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名職業選手來說,怎樣算是一種侮辱。
并不是來自于對手的嘲諷,又或者在賽場上被碾壓吊打。
這些固然會讓人感到心情難受和憋屈自責,但至少對于李十一而言,這些都是現在的他所能夠忍受和習慣了的。
對他而言…
真正最沉重的打擊、最深刻刺骨的侮辱——
卻便是眼下這樣就連網咖內的這些客人粉絲水友們都對他所產生的不認可。
現在的他…
竟然已經淪落到連這些普通的網咖客人水友們、都已經不愿意和他分配到同組做隊友,甚至愿意放棄上場的機會都不愿意丟臉的程度。
臺下網咖人群里這樣的寂靜氛圍,就如同一記記響亮又仿佛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火辣而生疼。
又如同是最為尖銳鋒利的尖刺,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那種疼痛感幾乎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更不要提不遠處自家俱樂部其他的那些隊員們傳來的哄然大笑和毫不掩飾的譏嘲諷刺,更是無時無刻不在震動著他的耳膜,幾乎讓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涌上腦門、讓臉漲得通紅羞憤而悲哀到了一個極點。
最悲哀的…
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都無能為力去做任何一件事。
擂臺區不遠處,大腹便便的山岳網咖大老板王總也看出了情況有問題,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
“怎么回事?”
“這第二場表演賽都打不起來了?”
說著他目光轉而看向身旁的高山俱樂部領隊,臉上露出幾分不滿神色:
“你們這個事兒怎么搞的?”
“太不靠譜了吧。”
高山俱樂部的領隊趕緊賠笑:“是是是,是我們沒做好,王總你消消火,我去幫忙看看情況——”
隨即領隊也是快步地走到前面自家俱樂部眾隊員這邊,有些惱火開口:
“怎么回事?”
“水友抽出來了為什么還不開第二局,王總可就在后面看著呢,對咱們很不滿意啊!”
高山戰隊的幾位隊員開始叫屈:
“領隊,不關咱們的事兒啊。”
“我們這邊隊伍的兩個水友已經準備好了,是對面李十一和小二他們的隊伍,被分到他們那邊的幾個水友不想要和他們倆同組呢,現在還差最后一個人,就是沒水友愿意上了。”
“對啊,都是李十一和小二他們倆的鍋!”
“他們剛剛上一局打成一坨屎,哪里還有人愿意和他們同隊的?”
“都是李十一那家伙的錯,領隊你要找也該找他才對!”
于是領隊很快又黑著臉走到了李十一和小二的面前,一開口就是通狠狠的訓斥:
“你們搞什么鬼?”
“弄得連店里這些客人粉絲都不想和你們分到同組,有你們這么打表演賽的?”
“待會兒的紅包我看你們是不想要了!?”
對于面前兩位自家俱樂部的替補隊員,他也是的確充滿火氣,那個小二就算了,一個剛招進來的新人,剛剛一手中單冰女也是對上了星羅的妖姬樂芙蘭才被打得那么狼狽,但李十一呢——
這么個老東西,也就是靠著資歷深才勉強能混一份人情、博著俱樂部的同情憐憫繼續在基地里待著。
本來每個月花小幾千塊錢養這么個廢物,也就算了,別讓圈內其他同行覺得他們高山戰隊俱樂部這么不近人情、連自家戰隊老隊員都不肯照顧。
可現在…
你特么還在這種事兒上惹出麻煩,后面他們王總可是在看著呢,人家是俱樂部的大老板大股東,你特么這可是要連累其他人也跟著一塊兒挨訓懂不懂!?
越是這樣想,高山俱樂部領隊心中的火氣也就忍不住地越大,轉頭對著李十一又是一通狠狠教訓:
“現在事兒都是你們惹出來的,小二就算了,你剛剛打得是什么鬼?”
“原本俱樂部把你下放到替補位置上你還不樂意?現在看看,你還有什么臉面說話!?”
“一場打野能玩成這樣…”
“連剛剛分到你們隊的三個水友都打得比你好!”
“就你現在這水平,好意思對外說自己是咱們高山戰隊的人?”
“嗯!?”
李十一被說得幾乎脖子都已經徹底漲紅,但卻又只能死死低著頭攥緊拳頭、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旁邊的小二聽得不忍心,出聲:“領隊…你別說李哥了,剛剛打得我也有問題——”
領隊冷冷掃了眼小二:
“你也別說話。”
“你們倆都有鍋,但現在先要把場面給彌補回來懂不懂?”
說著,他頓了頓,然后直接走到臺前,重新在臉上露出笑容對著臺下的網咖客人們揚聲開口:
“各位,各位——”
“剛剛呢的確是咱們這兩位隊員發揮得不太好,但也希望吧大家能再給個機會,還剩下最后這一個幸運水友的名額,有誰愿意加入到這一邊隊伍里的?”
臺下一片鴉雀無聲的安靜。
網咖的客人們依舊面面相覷,但明顯沒有誰被領隊這番話給說動。
畢竟剛剛那場比賽他們都在臺下看得真真切切的呢:
那叫沒發揮好?
明顯就是個超級大坑啊。
而且他們也都陸續聽說了,所以輸掉的這一邊隊伍里頭那兩個高山戰隊的隊員只不過是戰隊的替補,和對面那些一隊二隊的真正主力大神們差遠了,如果上場的話絕對還是必輸的啊。
誰都不想上去了就被吊打,還要被兩個高山戰隊的替補隊員給連累。
見到臺下毫無反應,領隊臉上的笑容也稍稍變得勉強了幾分,隨即他回頭朝著李十一怒視過來:
“你還愣著干什么?”
“你惹出來的麻煩,用我幫你擦屁股!?”
“自己還不利索點兒滾過來和店里這些粉絲們好好說說,道個歉讓他們再給一次機會!?”
李十一聽得愣住。
不遠處高山戰隊的其他隊員也在起哄:“就是,這你自己惹的事兒還讓咱們領隊出面收場呢?”“李十一你搞毛啊。”“自己打得菜、還給咱們俱樂部丟面子,你特么也好意思?”“還不快給咱們水友好好道歉求求大家伙兒?”
尖刻的嘲諷。
刺耳的譏笑。
當著大庭廣眾下之裸的羞辱。
這一瞬間李十一幾乎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要猛地沖上腦門,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這時候直接轉身狠狠摔門而去那樣就不需要再被這樣羞辱嘲諷,那樣才是最為痛快解氣的辦法。
但是——
他卻不能這么做。
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便是這樣鉆心的疼痛感讓他強行硬生生地將那份沖動給死死壓制住。
他不能走。
走了,就徹底無法對俱樂部有個交代,甚至別說今晚的紅包、就連在俱樂部里的替補身份或許都要被革除。
而沒有了這樣一份穩定的工作,沒有了收入來源,在魔都這樣的大城市里他要如何維持生計,又要如何去供養妹妹的生活和學費?
臉上神色青紅交替變幻著,李十一低頭死死咬著牙,幾乎要將嘴唇都給咬破。
最終——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和痛苦的神色。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頭,幾乎是用最后一點力氣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慘笑表情,無比艱難地澀聲開口:
“各位對不起。”
“是我打的太差了。”
“但希望大家能再、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來一位加入我們的隊伍、和我做隊友吧——”
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這番話說出,最后一刻,李十一狠狠一鞠躬到底:
“求求大家!”
“拜托了!”
話音落。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這位如今的高山戰隊替補隊員已然無聲地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