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受的傷不輕,全 加起來一共縫了一百多針。但由于林偉和于亮在胡同內的做法,讓林軍這邊也沒法報案,而一旦不報案,那就意味沒有了賠償的可能,所以,為方圓看病的醫藥費,就是個難題。
進入2010年以后,東北的物價也在飛漲,林軍清楚的記得,自己在16.7歲的時候,與別人打架,腦袋上破個口,去醫院縫針,也就百十來塊錢撐死了。但現在的 況是,什么東西在漲價,但就工資不咋長。十年前出租車司機一天能掙二百塊錢,但十年后還他媽掙二百…
方圓需要住院,押金就六千,手術費七千五,這還不算后期的藥費和 位費。這錢張小樂墊了一部分,于亮把包里的現金全都拿了出來,而林軍把買車剩下的周轉資金也全部扔進了醫院,但還是不夠。
這事兒沒法通知方圓家里,而林偉又是個只吃不出的窮貨,于亮也跟他暫時躲在了朋友家里,因為他倆怕王濤那邊有重傷被迫報案,所以,林軍再次為錢的事兒犯起了愁。
這錢要的很急,醫院不會給林軍先去湊的機會,你只要沒錢,那馬上就給你停藥,這事兒連想都不用想。
無奈之下,林軍思緒良久后,只能找到了自己的親姐林佳。
方圓住院第二天晚上,林軍臨出車一個小時前,來到了姐姐家樓下。他沒有上樓,只在樓下打了個電話。
“喂,哪位?”林佳拿起手機接起了電話,但她的通訊錄里并沒有存上林軍的號碼。
“姐,是我。”
“小軍啊?”
“恩,你…干啥呢?”林軍聲音有些緊張的問道。
“剛吃完飯,跟你姐夫看電視呢,咋了,弟?”林佳聲音懶洋洋的問道。
“有點事兒,我在你家樓下呢。”林軍咽了口唾沫,低頭說道。
“那你上來啊,在樓下干啥?”林佳明顯一愣。
“你出來吧,我跟你說點事兒。”林軍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單獨在樓下跟林佳說這個事兒,因為他跟李權的關系,實在是不怎么樣。
“神經病,等著吧。”林佳眨了眨大眼睛,用余光掃了一眼旁邊的李權,隨即責怪的回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十分鐘以后,林軍一個人坐在小區內的長椅上,低頭抽著煙。
“咋了?”林佳大大咧咧的穿著睡衣,腳上踩著拖鞋就來到了林軍旁邊。
“姐,我缺點錢,
急的…你能不能…!”林軍抬起頭,有些磕巴的沖林佳說道。
“多少啊?”林佳一聽這話,捋了捋發梢,皺眉問道。
“一萬五吧。”林軍再次咽了一口唾沫,隨即立馬補充道:“姐,我車有活兒干,這錢我最多半個月就還給你。”
“…”林佳看著垂頭喪氣的弟弟,頓時沉默無語。
林軍抬頭也在看著,這個既熟悉,又 陌生的姐姐。他等了大概三五秒鐘以后,低頭踩滅煙頭說道:“姐,你要有困難,我就再想想辦法。”
說完,林軍站起來,順手拿起了給林佳孩子買的變形金剛玩具,笑著遞過去說道:“回去吧,姐。”
“一萬五,是吧?唉…你等著吧。”林佳無奈的看著弟弟,伸出小手摸了摸林軍的腦袋,然后轉 就奔著自己家里走去。
林軍呆愣的站在原地,手里拿著玩具,隨即暖心的一笑。
此刻已經快要入秋,夜晚的東北略有涼意,冷風吹拂著小區院內,規整的綠化植物發出“簌簌”的聲響。
林軍坐在長椅上,剛還很開始耐心的等待。但等他抽了三根煙以后,也不見林佳下來。
轉眼四十分鐘過去,小區樓棟的防盜門,依舊一點聲響也沒有。
林軍皺眉站起,看向了姐姐家的窗戶,他遲疑了一下,隨即掏出手機,就要給林佳打過去。
“咣當。”
防盜門響了,林佳還是那副妝容的走了過來。
“這么長時間?”林軍 疑惑的迎過去問道。
“啊,接了個電話。呵呵!”林佳縮著脖子,隨即從衣服兜里掏出一沓人民幣,伸手遞向林軍說道:“家里就一萬二的現金了,剩下的三千,姐明天給你。”
林軍看著錢,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
“…拿著啊。”林佳拿著錢,眼圈也在一瞬間通紅,她憋著嘴就要塞進林軍的兜里。
“姐,他…打你了?”林軍往后躲了一步,目光盯著林佳有些散亂的頭發,和她衣領后面帶血道子的脖頸,隨即抿著嘴唇問道。
“沒有,沒有…拿著吧。”林佳再次往前推了推手里的人民幣。
“姐,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姐,沒有多大能力,但你是我弟弟,這遇到困難,求到我家門口,姐不能看著…!”林佳說著就要將錢硬塞給林軍。
“姐,來之前,我沒想過會這樣…這錢,我說啥不能拿。拿了,我成罪人了。”林軍死活沒接這錢,因為他如果拿了,林佳在李權那兒會更加抬不起頭。
“弟弟,記住姐一句話,這個社會,誰有都不如自己有!”林佳憋著嘴,看著弟弟鏗鏘有力的說道:“干點正事兒!咱不為能掙多少錢,但也得讓這幫人能看得起…小軍,聽姐一句,永遠別去別人家借錢,你得做到讓別人去你家送錢…”
林軍站在原地,看著眼角已經 起魚尾紋的林佳,似乎重新認識了她。
五分鐘以后,林軍走了,但死活沒拿林佳給他的錢。
林佳回到了樓上,屋內滿地狼藉,喝的有點多的李權,看見她就罵道:“你憑什么給他拿錢?你有倆弟弟,一個比一個不著調,你還要倒貼到啥時候?”
“李權,我跟你睡了八年,還他媽不值這一萬五塊錢嗎?那是我弟弟,親弟弟!”林佳攥著鈔票,歇斯底里的怒吼著,將錢揚在了客廳。
“那是你的義務,我可以養你,我他媽還能養你倆弟弟嗎?”李權瞪著眼珠子,一腳踹翻了茶幾。
開車往工地走的路上,林軍雙手握著方向盤,耳邊聽著李宗盛的凡人歌,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根本無法止住…
在緬甸,他是一 忠魂,鐵骨錚錚的漢子,曾一槍在手,為大哥立下赫赫戰功的絕對死士!
而回到國內,他更像一個無計可施的凡人,來自家庭的壓力和誤解,讓他 口宛若壓上了泰山一般喘不過氣。為了一萬五千塊錢,他只能被迫接受姐夫無言的羞辱,卻又無可奈可。
車,漫無目的,人,麻木無比。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兒,在林軍腦海中反復的出現,那每一個細節,都猶如五彩斑斕的顏料碰上梵高的畫筆,被勾勒的異常清晰,讓人一世不曾忘卻…
李權雖然羞辱了林軍,但他也會成全了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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