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嘆息眾生苦,所有人都不禁停住。
一個身穿破舊道袍的瘦小身影仿佛憑空而出,攜帶著漫天道韻,穩穩立在了虛空之上。
須發皆白,臉上皺紋密布,溝壑縱橫,蒼老的面孔上是深邃的眼眸,瞳孔之中像是有星辰在旋繞,浮演著萬世滄桑,紅塵變幻。
道韻連天,大地一片慘綠,似乎要把那猩濃的血跡都掩蓋,澎湃的生機席卷開來,似乎讓所有人心頭的戾氣都消失。
臉上帶著無法言說的悲憫,發自內心對生命的同情和悲哀,這就是名震天下的天師,昆侖上玉虛宮洞喜子道君。
看著他縹緲的身影,神魔大陸所有強者都不禁臉色柔和起來,涌出尊敬之色,深深鞠躬而下,抱拳道:“見過洞喜子道君。”
無論是誰,無論多么強大,都不可能讓每一個派系和神朝的人都尊敬。
但唯獨洞喜子道君可以,無論立場如何,無論是善是惡額,只要提起這個名字,那都是深切的敬佩和恭謙。
只因誰都知道,他是一個真正的前輩,是一心求道求索的修者。
他眼光開闊,心胸寬廣,可包攬天下眾生,億族萬類。可撥開云霧,看到那生命和物體的根本,那一種根本,叫做道。
“道法面前無長幼,真理面前無尊卑。”
“生與死,皆是生命形態的一種表現形式,皆是處于道法之中。”
這一句句出自他口中的名言,早已傳遍了整個大陸,成為人人必修之恒言,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修者和平民。
只是面對所有人的尊敬和謙卑,洞喜子卻從不因此驕傲,而是抱拳鞠躬,還之以禮,輕嘆道:“諸位都是大陸豪雄,神階之姿,可知一舉一動,皆被效仿?可知一言一行,影響萬千?”
天虛子鞠躬道:“師尊,弟子雖然愚鈍,但卻謹記教誨,萬不敢犯。”
贏霸也連忙沉聲道:“洞喜子道君說得有理,贏霸一生征戰,早已養成暴躁狠辣之相,如今垂垂老矣,尚覺功業未成,心急如焚,故失了方寸,實在慚愧。”
洞喜子緩緩道:“功業非疆域,而在萬民,功業非一域,而在天下,施主不妨坐看山河,或有頓悟。”
贏霸大喜道:“謝道君指點。”
而遠處天空,麒麟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的確沒有聽說過或是見過眼前這人,也很難明白一個只有道君之境的修者,怎么可能得到每一個派系的修者尊敬。
能夠跨越立場和派系,得到共尊的,至少也得是衰竭之境的強者吧?
但眼前這些人,眼中分明沒有任何作偽。
洞喜子道君看向大地,只見橫尸遍野,血流成河,無數炎獸和人類士兵埋骨他鄉,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無量天尊。”
他閉眼一嘆,空中忽然念起了莫名的咒語,聽不懂是什么,但他全身都在發光,發出一道道青光,化作道韻,像是一雙雙溫柔的手,撫摸著大地。
安靜、祥和、溫暖,各種情緒從這些青光之中傳出,整片大地似乎都被籠罩,所有人都不禁搖頭一嘆。
他們何嘗不明白洞喜子道君的心,但天下就是如此,有利益,就有戰爭,有戰爭,就一定會死人。
沒有任何人可以擋住,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這是天下大勢。
浩蕩如潮水,人類只是這瀚海巨浪之中的螞蟻罷了,算得了什么?
辜雀看著洞喜子道君,一時之間也不禁感慨頗多,他看得出,洞喜子道君進步了。
他和之前的時候又不一樣了,變得更加縹緲,更加深邃,體內所蘊含的道也愈發難以揣測。
他是一個專心悟道的人,一朝頓悟,便很可能打破重重壁障,達到一個無法想象的境界。如今看來,他早已有所收獲。
平時俗事纏身,壓力極大,辜雀也算是不自量,自難忘了。
如今看到洞喜子,那深藏在心底的思念又無法遏制般涌了上來,他連忙飛近,抱拳躬身道:“辜雀見過洞喜子道君,請問溯雪何時才能出關?”
洞喜子道君看了辜雀一眼,又看了一眼大地之上插著的十七柄妖刀,不禁輕笑道:“見民有難,妖刀齊出,辜雀施主心懷天下,老道佩服。”
辜雀急忙道:“道君就別折煞晚輩了,溯雪到底如何了?這一閉關就是八年,她到底到達了何種境界?”
