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微顫;第三枚玉牌散開。{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像是金色的煙花在眼前綻放;不計其數的文字剎那間充斥了整個密閉的房間——這囊括著承淵自出現以來,能夠收集到的一切信息及衍生的推測。
文字散發著清淺的光華。荀觀緩步走著,如同穿梭于星河之中。
他從最初開始分析著,心中嘆息。
如果將“承淵是十七歲的鳳族”這一點否定,那么承淵便可能是任何人。同時也只剩下一條能夠確認了,即承淵確實有鳳族血脈。
然而這僅剩的一條也是異常的蒼白無力——人為做出來根本不是難事。雖然名門正派不屑為之,但那些邪修多的是剝除他人血脈化為己用的法門。
上次來勾玉閣的時候,荀觀的第一個想法是——帝啟即陸啟明是真正的九代?而承淵只是靈盟放在人前、吸引注目的障眼法?
——不。
荀觀搖頭。
第一個否定一旦開始,便會有更多隨之而來。
無論承淵到底是誰,他的所作所為總是能夠確定的——但那些事情,稱之為“有益靈盟”實在牽強。
如今,荀觀刻意忽略了承淵自稱的諸多身份后,再來看承淵做過的事——他始終都未曾有考慮靈盟整體利益的傾向;偶爾對靈盟有利的結果,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湊巧而已。
荀觀甚至感覺到,承淵想要的結果,反倒更像是偏向于他們武宗!
當然,如果承淵真的是武宗的人,那靈盟可就無作為得過分了。難以置信。
所以荀觀認為,需要將承淵獨立看作一方。
新的,第三方。
勾玉閣沉寂如斯,唯有荀觀平靜敘述的聲音在隔離的房間中回響。他每說一句,七夕都會以古琴“寒時”不斷更改、添補著空中懸浮的文字。
一切都是來自荀觀一人的推論,卻有資格即時作為最新的信息補充入勾玉閣。岳麓書院賦予荀觀這樣的權限。這是由無數事實佐證而得的信任。
這世間確實沒有人能夠永遠正確;荀觀負責做的事情,是比其他人更接近真實。
此刻他說道,應當以承淵一人,單獨作為新的第三方。
七夕耳朵微動,指尖暫時停滯。她忽道:“這個第三方,是與武、靈相持的第三方嗎?”
荀觀回身一拱手,恭敬又認真地道:“回先生,是的。”
說話的是七夕,而她傳達的卻是她的師尊、勾玉閣守護者“虞”的詢問。
“大膽的設想。”七夕朱唇輕啟,不帶感彩地平靜轉述道:“理由。”
荀觀點頭,先總結道:“承淵身處靈盟內部,但針對他的一切作為,靈盟并沒有展現出‘制止他’的能力。初期做到了‘限制’,但‘限制’的力度正在以顯著的速度被削弱。”
稍一停頓,荀觀繼續道:“承淵始終獨自一人行事,但同時卻他從不親自出手。這種情況下他依舊能輕松達成自己的目的,根據已知能夠匯總出兩大原因——”
“一,承淵擁有極其高效的、控制他人行動的能力。”
“二,承淵掌握著大多數人不知道的隱秘事實。”
“這兩個原因共存。”
七夕撫動寒時琴,變幻了空中文字的一部分。
然后她停下,道:“不夠。”
荀觀本就沒有準備到此為止。他繼續道:“靈盟不可能比我們了解承淵更少,他們制止承淵失敗,卻依舊容忍他——所以,靈盟有求于承淵,同時承淵必然具有某種不可替代性。”
七夕垂眸不語,提腕又彈了幾個音。
荀觀的聲音添了幾分凝重,道:“這種不可替代的程度恐怕極深極深。我有一個…猜想。”這是他第一次用上“猜想”這種極端不確定的字眼。
荀觀緩緩說道:“過去從一代到八代無法替代承淵,帝啟這位當下的九代亦無法替代承淵,而以后可能出現的十代等等,依舊無法替代承淵。或許,有了承淵之后,靈盟再也不需要從異世界找尋新的靈魂。”
良久的寂靜之后,七夕再次開口:“你認為,靈盟‘那位’的封印,承淵能夠破解。”
經過七夕轉述的話語調平穩一如既往,但通過之前異常的沉默,不難窺見“虞”的情緒波動。
荀觀嘆息道:“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答案。”
又是一陣壓抑的死寂。
女子驀然八指齊動,寒時琴錚然一聲響——這一瞬,荀觀感到自己的心臟都隨之劇烈一跳!
空中所有關于承淵的文字一瞬間轉為肅肅血色。
“殺。”
荀觀平靜點頭,并無異議。以那個封印維持下去的重要性——傾整個大武宗之力必殺的決定,只要懷疑就夠了。但是…
“我將承淵獨立作為第三方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有極大可能擁有破解封印的能力,但他與靈盟并不一心,也并不準備如靈盟之愿破解封印。”荀觀道。
七夕這一次回復的很快:“不破解,也要殺。原因之二呢?”
荀觀微微一笑,欠身道:“原因之二,就在于先生這句話了。”
七夕道:“哦?”
