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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想要找到陸啟明的人們

  廣揚城照常有著稀疏雨氣,清潤柔和,斜斜拂面來時,連閉眼也不用;又毫不影響白日的光線,真是合心意極了。

  符應瑞這個城主當得稱職,場面還未來及亂起來,便早早被控制住了。

  如今過去將近兩日,斷壁殘垣早干凈了,新房屋的架子也隱約成了形;商市酒家能聚著人氣,大略一看,約莫與平日無異。行人打著紙傘來來去去,也有了好風景的樣子。

  小風小雨宜人;而那件事帶來的大風雨,卻不可能輕易過去。陸啟明在無聲的地底安靜休息;地上的許多人卻兩天兩夜不曾閉眼,或喜或憂,皆安生不得。

  陸府擋了其余世家整整一日的時間,待他們出來時,陸、林、秦三家的人早已將廣揚城看的無孔得入;也只有與大盛官府的人互通,才能試圖撿撿空子,也多難以得逞——秦悅容、秦悅風二人雖算不出陸啟明,但盯梢其他人,那可是一算一個準。

  同時,林有致雖然臥病在床,但安排的人手、時機仍絲毫不留漏洞、絕妙無比。

  不過,起決定作用的人,還是陸行之。且不說那大長老一脈根本發不了一絲聲音;如今陸氏族人全力出動,已將太上長老的命令正大光明地“陽奉陰違”了兩天——陸玄通竟然還被蒙在鼓里。

  原本大齊的皇子帶來的人手最多;可他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不知接到了什么糟糕消息,火急火燎往回趕,哪還有心思湊陸家的熱鬧?這樣一來,準備“撿漏”的世家力量就更單薄了。

  一時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暫時難以翻身,只有靠運氣的份兒——期盼出門恰好就撞見陸啟明。

  不過這大好局面只是暫時的。

  無論林有致等人如何阻攔,這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還是如海嘯一般席卷開來;或許,不久之后,這就是有史以來在中洲傳播最快的消息了吧。

  暮途山脈暮途鎮。

  常年都只有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們走來走去的街上,今天好像來貴人了。

  這是一個不長的車隊,可氣勢看著竟比官府的兵馬還要足。就連那一個趕馬車的,可都配著上好的寶刀;有多好?比他們一直攢錢想買的那把,至少得好上個七八十來倍吧?

  中央的馬車更是不得了;很多人就從生下來就從沒見過這么大、這么華貴的東西。以他們的眼力,連材質是什么都看不出,只覺得像木頭又像金鐵;不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貴重非凡。

  走得近了,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要是他們沒看錯,那標志,似乎是世家林氏的?!

  世家啊…

  一般而言,以這些散修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見了這陣勢,早早就溜遠了——眼不見心不煩,更不會得罪什么大人物。而今日卻萬人空巷;原因無他,這馬車一看就是專為女眷設的——他們誰不想看看世家養出來的大小姐是怎么個嬌俏模樣?指不定這可是這輩子唯一的機會呢!

  車隊停下,正對安濟商行。

  在萬眾期待中,一位頭戴帷帽的粉裙少女款款走下,雖看不清容貌,但光是瞅著那纖細的腰肢、瑩白的玉手,人們就已經浮想聯翩心滿意足了。

  少女徑直走入安濟的大門。看著這一幕,人們議論紛紛,心思百轉——難不成安濟竟真有本事攀上林氏這種參天大樹不成?

  房間的裝飾比不上馬車十分之一,但也算干凈整潔。粉衣少女摘下帷帽掃視了一眼,微微點頭,旋即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正中主位上。

  李紅月與宋平安對視一眼,只覺忐忑,不敢多說什么。

  她們是與陸啟明相處自如,但可沒天真到所有世家子弟都像陸啟明一般好。比如這位,在人到之前就要先通知她們候著——僅這一點,就知道絕不是好相處的性子。

  粉衣少女抿了口茶,眉頭微皺;她并沒有直接開口說話,只上下打量著宋平安。

  這少女膚白貌美,衣飾處處講究,雙手交疊端正坐著,自有一番富貴氣度。宋平安以前從不會在意這個,但最近這段時日不知為何總忍不住拿自己與別的女子相比;今日看到粉衣少女,想想自己洗得發白的舊武士服,心中不由自慚形穢。

  宋平安被她看的窘迫,只好問道:“林小姐,您點名找我…”

  聽到她的稱呼,粉衣少女掩口一笑,俏皮道:“宋姑娘可是錯了,我又算哪門子小姐呢?我只不過是我家小姐手下一個粗使丫鬟罷了!”

  宋平安和李紅月頓時瞪圓眼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對望間,她們皆不由暗嘆陸啟明作風實在太太簡樸了。不過這卻是她們誤會了——陸啟明當時的吃穿用度,又豈是這等凡俗之物能相比的?只不過一般人不好辨認罷了。

  就算不是小姐,李紅月也沒有絲毫輕視,她可知道“小鬼難纏”的理。她謹慎問:“那,請問姑娘此次來?”

  “我是代我家小姐來的。”采采微微一笑,柔和道:“李夫人和宋姑娘既是啟明少爺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家小姐的朋友。”她說到這里笑容更和熙,語速卻慢了些。

  宋平安尚懵懵懂懂;李紅月卻臉色微變,擔憂地看了宋平安一眼,又看了捧著盒子進來的仆人,心中一沉。

  采采繼續笑道:“聽說李夫人最近有了天大的喜事,我家小姐既知道了,又怎能不盡一份心意?偏偏啟明少爺最近正忙,我家小姐便代為準備了一份賀禮,這不,叫我快馬加鞭送來了?”

