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用來待客的園子們迅速熱鬧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太子不久前到達,卻面色蒼白一臉病容——絲毫不像給秦悅風下毒的兇手樣子——聽說是途中遇襲受了傷。
秦悅風知道后只冷笑“裝的真像”;陸啟明則暗中搖頭,懶得關注。至于誰對唐太子下的手——可能是秦家報復,可能是其他世家攪亂局面,甚至可能是他唐王朝自己。
世家間之暗流涌動亂而頻繁,本沒有誰真正清白干凈,算來算去,還是一筆糊涂賬。
而最受矚目的姜家,在大宴的前一天才堪堪到達;然,非但無一人以為姜家失禮,反覺得姜、陸二氏的關系因陸啟明的原因,比從前近了多。
畢竟,按姜家的超然地位以及行事慣例,只派小輩前來都算正常;根本沒人想到——這次帶領姜家人前來的,竟是三長老姜雪茶!
姜雪茶,她是大周天。
如果說小周天是強者的一道坎,那大周天就是天塹——再多的資源,再好的體質,也不能保證晉入大周天。便以陸家為例,長老會中不乏有小周天巔峰數十年的,但仍沒有一個突破大周天——包括家主陸行之。
如果讓人知道陸啟明精神力的境界居然已經達到了大周天,那么,其他世家對陸啟明的暗殺、或是陸家對陸啟明的保護,都要再多百倍不止。
一般而言,修為一旦達到大周天,就超然于俗世,成為家族的太上長老;但姜雪茶太年輕了;四十歲,比大多數長老都要年輕。
姜家本就希望她多些歷練;而她更是立誓此生不嫁,為家族奉獻一切。所以她便成了世家中唯一一位修為達到大周天的長老。
姜雪茶地位如此特殊,使所有人都對陸啟明與姜家的關系有了更深的認識——在他們看來,姜雪茶親自來觀禮,定然是因為陸啟明了。
然而陸啟明卻哭笑不得;他心中清楚,姜雪茶此行,根本不是因為他。
畢竟是姜家大長老醫術的親傳,陸啟明對姜雪茶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姜雪茶雖然有個少女氣的名字,但行事風格比大部分男子都雷厲風行、鐵面無私;就算陸啟明是她的親傳弟子,她也不怎么可能拋下家族事務前來觀禮。
不過類似于這種誤會,出面澄清才是畫蛇添足。
宴會比預期更加盛大,因為多了兩位大周天——姜雪茶,以及太上長老陸玄通。
此前,經過陸遠空等人的游說,陸玄通本來就有意出面此次族比;姜雪茶一來,他自然更要出席了。
事情有趣起來——
如果陸玄通不觀禮的話,族比的勝者毫無疑問就是陸啟明,那實在少了很多熱鬧。但現在,結果可就不一定了!
其中玄機,就在于輩分與年齡的不統一。
陸氏一族,生息千年不倒,何等龐大?與陸啟明同輩的人,可能是剛出生的嬰兒,可能是壯年中年,有些甚至早已作古——年歲相差極大。
這樣的話,同輩比武就很不公平——十五歲的武者與五十歲的小周天是同輩——這可怎么比來?
所以年輕輩分的族比,便有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大家取了中洲武院招生的年齡門檻“三十”——即超過三十歲的族人,便不再參與了;也實在不好意思同小娃娃們爭呀!
但畢竟是“不成文”。
當觀禮席中有太上長老時,事情就不同了——
就算是白發蒼蒼,也一定要從床上爬起來拼盡全力一戰的!
越年長的族人,執念越深——他們大多都此生晉級無望;但若能得大周天強者的一句指點,生命軌跡便再不相同!
陸啟明,十六歲的小周天——實在很了不起;但想要贏下這場族比——還要看那些“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族人們同不同意!
族比本是盛事,此時橫生變數,不知使得多少人心潮澎湃,輾轉不能眠。
感受著族中驟變的氣氛,陸啟明只微微一笑——他又有何懼?
諸君請盡管放馬過來罷!
