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明知道“九代”一詞的涵義,但這二字“標簽”的意味未免濃了些,便常是武宗或中立勢力的;在靈盟內部,則常常是更書面、更正經的“渡世者”。◢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當然,這兩個詞在陸啟明聽來都是一樣的故弄玄虛,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笑場。因為他就是。
這里封印著一個人。這就是陸啟明來到的原因。
在鳳族的傳承記憶中,甚至有這樣的誡語存在——任何鳳族族人、在任何情況下,不惜一切代價保護當衍紀的渡世者。鳳族在這個世界已是站在高山之巔俯瞰眾生的存在,于是外人定然很難想象,會有誰能讓鳳族也甘愿這般犧牲自己。
但其中原因顯然不是所謂渡世者的性命如何寶貴,而是渡世者需要救的那個人。
封印只有用陸啟明前世那個世界的方法才能破解——不過事實顯然沒有這么簡單;若只是需要方法,又何須“一代”之后的二三四直至他陸啟明呢?若再稍往深處想就不難推知,當初設下封印的人不也同樣來自前世的世界么?
陸啟明目前已知的信息仍十分有限,而這些有限的部分也是靈盟那些人想讓陸啟明知道的。但如無必要,他并沒有較真深究的意思;尤其是實力低微的現在。同時陸啟明也確實準備盡力完成他們的托付,畢竟他們救了他性命兩次是事實。
——哦,或許已經是三次了。
他在秘境中弄出那么大動靜,隔這么多天竟還沒有人打上門來,就是因為自稱“宇文暄”的她吧?
一想起宇文暄,陸啟明就忍不住用精神力掃一圈找找她有沒有在某處看著,雖然以他的境界并不能感知到她。而陸啟明沒有想到,這一掃還真讓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宋平安。
說這個名字的藍衣青年是陌生面孔,讓陸啟明心中暗笑——宋平安這小姑娘,與同齡的年輕人們相處還未滿三天,難道就十分出名了?
而看到那藍衣青年徑直去見的那人之后,陸啟明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周幼澄敏銳察覺到了陸啟明情緒的變化,輕聲問:“陸大哥,出什么事兒了嗎?”
陸啟明思忖片刻,用精神力籠住三人周圍,道:“前面是唐晟,咱們跟著他走一段路。”
唐、周兩國關系可不怎么樣;聞言,周幼澄臉上頓時露出興奮的壞笑。而拎包的杜醒任勞任怨,亦無異議。三人當即改變了方向,尾隨唐晟一同向宋平安所在的位置走去。
又交了一次東西。
三個姑娘拖著步子就近找了一塊草地,毫無淑女形象地直挺挺躺倒在地,驚起蟋蟀三兩只。
天很晴,以至于連此時上午的陽光都有些刺目。宋平安抬起一只手搭在眼上,昏昏欲睡。
“今日真是天高云淡呀,”一個細糯的聲音響起,輕聲繼續道,“草地也這般柔軟舒適;還有土壤的氣息,就像剛下過雨一樣清新宜人…”
饒是宋平安已經快睡著了,也忍不住輕笑起來;性格潑辣開朗的袁珂更是翻身過去伸手去揉上官霽月的頭發,笑罵道:“酸死啦酸死啦,快讓姐姐看看,這是哪兒來的臭儒生哦!”
上官霽月嘟囔一聲,笑著與袁珂打鬧作一團。
宋平安翻身滾了一圈,使自己遠離“戰場”,帶著笑意嘆氣道:“你們兩個怎么還是這么有活力?”
同樣出色又好看的同齡少女待在一起,本就極容易熟絡;再加上這將近三個日夜的并肩作戰,就算是性格最為內向的官家小姐上官霽月,如今也能自然地與同伴在草地上滾作一團嬉笑了。
這時,袁珂與上官霽月同時痛呼一聲。宋平安扭頭看過去,頓時無言——只見兩個姑娘的發簪相互勾住了對方的頭發,都僵直支在那兒不敢動了。
宋平安只好哭笑不得地爬起來把她們兩個仔細分開。她抬手的時候袖口往下退了兩寸,露出了精致如藝術品的護腕來。
上官霽月睜大眼睛注視著那護腕,再次忍不住贊嘆道:“好漂亮的淺藍,純凈得像天空一樣。”
剛認識的前半天宋平安還有些不好意思,而現在早已習慣成自然,一邊腹誹著上官的說話方式,一邊當沒聽見。
袁珂一重新擁有自由,就朝宋平安壞笑個不停,長吁短嘆道:“可惜某人不舍得用,整天塞在袖子里頭,白瞎了這等好東西唉。”
宋平安哼一聲道:“就是不舍得,怎么啦?要你你舍得啊?”說這,她下意識撫摸著冰心護腕,微微出神。
她心里又是開心,又是黯然。
這冰心護腕是陸啟明前幾日給她的。說起這個,還是在陸氏族比前的那場拍賣會時候陸啟明買給她的,只是沒想中間竟發生了那么多事,直到現在才送到地方。
這世間的女子無論是誰,但凡生了情思,對一些東西就變得格外敏感起來。陸啟明送她禮物,宋平安自然是開心的。但同時宋平安也感覺到,陸啟明自從那次醒來以后,看她的目光就就總像是在看小孩子了。
宋平安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樣的事,也無能為力,只能期盼著自己能優秀一些、再優秀一些;至少能讓他看到自己。
想到這里,宋平安又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當即一骨碌爬起來道:“休息好了沒?要不咱們繼續?”
