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包廂中辰孑的臉色沉了下來。
辰孑的五官倒也算得上俊美,可惜眼底的陰郁常年不散,富麗堂皇的紫色錦衣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陰森的味道。
辰孑厭惡一切天賦比他好的人。在他心里,似顧之揚這等身份卑微卻天賦勝過他的人,皆不可原諒;更別說顧之揚最后一劍爆發的“劍意”,是他多年求之不得的東西。
他看著斗場中央意氣風發的黑衣少年,心中冷笑連連——不過是一個賣命給人看戲的賤民,還真以為自己是英雄么?那就教他認清現實。
想到這里,辰孑瞇眼看著包廂對外的那面墻,一揮手,吩咐身后立著的侍衛道:“給我拆了!“
十場已盡,人們都看到了所期待的“意料之外”的結果,紛紛滿意地起身準備離開。
陸啟明好笑的看著身旁的兩人——這兩個家伙竟然都沒有意識到該離場了。姚成象家里代代從商,早就練成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而陸子祺性子活潑,就算陸啟明不說話她自己也能興高采烈說上大半天不帶停頓的。兩個人湊在一起竟然一拍即合,中間隔著個陸啟明也能說得熱火朝天,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姚成象注意到陸啟明的目光,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環顧了一周,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頭,問道:“兄弟,你們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陸啟明笑笑,正要開口,卻忽然一挑眉,回頭看向上方的包廂。
陸子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覺正是辰孑的包廂,不由問道:“哥,辰孑有什么問題嗎?”
姚成象早就聽到他們討論這個名字,不禁好奇道:“陳杰是誰?”
“就是大齊那邊兒辰家的小少爺。”陸子祺隨口回道。
“大齊?陳家…不,是那個‘辰’?!”姚成象喃喃重復著,大齊王朝的辰家,那可是能夠與陸家相提并論的龐大存在啊,這兄妹倆怎么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姚成象驚疑不定地望著陸啟明二人,心中道:“這兩個到底是‘中二病少年’呢,還是…老子今天真他媽撞大運了?!”
幸好他沒真的說出這句話,否則“中二病”一詞要是給二人聽到,陸子祺一定能抓著他再說上三天三夜,說不定連陸啟明也能湊過來說上幾句…
正在這時,所有人耳邊響起“嘩啦”一聲響——只見上方其中一間包廂的木制墻壁忽的松散開來,破碎的木板瞬間向地下砸去,驚得下面的觀眾四散推搡,躲閃連連。
人們第一反應都是——不是吧?竟然有人在包廂里打起來?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瞠目結舌中,一個四四方方的巨大寶輦從包廂中沖出,騰空而起,帶出一大片陰影。細看,原來有四個侍從大半的人扛著寶輦四角,而寶輦上,竟還坐著一男二女三個人!
看著寶輦眨眼間向地面逼來,仰著臉的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爭先恐后地向一邊避去。
寶輦毫不顧忌人群,在座位階梯上幾次借力后,平平穩穩地停在斗場中央、顧之揚面前。
這時人們才終于看清了寶輦上人的模樣——中央端坐著一個身著紫衣的俊美少年,少年左右手邊分別跪坐著兩個千嬌百媚的侍女。寶輦后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若隱若現,無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斗場中鴉雀無聲。
姚成象細小的眼睛睜得溜圓,一向能說會道的嘴巴都沒能作聲。
陸子祺嘴角抽了抽,呆了半晌,扭頭問陸啟明道:“哥,他有病么?”
陸啟明摩挲著下巴,表情嚴肅道:“有可能。”說罷,他不禁搖頭輕笑:“我現在倒懷疑他是不是辰孑了。”
他自然是辰孑;寶輦上辰家的標志比什么都顯眼。正要離場的觀眾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一陣興奮的低聲議論后,便有大片大片的人重新坐下來——看戲要緊。
在斗場主事的褐衣老者臉都綠了,心中罵聲不斷,卻努力擠出笑臉,快步趕到寶輦旁邊,陪笑道:“辰少,您有什么需要的,咱好商量啊。您這是?”
