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刀君,破浪而生。
長達百丈的天刀被公羊愁插進大地,像是一塊巍峨的巨碑,鎮住了方圓萬里。
他全身生機澎湃,氣勢磅礴,元氣如巨浪般席卷天地,黑發飄舞,衣袍獵獵,俯瞰大地。
“我公羊愁,修刀百余年,曾深埋峽谷,感悟自然,曾踏破巖浪,創造刀潮。雖成刀君之位,但深感對刀之一道領悟不深。此道涵蓋萬有,囊括寰宇,無窮無盡,無邊無際,值得探究終生。如今沒落,實乃修者大悲矣!”
他看著天地眾生,人浪獸潮,眼中散發著凌厲的光芒。
“如今炎獸入侵,我公羊愁愿以身載道,浩然赴死,喚醒天下修者心中刀志。愿刀之一道,長盛不衰,永世繁榮!”
他說著話,踏步而行,直朝炎獸大軍而去。
黃尚臉色急變,不禁大聲道:“公羊愁!你糊涂!既然成就刀君之位,當負刀道之興衰,你若死去,天下刀修何安?”
公羊愁并沒有回頭,蒼涼的聲音傳遍大地:“我若生,天下多一刀道強者,我若死,可喚醒天下刀修意志。”
黃尚道:“那斬君刀呢!你不想看到斬君刀了?”
公羊愁道:“我已看到。”
他的確是看到了,在自己的心頭,在之前死亡的那一刻,重生的那一刻。
人在生與死之間,會看到很多很多東西,他已然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東西。
黃尚大聲道:“你就不想握住它?”
公羊愁身影停住,懸在虛空,依舊沒有轉身,只是緩緩道:“我不配。”
這三個字一出,黃尚張了張嘴,終于說不出話來。
他看向辜雀,急忙道:“你勸勸他,我實在不想要他死。”
辜雀苦嘆一聲,搖頭道:“誰也勸不了他。”
“為何?”
辜雀道:“只因他已決定了。”
黃尚沉默。
看著前方一步一步踏入炎獸大潮的瘦小身影,此刻的他偉岸如山,壯闊如海,像是包攬了整個天地。
黃尚不禁厲聲道:“全軍將士,擊劍揮戟,恭送刀君!”
“恭送刀君!”
沉悶的低吼響徹天地,二百萬壯士齊呼,有劍出劍,有戟出戟,碰撞在一起,發出鏗鏘之聲。
二百萬件兵器齊鳴,聲音鋪天蓋地,只為恭送一代刀君。
“不行!攔住他!快攔住他!”
火麒麟大叫出聲,無數炎獸嘶吼出聲,齊齊朝公羊愁而去,但身影還未靠近,便被無形的刀芒割成數塊。
數萬公羊家刀修齊跪,不禁同時大吼道:“請刀君回頭!”
“請刀君回頭!”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元氣的助長下驚破蒼穹,大地寂寥,黃沙漫漫,巖漿滔滔,一股悲壯蒼涼之感,油然而生。
“公羊刀君,刀之一道不能沒有您啊!還請回頭吧!”
“請回頭吧!我等誓與炎獸決一死戰!”
“公羊刀君!師尊!”
一聲聲悲呼傳遍大地,狂風呼嘯,天地似乎都在哭泣。
前方天空傳來蒼涼的大笑之聲,來自于一道瘦小的背影,一道如山一般巍峨的背影。
他的周圍,是無窮無盡的炎獸和巖漿,是灼熱的溫度,是臨近死亡的悲涼。
“吾愿一死,喚醒刀志,令天下修者,共仰刀道,以此為傲!”
他低沉的聲音響徹天地,體內忽然涌出一道道可怕的白光,整個人都開始發亮。
辜雀看著前方,深深一嘆,卻是無話可說。
他已然沉默了很久,只因面對這樣的事,誰也無能為力。
公羊愁已有必死之心,以自身之死,喚醒天下刀修。
白光驚世,公羊愁仰天長嘯,終于爆炸開來,化作齏粉。剩下的,是那無邊無際,無法形容的可怕力量。
神君級別的高手自爆,其威力根本無法揣度,只能看見前方虛空被白光所掩蓋,然后又瞬間化作黑洞。
黑白交織,傳出的是炎獸的慘叫,一股可怕的力量,如巨浪般席卷天地,吞噬萬物,湮滅一切,一路摧枯拉朽,把炎獸全部掩蓋。
驚炸之聲不絕,前方天地肉眼難見,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生命在此刻如螻蟻一般。
辜雀和黃尚同時大喝一聲,黑白雙環和道衍鐘齊出,散發無窮無盡之規則,這才把前方恐怖力量完全擋住。
天地無聲,星月皆匿。
仿佛一刻剛過,又仿佛已是千年。
所有人都看著前方,面容呆滯,眼中盡是悲意。
前方是滿目瘡痍的大地,坑洼遍布,溝壑縱橫,大地坍塌已然不成樣子。
虛空也崩碎開來,那一個可怕的黑洞依舊未曾愈合,也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
但公羊愁,終究是不見了。
偉岸的身軀化作齏粉,帶走了近十萬炎獸,留下的,也唯有那一柄長達百丈的天刀。
那注定是一把可以名震千古的天刀,它會像是一座豐碑,影響著整個天下。
或許無數年后,依舊有無數修者、刀客前來觀摩拜謁,依舊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刀客,在這里成就神君,在這里浩然而死。
黃尚看著前方,熱淚盈眶,不禁厲吼道:“恭送刀君!”