聽了這話,上官霽月和袁珂同時露出了驚嚇的表情。袁珂哀嘆道:“哎我的好妹妹,您還真準備奮斗到最后一刻啊?”
宋平安認真點頭,低聲道:“你們兩個還好些,不像我——我第二場可一分都得不了,只能在這一場趕了。”
袁珂心下嘀咕了句“老娘難道不是?!”,但嘴上卻什么也沒提。她丟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擺手笑道:“安了,有那些可愛的男同窗的無私奉獻,咱們組的分數不早已經富得流油了?怎么也不會不過的。”
上官霽月也連連點頭。
她們個個是美人,就算是考試這等關鍵時刻,也有無數狂蜂亂蝶前赴后繼。對于那些男子幾乎等同于送分的行為,宋平安最開始好不習慣。但是就像袁珂說的——那些男子啊,尤其是出身不錯的,那可個個是頭犟驢,只能順著毛捋;要是一味拒絕,就變成不給人面子、得罪人咯。
更何況現在她們是一個組,而非她宋平安一個人,她便更不能說什么了。宋平安道:“分數自然是越多越好啊。要不然這樣,你們兩個先在這兒繼續休息著,我就先去,反正我修為高一點還有余力。”
“瞎說什么。”袁珂使勁爬起來,又把撅著嘴的上官霽月也拎起來,咬牙道:“一起走!”
修為對體力的影響確實很大,加之三試進行到現在,好欺負的妖獸早被解決光了,剩下的都是難啃的硬骨頭,于是袁珂與上官霽月很快就有心無力,松松軟軟地歪在樹下,勉強起到“幫宋平安掠陣”的作用。
宋平安卻漸漸覺得不對勁。
眼前這頭銀狼不是她們找的,而是它自己撞上來的。初時宋平安見它只約有武師五階還覺驚喜,沒想到它受過傷之后激起兇性,竟比宋平安之前遇到過的武師巔峰境界的還要狠厲。看來這就是陸啟明曾交代過她要小心的異種了。
麻煩了。
宋平安心氣漸浮。此刻她后力不濟,只是勉強應對根本不可能解決,避開更是不現實,這可如何是好?
戰斗最忌走神。那銀狼對于攻擊的敏銳絲毫不弱于人,瞬間對著宋平安右臂就是一爪——
宋平安一驚,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見血,卻沒想到銀狼的爪子居然只擦著她衣服過去,根本沒傷到她分毫。
宋平安抓住機會稍拉開一段距離,心中暗自奇怪——她怎么覺得剛剛好像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幫她擋了一下?
但方才那一幕太過短暫,讓宋平安無從確定。只是個一掠而過的念頭;宋平安繼續凝神對戰。
唐晟本來已準備沖出去救人,卻沒想到銀狼那必中的一擊竟莫名其妙落空。他皺眉,莫非當真是他看花眼了?
不過,三試進行到現在,他早已對結果胸有成竹,有的是等待的耐心。
然而唐晟沒有料到的是,他等到現在,宋平安明明有四次將要被傷著,卻在最后關頭堪堪避過,這讓他眉頭皺得更深——難不成這女子真的天賦異稟?他也懷疑過是不是有人暗中相助,但那種角度、那么短的間隔,又怎么可能做到?
唐晟漸漸不想再等了。他不缺時間,但是把時間放在這樣一個小角色身上,唐晟覺得不值。所以他準備行動。
他提氣,足尖輕輕一點地,飄然來到戰局中央,一邊道“姑娘小心”,行云流水般推出一掌將銀狼擊倒,這才轉身,含笑回望向宋平安。
與少女吃驚的眸子相對的那一刻,唐晟眼中恰到好處地閃過一抹驚艷,讓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贊嘆又絲毫不覺冒犯。
他擺手止住了宋平安感謝的話,輕笑道:“還未請姑娘原諒在下的多事,怎能讓姑娘先道謝?”
