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阻止手下被赤魃強行度化,凱里出掌擊來,即便遭遇到最珍愛的掌上明珠阻攔,也不惜大義滅親,沒有絲毫留手,當時跳出來撞開凱里那一掌的,不是別人,就是半空中的一道血河。
這不過是鬼市之戰的一個小插曲,沒什么人特別留意,戰斗結束后也沒誰再次提起,畢竟,萬血河、鬼巖城素來不睦,針鋒相對多年,血丑故意給凱里難看,也不是一次兩次,戰場上順手給凱里添堵一回,誰也不會覺得意外,哪怕下頭被度化的有萬血河的人,也不算奇怪,血丑喜怒無常,在它心里,幾個手下未必抵得上自己順心重要,誰也…不會想到,里頭還有這層內情!
仔細想來,血丑的性別,從來也沒誰提起過,它總是用血河掩身代形,加上作風剛烈兇狠,脾氣暴躁,侵略性極高,誰都下意識地以為是一代鬼雄,哪能想到竟然是個女的…
“呃,恕我好奇,令尊與令堂,它們又是怎么…”溫去病甫問出口,就連忙搖了搖頭,“算了,我對你們家的八卦史沒有興趣,還是不用告訴我了,但…唔,這么說起來,一切倒是都能解釋得過去了。”
血丑在鬼界的作風,急躁又器小,尖酸刻薄,一碰就炸,雖然也稱得上有勇有謀有手腕,卻讓人很難相信,它會主動退讓,所以后來緊急與鬼巖城結盟,讓事情急轉直下之舉,才讓鬼界各方都跌破眼鏡,難以置信,全然沒有料到。
可如果妃月淚是血丑的女兒,那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無論凱里和她之間到底是雙相情愿,聯手演戲,布局萬古準備伺機做一票大的,還是一段孽緣,仇恨暗結,但這次橫豎便宜的是自家女兒,自然一切好商量,搞不好…還牽涉到彌補這些年里虧欠的親子之情,那更是一路退讓到兵敗如山倒,幾乎都是在掏心掏肺掏身家了。
至于最后這出捧女兒上位,讓出新組織的領導權位,退居二線,那也完全不是問題,反正大家親戚不計較,自家人好說話…
“…想不到,居然會是這么回事…”溫去病笑了笑,看妃月淚面色不豫,似乎對這個忽然冒出的母親,還非常難接受,不由笑道:“我們沒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了,妳那么聰明,會懂得怎么做的,后頭一切就交給妳了。”
妃月淚抿了抿唇,知道分離的時刻終于到來,強忍著挽留與追隨同去的沖動,點頭道:“少爺放心,鬼市這里就交給我吧,等少爺回來,定給你看一個欣欣向榮,更勝從前的鬼市。”
溫去病聞言一笑,伸手摸了摸妃月淚的頭發,跟著往后一退,身化一縷清風,從愿力黑潮中退出,轉瞬無蹤了。
沒有了溫去病,愿力顯化的黑潮席卷天地,沖向大老遠外,轉瞬間就到了鬼市頂端,一下旋繞,直接灌入鬼市頂層,剎時,沉寂多時的鬼市如得真主,千億盞燈籠亮起,異香流竄,無數鬼物長吟之聲,此起彼落,共同恭迎著鬼市的新主降臨。
…從今開始,將會是鬼界的一個新時代!
孤身離開鬼市的溫去病,則化作一道長風,在冥土上一路長飆,卻不是直奔目的地,而是回過頭,要將早先自己引發異變時,在冥土上生長出來的那些草,盡量收割,塞入囊中。
不論那些草究竟是什么,冥土照理是絕對沒有生機,不可能長出東西的荒蕪之土,就連鬼物在上頭徘徊太久,都要化作虛無,現在居然能長出草來,這些草絕不會是凡物,先把東西給收了,后頭肯定會有用處,就算自己不知道怎么用,也可以拿去太一那里賺上一筆。
之前在鬼君旗洞穴中,所收獲的大量鬼菇,除了部分在太一那里倒賣,基本都耗用在幾次不死會的布道上,用得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寥寥幾顆,委實思之肉痛,現在有天降大禮包送上門,不采就是傻了!
“哦…原來是尸草啊!”看著滿懷雜草,溫去病可不會因為這只是最低等的草類,而有半點輕視。
尸草,是只生長在尸骨之上的草,依照生長的尸骨的不同,而外形各異,其生長的基本原理,就是抽取了尸骸最后的精氣,看著低端不吉利,卻堪為血肉精華之所聚。
簡單一點的,在墳場、古戰場就可以找到,但高等一些的,涉及天階以上的強大存在,其尸骸都不是那么好找的,若不是隕落在無人之地的,毫無線索的,一早就被人收走,或是妥善保存供奉,或是當作上等素材使用,極少才能僥幸生出尸草,向來在各種拍賣會上都是有價無市,先前溫去病橫行鬼市,還砸錢收購了一些,不想眼下引發奇跡,長得滿地都是。
雖是奇跡,溫去病一陣思索,也明白了其中道理,冥土是天道欽定的生命歸宿,萬古以來,不知多少生命化為上頭的黑土,其中別說是天階存在,就算是大能、萬古,恐怕都不乏其人,雖說萬古荒蕪,毫無生機,誰都不拿它當寶,但當中蘊含的血肉精華,無可計數,只是死意太重,誰也沒法拿這些荒土來做什么。
而自己這一遭得天道青睞,降下鉅量陰德,在冥土上造成奇跡,萌發生機,這些累積了億萬年的血肉精華,終于有了出口,頓時化作尸草,瘋狂生長。
萬古以來,堆尸在冥土上的生物實在太多,無論是仙佛魔諸界的高人,還是那些傳說中的神獸都不缺,別說龍、鳳、麒麟…就是那些早已滅絕,不可能接觸得到的洪荒兇獸,都所在多有,這一路尸草瘋狂生長,成了雜草堆,里頭當真是什么草種都有,溫去病幾乎看花了眼。
也多虧自己有個魔屋,剛剛建起了自動化流水線,所有收入其中的尸草,都能夠自動加以鑒定,一一分門別類收妥,倘若是自己親自逐棵去看,這么大的量,足夠自己看上百八十年了。
“…哦,這些只是最普通的,但好像也不普通,尋常人骨尸草,我從沒見過那么死氣濃郁的,這一棵抵得過普通墳場的一叢…”
“咦,這是仙道大能的尸草吧?死氣之中還有些許飄渺仙意,當真難得…”
“呃!這是饕餮尸草吧?乖乖,長得一人高,好兇猛啊…”
“嗯,這個肯定是天魔隕落長出來的,都成了草還能引人情緒錯亂,不過魔族不都是精神體,哪里來的血肉精華…”
“我靠!這一棵又是什么玩意啊,尸草還咬人的!”