洞喜子道君笑道:“她是離道最近的人,也是天下少有的先天道韻之體,心思純凈,善睞無暇,悟道時間越長,則說明她收獲越大。加之通心道蓮融身,更是百有裨益,什么時候出關,貧道也無法預測。”
辜雀道:“她沒有出現任何閃失吧?”
洞喜子道:“任何人悟道都會出現閃失,但她不會。她的天賦雖然不算極高,但勝就勝在那一股純凈,所以幾乎沒有遇到坎坷。事實上,她已有道種。”
“什么?”
辜雀頓時大喜,不禁驚呼出聲:“溯雪已有道種?”
洞喜子笑道:“是她自己孕育出來的,就在通心道蓮之中,她未來的成就不會低于貧道。”
“多謝道君!”
辜雀激動之意無語言表,只能一聲道謝,深深鞠躬三次。
一別溯雪八年,思念深埋心底,平時隱而不發,如今聽到這個好消息,竟頗有涕泗橫流之感。
她自小受盡坎坷,獨自前往神都,孤身一人良久,終于快要熬出頭了。
很久了。
真的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振奮,如此令人激動的喜訊了。
世事滄桑,自己和她們從來是聚少離多,經年來心中頗有愧疚,所以人如怒犬,恨不得踏平世界,懷著一股戾氣,只想團聚愛妻。
欲速而不達,這個道理也是最近一年才懂。
深深嘆了口氣,他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光芒四射。
如今自己已然是罪孽森林之至尊,魔域之君王,天下豪雄之一,也終于穩定了下來。
可以不再顛沛流離,可以有能力保護她們......
是時候了,是時候該接回她們了,該團聚了。
說起團聚這兩個字,辜雀心頭就一陣酸楚,這些年自己所欠下的債,實在是太多了。
該還了!
就從這離火圣山開始,就從輕靈開始!
奪得火海石胎,救回輕靈,然后立刻上昆侖圣山玉虛宮,把溯雪接出來。
媚君已在罪孽森林等自己,卡蘿琳這丫頭自己不會出事,但也該回來看看自己了。以自己的影響力,要放出話去很容易,她一定能夠知道自己在想她。
冰洛,冰洛這邊,一定要讓義勇和顧南風幫自己摸摸歲月懸空島的底,然后也該準備去懸空六島了。
然后......韓秋。
想起這兩個字,辜雀心頭就是一陣發慌。
時間畢竟不短了,一年了,罪孽森林、魔域、神族幾乎都要把神魔大陸掀翻了,卻還是沒有查到她的行蹤。
她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但無論如何,一個也不能少!
辜雀豁然抬起頭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有能力做很多事了。
而此刻,麒麟王也不禁一步跨了出來,穩穩站在了八部神將之前,洞喜子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雖然他只是道君之境,但總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仿佛根本看不透他。
麒麟王深深吸了口氣,不禁大聲道:“行了!我來這里不是聽你們敘舊的!這一次我火海目的很明確,就是破這五行山脈,山倒我撤,山在我戰。”
聽到此話,黃尚直接道:“黃州在,五行山在。五行山不在,黃州亦不在。”
說到這里,他又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火海打的算盤,五行山若是沒了,那我黃州大地,你們豈不是肆意縱橫?”
麒麟王道:“風云已變,我赤霄從不掩飾野心,五海沉寂萬年,也該為無數子民討回公道了。”
“公道?”
贏霸一步跨出,大怒道:“有何公道可言?入侵我神魔大陸,自以為勝券在握,卻沒想到我大陸強者以劍問天,成就不朽,斬滅你五行之海。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是你們自作自受?”
麒麟王厲聲道:“同樣是生靈,憑什么你們就能在土壤肥沃的大地之上生存,而我們就要在這巖漿之中茍全?你永遠不懂我們的感受,也無需多說,直接戰吧!”
“好!”
殷商大聲道:“神階對抗還是怎樣?”
麒麟王豁然回頭,沉聲道:“八部神將,你們可曾怕過?”
“雖死而已!”
八部神將齊聲大吼。
“無量天尊。”
洞喜子道君一聲輕嘆,搖頭道:“二十多位神階混戰,必然引得天地秩序崩潰,震旦界干預,高層出動。既然是賭,不妨一局定勝負?”
麒麟王眉頭一皺,看向洞喜子,心中微沉。這個道士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雖然他看似親切和藹,但卻深不可測,猶如古井。
他沉默良久,忽然咧嘴一笑,一步跨出,大聲道:“可以!火海北域,麒麟領主座下麒麟王赤霄,代表火海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