并加上。
陸懷方嘆道:“好在有你,否則大長老去世,家主身上傷勢又未愈,族里在這次古戰場的名額上說不得要吃虧。”頓了頓,他又笑道:“等拿到丹藥,我們這次就不在中武多停了。”
“應該的。”陸啟明微微一笑,“反正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是啊…古戰場。”
古戰場之后,中洲的格局是否要再變上一變呢?
陸懷方不由望向少年。他很期待。
ps:開題答辯完成!終于解決了一個重大事項啊啊。不過像之前請假條說的,這章是擠時間寫完的,這次無奈的請假還沒結束。依然是有時間就寫,寫完一章就發。等這些擁擠的課業任務完成之后,我會在章末寫恢復正常更新的聲明的。最近真的特別特別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