在陸氏族人心中,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一直期待的“三個年輕人同臺被授長老資格”的場面沒有出現。
陸家家主嫡長孫陸錦成,在經過兩個月的閉關苦修之后,還是沒能成功晉入小周天。
所以陸家的新長老,依舊只有陸啟明和陸文斌二人。
不過即使只有兩人,也是極為罕見的場面。
莊重肅穆的典禮中,人們望著那兩位年輕的長老,想著秦家、姜家那兩個同樣優秀的年輕人,又想起自家這一代的晚輩亦遠勝從前,不由皆發自內心地期待著——
未來將會是多么豐盛的時代啊。
陸啟明同樣在期待著。
他期待著風平浪靜的明天——繁忙的日子終于要過去了。
正式的待客宴已過,陸啟明終于不必再應付那些沒完沒了的邀戰函——因為待客宴之后已是作為正式的客人了,再向主家邀戰是極其失禮的行為,再隨性不羈的世家子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而被大多數年輕族人畏懼的族比,在陸啟明心中也不過是幾次比斗。
事實上,若非身負諸多期望,單論陸啟明自己,是根本不在意族比的名次的——若是名次能讓,他就送給小祺兒當禮物了。
族比之后更是自在——人人都關注中洲武院;中間足足有近十個月無瑣事。
至于進入中武之后,想必更是悠哉有趣的時光了!
陸啟明回憶著父親母親對中武多姿生活的描述,嘴角不由勾起一絲微笑。
然而那笑意轉瞬極散。
陸啟明無聲嘆了口氣,平靜而沉默地望向遠空。
鶯燕翩遷,草木舒展;大好時節。
然陸府清幽花徑里的賞景人卻愈發少了——熱鬧屬于演武場和靜室。
陸啟明也不例外。
靜室之中,四壁里嵌的盞盞燈火盡數亮起,巨幅的白紙將整個屋子的地面鋪滿。陸啟明在正中央盤膝而坐,前后左右皆懸浮著一支筆。
他仔細看著樹形令牌密紋的那一面,微微皺眉。
乍眼看過去,疏紋的那面顏色淺,而這一面顏色重;但陸啟明卻知道,令牌整體的顏色是一樣的。
密紋的這面之所以顯得顏色重,是因為無數細小繁多的紋路排布密集到了極點,以至于連葉醉小周天巔峰的眼力都不能分辨,以為整體是一層均勻的深色。
陸啟明最初也只注意到了最粗最深的主紋;還是在用上精神力之后,才發現了其中玄機。
而這一面復雜到可怕的密紋,就是一張縮小了無數倍的“藏寶圖”,其中指示了黃金樹秘境的其中一個入口——只是,這藏寶圖的信息想要解出來,未免太難了些。
就算是陸啟明,也要擺出這么大的陣勢,卻還只能說“姑且一試”。
陸啟明緩緩舒出一口氣,心中平和清靜;他認真注視著密紋,強悍的精神力同時涌向令牌,全力解析著每一絲紋路的含義。
時間無聲過去。陸啟明保持著注視令牌的姿勢,整整一個時辰絲毫未動。
某一刻,他忽然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在他腦海中,一個巨大的令牌虛影清晰浮現——其中無數密紋,無數不同的粗細力度,皆與真實的令牌等比放大,不差微毫!
他竟然把整面密紋在腦海中復刻重現!
陸啟明看著心中那面令牌,微微搖頭:“不夠。”
此時,令牌虛影的面積已經與他“水月泠如”的院子相仿,然而紋路的細密-處仍像一層灰色的陰影,難以看清究竟。
陸啟明心念一動,令牌虛影繼續放大。
腦海中虛化的空間能夠無限延伸;轉眼,無數的密紋肆意伸展,就如綿延不絕的暮途山脈一樣龐大。
陸啟明俯瞰著鋪天蓋地的虛影紋路,滿意地點頭——可以開始解了。
他盯著密紋中某處,手指輕輕一劃——懸空的筆第一次動了——他正前方的毛筆迅速在紙面的東北角畫了一個圓。
隨著他目光的細微移動,左右兩邊的毛筆無聲劃過去,在紙的對稱兩邊同時寫出兩個“十”字。
陸啟明目光再轉,筆尖再動,不同含義的符號漸漸在紙上增加著。初時陸啟明下筆幾乎不假思索;而到了后來,就算是以陸啟明的計算速度,有時也要一刻鐘才能再添一筆。
不知過了多久,巨大的白紙上已密密麻麻全是標記。
陸啟明額頭已微微見汗;他環顧了一周,起身再鋪上一張新的白紙。
他閉目養神了片刻,再次固守心神,在腦海中顯現出令牌虛影來。
陸啟明虛一招手,密紋山脈整體一個翻轉,俯視中的平面紋路立時轉為側立——每條密紋的深淺皆不同,由側視的角度去看,便又是無數新信息!
陸啟明深吸一口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描畫。
紙面寫滿又換,足足六次。
完成這六整張紙之后,即便是以陸啟明的耐心,也著實不想再看這珍貴令牌哪怕一眼了!
不過還有最后一步。
陸啟明微微一笑,將六張紙重疊在一起,很快描出一份地圖來。
地圖清晰而熟悉——
陸啟明解出的秘境入口,竟恰在陸城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