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白樓門的天氣很怪。
人們一如往常一樣從睡夢里醒來,拖著朦朧的睡眼,腦袋還縈繞著睡夢里不知哪里來的刀風冰雪之聲,眼前的天空卻瞬間變得火云滾滾,好像是有著火山要噴發一樣。于是根本不清楚什么狀況的白樓門里的百姓們,開始忙著逃命。
家家戶戶,不管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都被叫醒,然后緊閉著門窗,等待著災難來臨或者期盼著災難游過。
好在那滾滾的火燒云并沒有墜落,更不會燃燒他們的屋頂,令整個白樓門葬身火海。虛晃一劫的百姓,還沒有徹底從驚慌之中走出來,便是再度碰上了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雪。
這場雪來的急,來得快,來的詭異,來的兇猛!
飛雪驅散了鋪卷天際的滾滾火云,撥開了昏暗通紅的天幕,從天空里飛舞而下。落在白樓門里那一間間一座座屋舍樓閣上,于是原本秋葉里降下的寒霜真正成了白雪,軟綿綿的鋪蓋著大地。
太陽從東邊升起,清晨即將來臨。
寒雪帶起的風,透過百姓居舍的門窗,刺骨般的襲掠而進人們的衣袍身體,那燈燭之火搖曳,搖搖欲墜。
這僅僅是雪齋劍法的起手式,整個燕帝都白樓門,便是彌漫覆蓋在大雪之中。
白羽所化的本體造化靈鷲,也是暴露在這場雪災之下,那渾身通體的地心焱火,竟然漸漸地被大雪覆蓋,乃至湮滅。
可這,依舊阻擋不了白羽的決心。
哪怕他真的開始感覺到冷。
不是他不懼這神兵榜排名二十一位次的名劍雪霽,實際上從方才那一式雪齋劍法的起手式他就能看得出來,燕白樓雖然貴為一國之主,但在劍道的修為可并不弱。況且其手中的劍,可是天機閣作神兵榜排名二十一位次的名劍,比起他自己的拐刀,可是遠遠超過。
當身體化作的造化靈鷲飛穿虛空,當周身繚繞的地心焱火一點一滴被這大雪湮沒,然后冰雪封翼,白羽開始漸漸覺得力不從心,他的速度明顯緩慢了下來,那雙靈鷲羽翼也是緩緩變得僵硬,可他還是這么倔強地靠近燕白樓,向著燕白樓飛近。
哪怕他知道這樣的下場,是飛蛾撲火。
他依然義無反顧。
直到最后,他的雙翼徹底被成災的大雪冰凍在了虛空之中,他的身體被雪災定格。
此時此刻這一副畫面,被那天機閣眾位樓主驚心動魄地記錄下來,傳之后世人,白樓門里外的所有人,沒有人曾料想到,這一幕定格的畫面,竟會在多年以后成為了世人傾頌的永恒。
“白樓門外,大雪成災。
一只神禽造化靈鷲,被冰凍在虛空之中,那雙火翼再也擺舞不動。
然后有一道雪寒劍光,劃破昏暗的蒼穹,刺穿無數片雪片雪花,那劍尖徑直刺入了靈鷲神禽 口中。
而后寒冷的氣流,瞬間侵襲遍造化靈鷲全身,通體如火般紅艷的靈鷲剎那間銀白如冰雕,像極了術字門中人雕刻的冰雕像。
這尊懸空的冰雕像,終于隨著一陣凜冽的寒風破碎。
冰花灑滿了白樓門外銀白的大地…”
靈鷲的生命在雪霽劍下終結!
一柄樸實無華的拐刀,從空中掉落了下來,插入銀白的大地之中。
那是白羽的刀,是刀癡的刀。
此刀無名且極其丑陋,就像是尋常耄耋之年的老者手中杖拐一樣,所以白羽給他起名為拐刀。
自從白羽五歲修刀時,這柄拐刀就一直伴隨著他左右。
陪伴著他成長,陪伴著他殺人,陪伴著他修道。
對于白羽來說,拐刀是他除了宿敵洛翎之外,唯一的一位朋友,摯友。
燕白樓手里的雪霽劍化作一片飛舞的雪花隨風消散在這片天地,那白樓神將手捂著胸口,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可是他的目光卻是及其貪婪,及其富有侵略性,看著那柄凜凜插入大地的拐刀。
他邁步向著拐刀走去。
忽然間,拐刀散發出一陣刀意氣浪自刀身震散開來,伴隨著一聲怒刀鳴劃破蒼穹驚響九霄,這陣氣浪向著四周驚起一圈圈飛雪漣漪。
寒風夾雜著飛雪,飛雪夾雜著刀意撲面而來,白樓神將不由得遮了遮眼睛。
他感受到了此刀的怒意!
待他再度微皺著眉遠遠觀望著那柄拐刀時,后者在擎天一怒,釋放出最后的一縷刀意刀念之后,終于是自震刀身,碎成無數的碎片散落在這埋葬故主的大地之中!
刀毀人亡!
自此,天闕第七刀癡白羽,離開了世間。
白羽一生,不修二道。
白羽的刀,同樣不侍二主。
它本是一件凡物,卻在刀癡的手中領悟到了癡意,于是竟也變得癡了起來。
它用它最強烈的怒吼和不甘,斥責蒼天,最后在悲愴中盡散修為,自毀而亡!
白樓神將靜靜地站在雪里,甚至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那拐刀自毀之地,暗自握了握拳。
天空里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久遠的嘆息。那聲音是無奈,是惋惜…漸行而漸遠。
“天刀!”
燕白樓輕挑劍眉,遙望著昏暗的天空,輕咳了幾聲。始終沒有尋到那道嘆息聲音的身影,他的心里,終于是稍稍安定下來。
然后他看著這帝都的大雪,輕輕搖了搖頭。
那輕咳聲在白樓神將的攙扶下,被大雪掩埋在了呼嘯的寒風之中…
天色亮了。
菩提書院紫竹軒后的忘情川里,似乎從來沒有黑夜。
冰川在黑夜里的顏色和白天無異,洛長風第一次住進這忘情川里,不太習慣這里永無晝夜般的作息方式。
所以他一夜無眠。
洛長風打開房門正欲出去拜見師兄師尊,皇甫毅卻剛好來到門前。
“師父回來了,隨我一同見師父吧。”
皇甫毅看了洛長風一眼,便是扭頭走了。
洛長風看了看皇甫毅的背影,不知為何,這位寡言少語的師兄今日給他的感覺,似乎比起昨日要嚴肅。
尤其是在提起師父二字的時候,隱隱的,洛長風感到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