越收越多,溫去病隱約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正在蒐集資料,寫一本“尸草大百科”,逐項鑒別內中的珍異存在。
專注工作中,也不是一點雜音都沒有,溫去病能清楚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目光,那是來自附近的鬼族大能,甚至萬古,對于這些尸草,它們同樣眼紅,想要過來分一杯羹。
如果照正常情況,自己在這邊采收,早就該有其他競爭者出現,為了搶寶而打成一團,可眼下自己這邊忙活大半天了,那些家伙竟然只是在旁邊眼巴巴地旁觀,按捺住自身貪婪,沒有動手,這種作風,可實在很不鬼族啊。
…唔,看來我在鬼界,也已經變成危險人物了!連鬼物這種一向沖動派作風,喜歡無視風險強上的對上我都能找回理智,真是可喜可賀啊…
剛剛對妃月淚做的一通分析,其實在自己身上也一體適用,雖然之前溫去病、赤魃的形象變來變去,大能以下或許還搞不清楚情況,可是那些鬼族萬古卻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數,曉得自己與不止和新任冥皇有關系,更得霸皇相助,還和鬼市即將新崛起的女君親密,牽一發動全身,誰想貿然招惹?
還有一點自己不愿承認的,就是掃把星光環…自己一入鬼市,就塌了鬼市,后來埋葬了兩個地藏;一入冥府,就兩度崩了冥府,先是扯動冥府的道基,后來連厄滅也發生,前任冥皇因此身殞道消…哪怕這里頭有諸多因素牽扯,不能只論運氣,但若撇開外在復雜因素,只看表面,解釋這就是這樣。
小白就曾經很慎重地說過一句,“溫道友,其實…你是替天道來毀滅整個鬼界的吧?”
末了還又補了一句,“為了鬼界好,麻煩你還是早點還陽吧,你再不回人間去,我怕這邊很多家伙連鬼也沒得做了。雖然我看它們也很不順眼,但是看了我前老板下場,我現在有些擔心自己哎!”
這些話如果傳出去,估計自己真是跳到大河里都洗不清,而就算話沒傳開,估計很多鬼族萬古也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冥皇、地藏尚且扛不住,自家何德何能去惹這個災星?惹不起,躲總可以吧?
雖然沒有任何敵人露面,但溫去病仿佛就能聽見這樣的聲音,心里著實有些牢騷,但眼下倒也樂得清靜,專心去收剪手邊的尸草。
名為收割,溫去病下手卻留有余地,只割去草葉,不損草根,或許在一定時間以后,這些尸草還會重新生長出來,那時候,自己可不會再來收取,算是把這些東西回饋給鬼界,留下幾分余地,不讓鬼界的這些豪強覺得自己太橫,吃相難看。
不然雖然說如今頂著兩重光環,卻不好說能不能嚇退一切敵人,就算現在不出手,后頭未必不會伺機打劫,自己還得去找冥界尸龍,沒法洗劫完拍拍屁股就走,總得有點分寸…
“咦?”溫去病往前方看去,突然發現了一道奇異之影。
冥土荒蕪,一望無際,除了一大片的黑色,別無所有,除開那些萬古占據的靈地周圍,絕大部分地方,前方唯一存在的,就只有天盡頭的地平線,這可以說是冥界的常識,但此刻溫去病縱目看去,無盡陰德所化的大片尸草,綿延成道,仿佛一條長路筆直延伸向遠方,在最盡頭的地方,卻有某個存在,筆直矗立。
…又是什么鬼東西?
溫去病詫異心起,立刻加快速度,一面收割尸草,一面朝那個方向前去,當地平線盡頭的事物出現眼中,赫然發現,那是一棵拔地而起,筆直參天的巨木,形象怪異,似木而又類藤,好像是幾種種類全然不同的草木,急速成長,卻又交纏旋織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融為一體,筆直沖天而去,直入云霄。
冥土上的無定黑風,刮肉如刀,傷魂損魄,最是厲害,沒有任何生命能在黑風中長久支撐,但這棵奇形巨木,屬性奇陰,質地雖非金鐵,卻與黑風同生共存,看來是能夠長期存在下去。
“…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倒意外搞出一個鬼界新景點…”
溫去病仰望巨木,隱約覺得這棵參天樹,并不是表面上看來那么簡單,在此之前,除了少數靈地,冥土上就沒有任何直立的東西,更別說樹木,這棵樹堪稱開鬼界萬古未有之奇,應該有些不凡神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