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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承淵

  密閉的石室中靈氣氤氳。*隨*夢*小*說w.suimeng.lā

  林有致專注地凝視著陸啟明,呼吸緩慢而均勻,像在熟睡。

  很多年了,她總是一個片刻也閑不住的人,想做的事永遠比時間更多。但是在這十多天里,她幾乎整日整夜坐在這里發呆,再要緊的事也不想理,再要緊的人也不想見。

  如今想來,她記憶中難得幾段輕松悠閑的時光,原來都是與他一同度過的。

  林有致忽然用雙手覆住臉,把眼睛埋入陰影中。

  她原以為自己的心情會逐漸歸于平靜,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隨著時間的漸進,她心中的波瀾不斷堆集、復加,直到掀起海嘯般的狂潮;或許下一刻就會把她一切承擔的決心由內向外徹底摧毀。

  驚惶。驚惶。

  不舍。不舍。

  畏懼。畏懼。

  林有致痛恨自己為什么要知道這么多。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緩緩移開雙手,繼續望著陸啟明。

  他現在氣色很好。

  修行之道時常因禍得福。楚少秋說等他醒來,修為應該就能積累到小周天高階的門檻了。

  “真不愧是你啊,陸兄。”林有致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笑意,低聲道:“我相信你。”

  她抬手摸了摸發間的兩支玉簪,一一將其取下,再輕輕擱在陸啟明枕畔。

  如瀑青絲散落下來,柔軟地搭在她的背上,又順著光澤的絲質衣衫滑到兩側肩頭。

  林有致沒有理會;她輕手輕腳地繞過陸啟明,然后來到他身旁和衣躺下。

  火系元力密集的地方最適合鳳族修養。石室的地面和墻壁皆鋪設著溫熱的火系靈玉。紅色明艷極了,簡直就像玫瑰花瓣或者是鮮血。

  而他的衣服是重重的、濃烈的黑,仿佛要把周圍的光線都吞噬進去。

  無意識地,林有致抬手覆上去,卻被自己嚇了一跳;在周圍環境的映襯中,她的指尖冰雪一樣白,幾乎發出光來。

  袖口有用金線勾描的牡丹紋路,此刻愈顯明黃,比正午的陽光還要晃眼,似在流動。

  裙擺則是隱紋的深藍色,像是干凈安和的幽深湖面——這讓林有致想到了陸啟明那水月泠如的院子里、那一汪彎月模樣的潭水。

  眼前的場景色彩鮮艷到了極致,讓她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恍然間以為自己身處一段無聲的夢境。

  她確信此刻的畫面深深刻入腦海。

  就這樣,林有致在陸啟明身旁側躺著;良久。

  “我相信你。”

  她再次說了這四個字,然后重新把頭發梳攏整齊,起身離開了石室。

  林有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多日無人,房間中桌椅擺件都蒙上了一層灰塵,色澤黯淡。她眉尖微蹙,只簡單整理了書桌,坐下來開始翻看這些天的子午閣記案。

  忽有一刻,門被人扣響——在林有致的意料之中。

  她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來。她緩步走過去打開了門,看清來人先是一驚,然后喜道:“你醒了!感覺怎樣?”

  “很好,你早應該這樣小心了。”

  承淵徑自越過她走進屋中坐下,摩挲著下巴微笑道:“只要看到這張臉,不管心里以為是誰,都要先當作陸啟明——不是嗎?”

  林有致推上門關好,平淡問道:“有意思么?”

  在承淵命令南臨把院長令交給林有致的時候,他分明有一千次機會告訴林有致——所謂的“道院中人”,其中一個是陸啟明;但他沒有,故意任由林有致將他們兩個錯認,再慌亂補救。

  “太有意思了。”承淵隨意拊掌兩下以示贊賞,唇角勾起:“我正是想要知道——在察覺到你的破綻之后,他會有什么反應。”

  “看得出來,你很滿意。”林有致面無表情地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冷聲道:“為什么要把他引來黑三角,你不怕弄巧成拙嗎。”

  “這次可是你誤會我了。”承淵一攤手,無辜道:“有緣千里來相會——在這兒也能見到他,我也十分驚訝,差點忍不住主動找他聊聊天呢。”

  林有致哦了一聲,眼皮都沒抬,諷刺道:“那你怎么不去?”