辰孑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睥睨著顧之揚淡淡道:“少爺我沒盡興,你再打一場。”
顧之揚面無表情地看了辰孑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辰孑也不吃驚,好整以暇的彈了彈指甲,高傲道:“放心,有你的好處。”他指了指抬著寶輦的侍從,輕笑道:“你就跟他比,贏了就讓你頂了他的位置。輸了么…讓我想想,這樣吧,斗場今天給你多少,我翻十倍。”
此話一出,頓時一片議論聲。
姚成象小聲總結道:“人傻,錢多。”
陸啟明的笑容有點冷,淡淡道:“不是傻。他是想廢了顧之揚。”
姚成象奇道:“怎么說?”陸子祺也有些不解。
陸啟明端起一個茶盞,輕聲道:“自愿也好,被迫也罷,只要顧之揚答應他的條件,他的心境就會受損。劍道修煉沒那么容易,心境一破,劍意就廢了。”不屈、堅持,這是顧之揚的劍,就是辰孑想要逼他放棄的東西。
“劍意啊,怪不得…”陸子祺眼力不夠,看不出玄奧;但她顯然也知道這種說法。她皺眉道:“但是顧之揚肯定不知道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啊…哥,出不出手?”
陸啟明嘆氣道:“之后可以。但選擇,他必須自己來。”
顧之揚對辰孑的話如若未聞,腳步不停地向外面走去。
辰孑一瞇眼,斜睨了斗場主事一眼,發出了一聲“嗯”的鼻音。
褐衣老者心下一權衡,快步過去截住顧之揚,笑道:“小顧,既然辰少說了,你就給個面子!”他壓低聲音道:“大不了你就做個樣子,輸給他一場便是了。”
顧之揚皺眉,道:“這不在契約范圍內。”
褐衣老者回頭看了辰孑一眼,心下煩躁,壓低聲音道:“你又沒什么損失!那可是辰家的人,你好好想想!”
顧之揚只冷冷地與他對視,“讓開。”
褐衣老者臉上怒色一顯,冷哼道:“你要是不打這一場,今天的錢你就別想要了!”
顧之揚握劍的手緊了又松,一手把褐衣老者推開就要下去。
褐衣老者一個踉蹌,臉上狠色一顯,大聲吩咐斗場的護衛道:“攔住他!”
他看著辰孑漸漸失去耐心的臉,陰陰一笑,湊過去小聲說了幾句話。
辰孑聽著,嘴角勾起,拍手道:“沒看出來,你到還是‘俠骨柔腸’啊!”他饒有興趣地盯著顧之揚的臉色,悠悠然道:“你要是非走的話,我也不攔你。不過,我最近正缺些奴隸…你養著的那些小孩,我就幫他們上個奴籍——你覺得怎么樣?”
顧之揚臉色大變,目光如電般死死盯著辰孑得意的臉。
辰孑這句話刻意說得大聲,斗場中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混蛋!”陸子祺低喝道。
“他奶奶的,”姚成象喃喃道,“這小子夠陰損!”
陸啟明右手摩挲著茶盞,平靜道:“準備動手。”
陸子祺眼睛大亮,纖美的小手立刻握上了腰間配件的劍柄。
“不是吧?來真的?”姚成象白胖的臉不禁抖了抖。
所有人都等著顧之揚的反應。
顧之揚深吸了一口氣,握劍的手用力得發抖。半晌,他緩緩的舒出一口氣,返身回到場地。他眼睛盯著地面,面無表情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辰孑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笑容迅速擴大,一時間,斗場中只有他刺耳的笑聲回蕩。
在所有人或惋惜或同情或不屑的注視之中,顧之揚拖著重劍在辰孑的寶輦下站定,沉默地看著他;下一刻,那柄一人高的黑色重劍毫無征兆地高高揚起,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無一絲遲疑地砍向辰孑!
“你不是要看第十一場嗎?”顧之揚大喝一聲:“我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