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層散盡,天藍如洗,光線鋪灑下來。*隨*夢*小*說w.suimeng.lā
人們安靜地聽著,空曠的場地中只有少年清越的聲音回蕩。
不遠處,那位臨場被陸啟明換下來的中年長老也終于安下了心。
初時,聽到陸玄通那一時興起的命令,他是既擔憂又無奈——倒不是面子問題;當不當導師,對他沒有任何損失,但對于那些孩子們,可就不一定了…
家族對于武師級的導師人選的確定,從來都是極謹慎嚴格的——至少要成為小周天十年以上,要擅長戰斗,要有在“族學”中任教的經歷…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證后輩們得到的指點是準確無誤的。畢竟,家族中武師的人數是最多的,是中堅力量。
陸啟明的天賦固然無可置疑,但導師的條件卻一條也不符合;這如何不叫人擔心?
中年長老之前所想,亦是大多數人的心聲。
然而,在第一個武師上臺之后,人們眼中的質疑就消失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只有愈加驚嘆的份兒;到了后來,很多人甚至已經把這當作了自己學習的機會。
中年長老不由想起了流傳很廣的一個笑話——從前有個少年人自命不凡,不尊師道,口出狂言“閱歷不夠,天賦來補”;后果果然江郎才盡,泯于眾人。
但此時此刻他望著場中的陸啟明,心下嘆——同一句話,若放在不同人身上,還是笑話嗎?
看臺上,陸行之與陸玄通并肩而坐,陸遠空則坐在二人下首。
陸玄通呵呵笑道:“行之,你的好孫兒啊!”
陸行之一向不茍言笑,此時也不禁掛上一絲笑意,“啟明確實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家族之福,家族之福啊!”一旁的陸遠空搖頭感嘆著,忽道,“讓我說啊,啟明人、才俱佳,與他‘少主’之位也無不可呀!”
陸行之淡淡看了他一眼,心中疑慮一閃而過,不動聲色道:“不可。此事不宜開先例。”
反而是陸玄通明顯有幾分意動;不過他是太上長老,不適合太多干涉具體事務,便道:“再看看吧。”
陸遠空哈哈一笑,仿佛真只是隨口一說。他看了陸啟明一眼,回想著之前的場景,對陸玄通笑道:“不過啟明悟性確實出眾——剛剛您隨手一指點,竟然就有那么驚人的進步…啟明他啊,現在缺的也只有經驗了。”
陸玄通捋須點頭;經陸遠空這么一說,他忽然想起了族里的經義閣。
經義閣不同于藏書閣;里面全都是高階修行者們的武學感悟,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周天所書——這可是世家最珍貴的傳承。
一般而言,只有小周天高階以上的族人才被準許進入;但也偶爾為天才們破例——比如陸啟明的父親陸展,就曾在初晉小周天的時候進去過。
陸玄通望著場中的陸啟明,心中有了主意。
陸啟明過去因身體之故,不能太過頻繁地練習戰斗;但亦因于此,他有大量的時間縱覽群書,以他的記憶力,藏書閣的一切功法武訣皆存于心。
更重要的是,人們尚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已達到了大周天的高度;此時的他,指點武師,自然輕而易舉。
接下來走上前的是一位氣質沉穩的俊朗青年。他依規矩認真對陸啟明行了一個師禮,眼中神色卻十分復雜。
陸啟明則神態自然,仿佛二人只是平日在路上遇見了一般的平常。他平靜地受了青年這一禮,又以兄弟間的禮節微一低頭,微笑道:“大哥,請。”
這青年正是陸錦成,陸子祺的親生兄長,陸家嫡長孫。
看到這一幕,眾人倒不奇怪——陸啟明與陸錦成是同一脈的兄弟,二人相見時,自與其余堂兄弟不同。但想著最近陸家光彩的事皆與他無關,此刻還要向熟悉的堂弟行師禮,人們心中都不禁為陸錦成尷尬。
確實如此。
陸錦成心里這一瞬間的感受,多得連他自己都難以形容。
他作為嫡長孫,生來便比同齡人有更重的責任和壓力。他自幼便懂得這一點,加倍努力,無一時刻曾懈怠。但縱使他拼盡全力,還是日漸被陸啟明、被陸文斌陸開、被更多人趕上。
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就像父親一樣。
而他、陸子祺與陸啟明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只是堂兄弟,但感情上卻與親兄弟并無兩樣。
陸錦成是真心把陸啟明當作親弟弟的,是真心希望陸啟明好、也真心為陸啟明的成就而高興。
但是,他也真心希望現在的這一幕,從未發生過。
罷了。陸錦成無聲嘆了口氣,盡可能地遣散那些不必要的情緒,讓心境重歸平靜。
陸錦成緊了緊握劍的手,對陸啟明微一點頭。
他只能在心中反復對自己說著,“專注于眼前的事吧。”
陸啟明用精神力暗中感應著陸錦成的周身氣息與內力波動。
他知道陸錦成在各個方面都達到了武師的極致,只差一線就能突破小周天;他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到。
不過這要看陸錦成此次用的是哪種武訣了;陸啟明凝神看著。
同一時刻,陸錦成抬手出劍——
起手于胸前三寸,初勢中正堂皇——這是太阿劍法第二式。
陸啟明心中嘆氣,陸錦成這一劍開得極穩,符合他向來的性格;但是太阿劍法走“威道”,需有帝王氣,陸錦成用來未免有些不足。
陸啟明心下有了想法;而此刻陸錦成的劍式尚初起。
陸啟明將精神力凝聚在陸錦成周身,但卻不靠近。他回憶著太阿劍法的要義,在心中迅速模擬出了最適合陸錦成性格的解法…
陸錦成沉心持劍。
恰至正午,太陽極好;他身周開闊,余光無人影;而面前陸啟明平和的神情也感染了他,仿佛此時只是二人平日里的切磋。
陸錦成眉目舒展開來,愈加覺得陽光明朗。
某一個瞬間,他心中忽有所感——為什么一定要求那剛猛霸氣?劍法有千萬種理解,他也可以走自己的路。
陸錦成劍的走勢自然而然地隨心意而變,與此同時,他整個人的氣勢豁然一展——
自然沉穩,正大光明。
陸啟明眼睛一亮,心情極好道:“再來!”