“恭送刀君!”
黃尚鞠躬而下,二百萬士兵鞠躬而下,數萬公羊家刀修長跪不起。
黑白雙環和道衍鐘散發無盡規則,將其完全包裹,否則這數萬刀修,恐怕一個也剩不下。
前方烽煙盡處,漆黑一片,火海炎獸大軍,似乎已然死傷殆盡。
只是隨著一聲低吼傳出,只見那天地的盡頭,再次涌出了一道紅線,然后極速靠近,跳出一頭頭猙獰的炎獸。
火麒麟踏浪而行,極速劃破天際,穩穩立于虛空之中,看著滿布瘡痍的大地,臉上已然沒有了一絲表情。
他看向人族大軍,一字一句道:“不死不休!”
聲音傳遍大地,那無窮無盡的炎獸,終于發出一聲聲可怕的嘶吼,轟然朝前咆哮而來。
真正的大戰,開始了!
辜雀和黃尚面無表情。
而數萬刀修,則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竟然同時拔出長刀,豁然站起。
他們的眼中已然沒有感情,有的只是那無法形容的堅定和意志,有的只是那筆直如松的背脊。
黃尚不禁沉聲道:“他們要干什么?”
天地無聲,唯有炎獸轟然踏來,也無人回應他。
他看著那一道道灰色的筆直身影,看著他們手中的刀,不禁厲聲道:“你們干什么!給我退后!”
話音傳出,領頭的刀修忽然右手一震,長刀一顫,仰天大吼道:“吾愿一死!喚醒刀志!”
他臉色漲紅,額頭青筋暴現,大步朝前走去。
“吾愿一死!喚醒刀志!”
數萬刀修,齊聲大吼,浩然朝前走去。
手提長刀,身披灰衣,面對猙獰的炎獸,慷慨赴死。
黃尚死死咬牙,看著這一幕,卻無法阻止。
只因他知道,這些人死志已絕,只因他知道,大戰終究是會死人。
“呃啊!”
他終于忍不住仰天長嘯,大聲道:“擊劍而歌,恭送刀客!”
“擊劍而歌,恭送刀客!”
聲音驚破大地,鏗鏘之聲不絕于耳,數萬刀修傲然而行,火光已然照亮了他們的身體,令他們的衣衫燃起。
領頭刀客厲聲大吼:“身為刀客,死而無憾!”
“身為刀客!死而無憾!”
慷慨的聲音傳遍的大地,浩蕩的氣勢在天地之間席卷,數萬刀修,慷慨而至,浩然而死。
無數炎獸踏來,他們提刀而戰,帶走一個個生命的同時,也不斷倒下。
二百萬將士熱淚盈眶,腦中的憤怒已然不可遏制,胸中的熱血已然沸騰。
“將軍!沖吧!讓我們去與他們并肩作戰吧!”
“將軍,讓我們去死吧!我們想要為這片大地流血。”
“將軍......”
一聲聲悲呼傳遍大地,從各處響起,黃銀紗臉色冷漠,厲聲道:“放肆!軍令未出,誰也不許輕舉妄動,否則軍法處置。”
她看著前方一個個倒下的刀修,輕輕道:“這是他們的選擇,他們為這片大地,這茫茫黃土,已然盡力了。”
暴喝之聲不絕,驚呼之聲不斷,一個個刀修在面對數倍、甚至十倍的炎獸,很快便到了下去。
鮮血灑滿大地,尸體倒下,很快被火焰淹沒。
他們注定不會留下尸骨,注定埋骨他鄉。
但他們已然名震大陸,誰都會知道,數萬修者,曾浩然赴死。
或許無數年后,這里已然滄海桑田,會有孩童玩耍,無意間發現大地之中,那一把把被埋葬的雪亮長刀。
那時候,長刀應該依舊熠熠生輝。
那時候,應該會有人響起,曾經這里有人為這片大地流血。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已然不忍再看,心懷天下,任重道遠啊!
他喘著粗氣,緩緩道:“公羊愁,你助我悟通刀道,使我受益無窮,這份恩情,我辜雀永記在心。天下刀修,天下刀道,這個重任,我辜雀挑了!哪怕再難,我也要讓你看到,刀道崛起的那一天。”
黃尚也看著前方倒下的刀修,眼中熱淚幾乎要忍不住流下,喃喃道:“公羊子弟,不曾負國。”
他大聲道:“從今日起,每年的今天,為刀修紀念之日,世世代代,無窮無已。”
辜雀看著前方,最后一個刀修終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