這時袁珂與上官霽月已經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唐晟溫和有禮地與她們客套幾句就說了要告辭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望著宋平安的眼睛,仿佛是忍不住地道:“還未請教姑娘…姑娘們芳名?”
聽到這里,陸啟明搖頭嘆氣,周幼澄更是第九次笑出聲來,若不是始終有陸啟明精神力遮掩,早就把唐晟驚動了。
周幼澄瞅著陸啟明,咯咯笑個不停:“我還以為他要干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呢!噢,知道了,他一定是把林家姐姐拒婚的事算在陸大哥你的頭上了…所以這是準備把這位宋姑娘勾引到手嗎?”
她眼睛滴溜溜一轉,笑的溫婉:“這事包給我身上了,不就是演個戲嗎,唐晟這小子跟我簡直不是一個段位的!”
陸啟明莞爾,這姑娘有時候倒真是直率得讓人說不出話來。他笑問:“幼澄想要什么條件?”
周幼澄小手一揮,“什么都行!”
唐晟正說得興起,忽覺腳下一震,他與宋平安之間的地面赫然劈開一道深長裂縫,泥沙亂石和崩碎跌落的山體都向著他劈頭蓋臉砸下,宋平安那邊卻穩穩當當,連一絲灰塵都無。
發生了這事,唐晟那還不知有黃雀在后?他反應及時地提氣上躍,卻有神出鬼沒的石子連連砸中他周身穴位——他氣息一岔,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崖下跌落。
正當唐晟情況危急時刻,樹叢中奔出一個藕荷色衣裙的嬌小身影,一邊喝著“公子小心”,一邊揮手甩出一條細長紅綾纏住唐晟的小腿,使力把他倒提起來。
這一幕只叫宋平安三人驚得目瞪口呆,看著唐晟灰撲又漲紅的臉,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周幼澄一手扯著紅綾晃來晃去,深情地望著唐晟,面露驚艷之色。看到唐晟似乎想說話,她輕笑道:“還未請公子原諒在下的多事,怎能讓公子先道謝?”
周幼澄又道:“三試即將結束,在下不便耽擱公子的時間,咱們就此別過吧!”說著,她手一松,唐晟瞬間再落下去。
片刻后周幼澄又把他提回來,忍不住微羞道:“還未請教公子芳名?”
見她還要繼續鸚鵡學舌,唐晟臉色已經陰沉地幾乎滴出水來,只無奈剛剛一直穴道被鎖,此刻剛一沖開,就用最快的速度斬開紅綢,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周幼澄笑了一聲,收起紅綾,回頭對宋平安解釋道:“這唐晟與陸大哥有怨,沒安什么好心,宋姑娘可要小心了。”
宋平安一怔,連忙道謝。
周幼澄覺得這場景有意思,調皮笑道:“還未請姑娘原諒在下的多事,怎能讓姑娘道謝?”
陸啟明無奈道:“幼澄你還真上癮了不成?平安,你還好吧?”
宋平安有些臉紅。當時她到廣揚城時,唐晟剛在之前離開;而一試時候陸啟明與秦悅風談論唐晟那一會兒,她剛好被林有致的畫像弄得心神晃動,居然一直不知道唐晟這回事。
幾人還沒說幾句話,就感到北五山中央兩道極強的氣勢驀然騰起,有悍然戰意。
“是師姐和悅風。”陸啟明微微一笑,輕聲道:“看來是到了結束這一場的時候了。兩位姑娘,平安,我們就先過去了。”
宋平安三人點點頭,目送他們迅速消失在視野盡頭。
經過這三天的相處,宋平安處事并不見稚嫩,唯有方才在那人面前才顯局促,袁珂與上官霽月都不是笨人,又哪有看不出的?
上官霽月看宋平安神情有些委屈,不由奇道:“平安,你這是怎么啦?”
袁珂翻白眼道:“還不是覺得那陸公子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提前制止,偏要看到最后再出面?”
宋平安欲言又止,還是默認。
上官霽月忍不住吃驚了一下,搖頭道:“平安,這可是你錯怪陸公子了,他是好意呢。唐公子當著咱們這么多人的面吃這樣的虧,以他們那一類人的驕傲,今后定不可能再通過糾纏你去針對陸公子啦。”
宋平安一呆,沉默。
上官霽月沒料到她是這樣的反應,有些驚慌道:“平安,我是不是說錯什么了…”
袁珂心中無語,暗暗腹誹不已:“上官你看著挺聰明一姑娘,怎么也不想想——你一個初次見陸啟明的人竟都能比平安更理解他的用意,你說她能不沮喪么?還有平安,怎么一牽扯到男人就什么都寫在臉上?!”
她看著另兩個變化多端的表情,深吸一口氣吼道:“你們兩個缺心眼兒的臭丫頭——快起來給老娘干活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