陸錦成心中更是喜極——這是他發揮最好的一次!不但如此,對于那層壁障,他仿佛也有些感覺了!
高臺上,陸玄通搖頭笑道:“不稱職、不稱職,這小子可是偏心了!”他顯然對陸啟明的動作有所察覺。
陸行之和陸遠空卻皆無所感;陸遠空便問。
陸玄通奇道:“你們竟沒發現嗎?”不過他知道陸啟明的用意,便不再解釋,只滿意地笑道:“好孩子啊…”
頓了頓,陸玄通又欣慰道:“你們且看著,咱們陸家馬上又要多一個新晉小周天了!”
果然,三招一過,陸錦成修為的波動已經極為明顯,急急忙忙回去閉關去了;周圍自是道喜聲不斷。
而除了陸玄通,人們卻無一個發現陸啟明的“小動作”,只嘆服陸氏此代的氣運未免太強了些…
午宴后又兩個時辰,武師們的武訣展示才將近尾聲。
陸玄通看著新上臺去的那個黃衫少女,皺眉問道:“她就是那個資質僅次于啟明的孩子?”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后,陸玄通皺眉更深,心中便有些不喜:“怎么才武師一階?太不知上進了!”
其實這也是陸啟明的心聲;如何讓陸子祺用功些,一直是他最頭疼的問題之一。
陸子祺自己卻絲毫不覺得。她腳步輕快地上臺,高高興興地向陸啟明行了禮,聲音清脆道:“哥哥!”
陸啟明立刻回以微笑,一看見她小蘋果似的臉蛋,剛剛才堅定的決心瞬間一軟。他苦笑地想著,“罷了,小祺兒還小,以后再說…反正也沒有人敢欺負她…”
陸啟明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無奈微笑道:“小祺兒,開始吧。”
陸子祺有些底氣不足地吐了吐舌頭,磨磨蹭蹭把背著的手伸出來——赫然帶著兩個小饅頭似的拳套!
周圍瞬間一靜——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這個嬌俏玲瓏的少女。眼尖的立刻竊竊私語起來——這不就是前幾天拍賣的那個龍力拳套么?!
他們本就覺得“陸啟明買龍力拳套”這件事已經夠不和諧了;誰知——居然是買給陸子祺這小姑娘的?!
唯一不吃驚的人正在辰家座席上——辰孑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臉忽然莫名地紅了…
陸啟明眉角跳了跳,哭笑不得——這丫頭,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這拳套她就算帶著吃飯睡覺,也不過摸了七天而已…怎么,也不怕被長輩罵了?
陸子祺被人們看得心虛,嘟囔著“早開早完”,一咬牙,馬步一扎嬌喝一聲拳頭就飛快地沖了出去——
金剛龍虎拳!
周圍觀眾情不自禁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這分明是陽剛到了極點的拳法,大多數男子都練不到位,何況是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陸啟明卻沒笑,他看著陸子祺的這式拳法,心中訝然——陸子祺非但使得不差,簡直可以說優秀、深得要義!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做到這樣,陸子祺在拳法上的天賦竟然真的極好!
陸啟明神情瞬間認真下來——既然這樣,他做哥哥的自然要好好引導。
至于以后陸子祺還能不能嫁出去,陸啟明從沒想過——小祺兒要是看上了誰,盡管說——看有誰敢不娶!
陸子祺其實也覺得女孩子練拳怪怪的;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是喜歡!
拳法直來直去,一通打下來,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神清氣爽!而且她也看出了陸啟明神情的變化,心中更是得意;這一開心,拳打的更順暢了…
這一幕直叫旁人看得驚奇非常;在座的都是有眼力的,都看得出陸子祺這金剛龍虎拳真的極好——甚至在武師中能排上前三!
看臺上,陸明月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震驚道:“人才啊!我這小堂妹,真是條漢子!”
另一邊,陸玄通的神情也柔和下來,忍不住笑道:“這小姑娘,氣勢倒足!”他笑著,又道:“確實挺可愛的小姑娘…”
日影見斜,在這精彩的一天即將落下帷幕時,太上長老又宣布了一個更加令人振奮的消息——族比綜合成績的前三名,可以入經義閣一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以想象,明日的龍爭虎斗,定然更激烈了!
也更精彩。
人群漸散。
陸啟明正準備回院,卻忽見陸載神情不定地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周圍沒有別人——陸啟明挑眉——自己這個伯父什么時候主動找他說話了?
陸載在陸啟明面前站定,臉色十分復雜,卻并沒有立即開口,似在猶豫著什么。
陸啟明微笑道:“伯父,有事嗎?”
沒想到陸載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怒道:“夠了!不要裝了!”
陸啟明皺眉:“什么意思?”
陸載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而走了兩步又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要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