  承淵笑笑,轉而道:“知道么?南臨還真差點死了,就是你那個‘溫良無害’的心上人做的。”

  “這樣么?讓我猜猜。”林有致單手支住下巴,輕聲道:“啟明他要殺南臨,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你出手把南臨救下——你早就看中她了,不是么?剛好趁此機會收服。

  “同時,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通過南臨把大冶古國的信息悄無聲息地透露給啟明,引導他去開啟遺跡。他來都來了,大冶又名額有限,便宜別人不如便宜自己——對吧?”林有致雖然用了問句,語氣卻篤定。

  “猜這么準做什么,一點兒樂趣都不剩了。”承淵嘆氣。

  林有致道:“我能輕易推測出來,你以為就能騙過他嗎?未免太過小看他了。”

  “怎么可能?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我唯一不會小看的——就只有他了。”承淵笑容玩味,繼續道:“他一開始確實是懷疑的,后來卻自己否定了。這次你還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嗎?”

  林有致皺眉。

  “迷鎖!”

  承淵大笑出聲,道:“他居然因為嫌我設置迷鎖的技巧太高超,認為我這一層次的人不會對付他——聽他的夸獎,感覺還真是十分的微妙呢。

  “明明是自己隨興創造的‘小玩意兒’,忘得一干二凈不說,還反過來作‘高山仰止’的模樣——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承淵邊笑邊問。

  林有致沒有說話。

  承淵笑意漸斂,神情轉為苦思冥想。他喃喃道:“我到現在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真的被誰消除了記憶,還是裝的。”

  林有致嘲笑道:“你當所有人都與你一樣‘愛好獨特’嗎?”

  “這可真的說不準。”

  承淵正色道,“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事實上,我們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你們眼中的‘缺陷’,各式各樣的都有——這我見的可多了。說不定他還真是那種以戲弄旁人為樂的性格,明明什么都知道,卻偏要裝做不知道,就看著整個世界圍著他團團轉。”

  承淵說著,愈加苦惱:“你說萬一真是這樣怎么辦吧!他暗地里不知道嘲笑我成什么樣了。”

  林有致簡短笑了一聲,誠懇道:“你真的很無聊。”

  承淵回過神來,抬頭看她半晌,忽笑道:“今天很冷淡啊——怎么,一見他就后悔了?”

  林有致道:“沒有。”

  “不用著急否認嘛。這十幾天你難道不是在躲我?”承淵反問道。

  林有致淡淡道:“我很早就已經說過,我們之間總要有一人為最糟糕的結果做準備。這是有必要的,所以我不可能后悔。這種話你今后不要再問。”

  “‘很早’,‘必要’,‘不可能’——聽聽這用詞。”承淵嘖嘖感嘆著,笑道:“你是在說服你自己吧——我的‘初代’?”

  林有致嘴角一抽,別過頭去,無力道:“快停,你這語氣我真沒法與你交流。”

  “好吧。”承淵聳肩,輕笑道:“就知道說事實總會招人煩。”

  林有致不再搭理。

  承淵突兀道:“你沒有殺死那個陣師啊,就是叫‘蘇什么卿’的那個。”

  “你當時說的是‘處理’他。”林有致笑的一臉天真,道:“我處理了啊。”

  承淵點頭道:“好。”

  林有致挑眉。

  “還有最后一件事——關于陸啟明得到大冶名額的事,你不要幫他遮掩。”

  林有致有些警惕,沉聲道:“你又想做什么?”

  承淵微笑,“心情不錯,所以準備嘗試一下‘好人做到底’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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