荀觀道:“承淵自信,我們武宗做不到殺死他。否則他不會讓我們知道這些事。”
七夕指尖在琴弦上凝而不發,道:“你為什么認為這是他主動讓我們知道的?”
荀觀點頭,“沒錯,能夠推出這些事的人是極少。但對我來說不難,甚至太過順利了,與之前種種不符。”
七夕再度變更了幾句話,又道:“那么,你認為承淵為何用如此隱晦的方式?”
荀觀一字一頓道:“篩選。”
他神色有些復雜,“承淵在向有能力做出推斷的勢力發出邀請。其一,便是我們岳麓書院。”
僅僅是岳麓書院,而非書院所屬的武宗。
荀觀沉吟道:“一定還有后續。我等他便是。”
話剛出口,他便是一怔,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已然掉入了承淵畫出的那個圈。但縱使意識到了又如何?
荀觀搖頭一笑,“不愧是承淵。我等他便是。”
他說了兩句相同的話,涵義卻絕不相同。
七夕對此沒有回應,轉而道:“再確認一處。你傾向于——承淵并非九代?”
荀觀點頭又搖頭,解釋:“更應該說‘九代’遠不足以形容承淵。”他鄭重道:“我刻意將承淵與‘九代’一詞區分開來,是為了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被過去的認知所局限。”
也是為了提醒更多的人。
“大膽的推斷。”用詞的變換代表著“虞”本人的認可;她借七夕之口說了最后一句話:“辛苦你了。”
荀觀還以一禮。
他抬頭再望了眼空中血紅的文字,輕聲道:“七夕,收起來吧。”
在整個錯綜復雜的關系中,帝啟——暫且就把他對應為中洲的那個陸啟明吧——他究竟扮演著那一種角色呢?
當眼前血色的文字重新凝聚成一枚毫不起眼的玉牌時,荀觀卻望著陸啟明相關的信息出神。
驕傲孤僻如承淵,深不可測如承淵,居然會選擇冒充另一人的身份,這本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無論是承淵還是靈盟,對待這位陸啟明的態度都太過曖昧,自相矛盾之處不計其數。
時而殺,時而不殺。時而護,時而又不護。
看不透。
——荀觀不得不這樣承認。
他之前并沒有針對陸啟明說很多,并非是不重視,而是因為他完全無法確定。陸啟明是什么?靈盟的棄子?交換?突破口?陷阱?
這個人被他們忽略得太久太久,以至于如今來看,幾乎一無所知——那些誰都能看到的資料有什么用?荀觀需要的是內在的真實。
劍道便也罷了;荀觀看出他劍道已絕,在秘境之外不足為懼。但血榜榜首——他究竟是憑借什么?
一旦等陸啟明真正被證實了帝啟的身份之后,那血榜榜首的含義就預示著,他的危險程度根本不比承淵低!
這么危險的人物,同時出現兩個?
荀觀神色數變,最終還是壓下了讓七夕親自去中洲接近查探的想法。
時機尚未至。
荀觀最后讓七夕展開了關于謝云渡與龍安瀾的玉牌。
謝云渡的信息與上次并無變化。荀觀想著謝云渡與陸啟明的關系,眼睛微微瞇起——這或許不是壞事。
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一掠而過。如非走投無路,荀觀一點也不想利用謝云渡去達成目的。
荀觀將目光轉向龍安瀾——她是在黃金樹秘境中與陸啟明有關的另一個重要人物。
她曾與陸啟明近距離交戰,不可能沒有絲毫發現。但是那日之后,龍安瀾不問外事直接閉關——這倒與她一貫武癡的風格符合。而昨日剛剛更新的消息顯示,她已突破至小奧義巔峰境界后,竟選擇繼續閉關。
龍安瀾想做什么?直接化凡?
荀觀皺眉。不過龍安瀾畢竟算是相對知根知底的人,繼續關注便是。
“七夕,全部收起來吧。”
兩人自勾玉閣返回時,夜幕已經降臨。
岳麓書院時常是很寧靜的,尤其在勾玉閣附近。
荀觀與七夕一前一后走著,又一次路過了之前的那片湖。
“公子。”七夕在荀觀身后喚道。
“嗯?”荀觀回頭看她。
“我能感覺到,公子你心里有些難過。”七夕認真又不解,輕聲道:“公子明明了解了那么多重要的事,為什么…”
“仍不能算了解,推測而已。”荀觀下意識地把用詞糾正準確,然后自己倒先笑了。
他繼續向前走,道:“憑心而論,我并不想這樣推測。”
七夕跟上,不假思索道:“公子不想,就不說。”
“不,七夕。你誤解我的意思了。”荀觀聲音很溫和。他微帶嘆息地解釋道:“我只是看到第三個衍紀的悲劇即將重演,卻無可奈何罷了。”
七夕回想著書中那一段遍布殺戮的、血骨鑄就的歷史,隱約感到了冬日未徹底散去的寒意。
荀觀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這次,會更不留余地吧。”
七夕望著他的側臉,忽道:“公子,在你心中,他們都是錯的吧?”
荀觀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