  采采說的輕巧,神情卻不容置疑。李紅月無奈,只能道謝收下;心中卻只有緊張。

  宋平安則慢慢意識到采采口中的“小姐”,聽起來好像與陸啟明關系實在好極了。

  “宋姑娘,”采采目光轉向宋平安,輕聲道:“上次啟明少爺在暮途遇險,多虧宋姑娘仗義相助,我家小姐一直感激在心。”

  宋平安擺手連道“沒什么”,心中不是滋味極了;她很想站起來就走,可連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這是最適合宋姑娘修行的藥劑,”隨著采采的話,另一個仆人把一個托盤恭敬的放在宋平安手邊的桌子上,其中滿滿的全是瓷瓶。采采和聲道:“用普通的藥劑,我家小姐擔心太過敷衍、以后被啟明少爺責怪,便特地請了四品的煉藥師前輩為宋姑娘量身訂做了這些。”

  宋平安知道此時應當說“謝謝”的,可她怎么也說不出口。

  采采也不在意,反而滿意極了。她禮貌的一笑,起身道:“那采采就不再打攪了。”她笑容添了些活潑,眨眼道:“今天我也算在李夫人和宋姑娘面前先得了個眼熟。等過些時日,啟明少爺和我家小姐結伴回咱們暮途游玩的時候,二位可不要忘記采采呀!”

  她走到門口時,忽地回頭問道:“宋姑娘,去中洲武院的時候,可需要我家小姐派人來接你?”

  宋平安恍恍惚惚間脫口道:“不了,陸公子要我一路同去。”

  李紅月聽了頓時一驚,而阻止也來不及。

  果不其然,采采腳步頓時停了,回過頭來時不再有一絲笑容。她挑剔的掃了一眼宋平安,冷聲道:“宋姑娘,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家小姐是看在啟明少爺的面子上,才對你另眼相看,你勿要不知好歹!”

  宋平安臉色瞬間漲紅,握緊拳頭,正要說什么。

  采采卻不等她開口,冷笑道:“我家小姐與啟明少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雙方家族亦樂見其成,又豈是你能癡心妄想的?”

  宋平安費勁全身力氣才堪堪忍住淚水;李紅月也氣的發抖,然而想起腹中的孩子,又怎敢發作?

  采采微微一福,淡聲道:“采采心系小姐,一時激憤,如有得罪之處,請宋姑娘諒解。”

  “你!”宋平安既憤怒又震驚,她本就不善言辭,一急就更加說不出了。

  這時高空中有一頭雪白的貓頭鷹俯沖而下,落在采采肩頭,爪上正有一個信筒。

  采采一看信筒的紅色,臉色登時一變,顧不得說什么,慌忙將其拆開來讀。

  信上寥寥幾行,掃一眼就能看完,而采采卻面色慘白的讀了數遍;她合上小紙卷,眼淚瞬時像斷線的珠簾一樣往下掉,再不見之前六神在在的模樣。

  李紅月心中冷笑不已,暗罵:“最好你那什么小姐死了才好!”她雖嘴上沒說什么,神情卻露出些幸災樂壞來。

  采采心中既慌張又焦急,恨不得自己現在就在廣揚城,才能出一分力。她想著這次一半是自己擅作主張的舉動,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無知無聊幼稚透頂;而看見李紅月二人的神色,一時間又氣又悲,猛的將紙條丟給她們,黯然道:“你們自己看看吧。”

  宋平安莫名其妙,結果一看到“陸啟明”三字,心臟頓時一跳;而看到后來,她的手不禁發起抖來,幾乎拿不住紙條。李紅月雖有猜測,而看到內容,也登時面無血色。

  宋平安情不自禁按起佩劍向前踏了一步。

  采采一怔,看她神情,立刻猜到了她的意思,不由脫口道:“不行!你千萬別去!”采采神色復雜;她本以為宋平安只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沒想到她竟這般真心。

  采采不禁后悔自己把紙條給宋平安二人看。她低聲道:“宋姑娘,我雖不喜歡你,但也不愿意害你去死。我想,若是啟明少爺的話,也定然不想你去為他冒險。”

  宋平安眼眶紅紅的,之前忍住的淚水在此刻加倍的流。

  采采嘆了口氣,不再停留,急匆匆離開了——她要盡快回去。

  紙條還掉在地上,沒人去拾。

  宋平安深吸了口氣,用手胡亂抹了抹臉,顫聲喚道:“月姐…”

  李紅月拉住她的手。

  宋平安努力穩住呼吸,道:“月姐,你幫我個忙。”她等李紅月點頭,繼續平靜道:“幫我把那些霽月靈草…還有剛剛的藥劑都買了,把錢給我家里人送去。”

  李紅月已把她當自己妹子,聽了這話,心痛不已,不由勸道:“平安,還是我…”

  宋平安堅定搖頭——月姐懷著身孕,怎么能去?她望向西南陸城的方向,低聲道,“他可能用不著我去…但我真的沒辦法不去。”

  “再說,”她忽的一笑,溫聲道,“好多人都說過,我名字起的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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