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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章 善守者藏九地之下

  本以為是地藏修練分身之法出了岔子,被分身反噬,而分身最后因為得位不正,才墮佛為魔,沒想到竟然是這么一回事,而且這個情況聽來倒是非常耳熟,赫然就與司徒誨人的情況同出一轍。

  溫去病怔怔道:“好家伙,原來司徒誨人不是在鬼扯的,還真有這種事!”

  地藏嘆道:“心魔日益壯大,我雖有察覺,卻已經騎虎難下,無法解除至凈法,致使心魔不斷坐大,是我之愚昧,所謂當斷不斷,自受其亂…”

  嘆息聲中充滿懊悔,但溫、龍卻都想像得到,當時的狀況并不是那么簡單,如果直接解除至凈法,讓已成氣候的大量魔氣回歸本身,兩者勢必要進行一番善惡爭奪,雖然地藏有很大機會將心魔壓制,可持續不斷的萬鬼愿力侵染,地藏腹背受敵,勝負著實難料。

“我一早就做了一些防范,不讓那魔障有機會發難,但…在鬼市內發現霸皇遺  物一事,徹底打亂了我的安排。”

  地藏道:“霸皇之刀,將引來無窮禍端,會將鬼市眾生全部牽涉入內,非我所愿,我欲將刀委托冥府收藏,秘密接觸,得到冥皇承諾,但祂表示冥府不涉外事,要求我必須先將戰刀上的兇厲邪穢滌凈。”

  溫去病直接揚揚眉,“刀上兇厲可是鬼君的手段,菩薩你不過一介萬古,怎么可能滌去鬼君的力量?”

  地藏搖頭道:“我本來也沒得選擇,風雨戰刀受鬼君加持,怨火血焰焚燒,一早就進入狂暴狀態,早先被鬼君其他封印所阻,不曾外顯,但鬼君失蹤,封印開始消失,才會被我發現。而從鬼君封印徹底崩解的那刻起,霸刀就瘋狂解裂周圍一切,為了庇護凈土內的眾生,我只得全力鎮壓…一切就此無可挽回。”

  風雨戰刀,經過酆都鬼君的加持,已經變成一件極兇至邪之物,天神兵的威能不減,復又邪焰加持,更對整個世界都充滿惡意,甫一現世,就開始破壞鬼市的空間結構,要將鬼市連同內中所有住民一起毀滅。

  為了不讓巨災釀成,其時身為鬼市托管的地藏,責無旁貸,只能不顧風險地出手將之鎮壓,歷時數月,雖然成功鎮住風雨戰刀,并且沒讓消息走漏,卻也因此精疲力盡,力量跌落至低點,出現了本不應有的可趁之機。

  “…那魔障驟然發難,吞噬我法身,奪我權柄,我當時力量跌于最低點,一應布置都失效,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以至凈法發動后手,遁出真靈,藉著風雨戰刀的掩護,離開鬼市,覓地遁藏。”

  地藏道:“我本想直接前往仙界,尋找好友云中子托庇,發動前卻感察到危機,前往仙界的所有道路,都早已被魔障封鎖,倉促間唯有去向冥府,冥皇雖然一向不干涉外事,但既然承諾收下風雨戰刀,就還有幾分機會…”

  萬古隱密,終于由當事人的解釋而揭開,但溫去病與龍仙兒交換目光,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疑問。

  地藏的行動實在有大古怪,如果整件事真是魔主的布局,以魔主的手段,事發時重重封鎖,堵死退路,那是一點也不奇怪,但…地藏的敘述中,他一開始要去的就是仙界,并非佛界。

  這點就委實奇怪,因為以地藏金龍與佛門的淵源,祂首先撤退的去處,難道不應該是佛界?

  而且,地藏在鬼市傳道的整個過程,所承受的迷惘,還有決定施行神道的種種轉折,似乎都是獨立承擔,從未曾向佛界求助,也沒有得到半點佛門的援助,最后施行的具體方案技術支持來自云中子,甚至連降魔劍都是云中子所贈。

  最開始,兩人猜說地藏可能心高氣傲,或者講究面子,堂堂萬古大菩薩,出來發大愿求道,豈能動不動就回頭要援助,這才不愿意向佛門求助,但祂身臨絕境,要逃亡的時候都沒能選擇佛界,這里頭就大有文章了。

  剎時間,兩夫妻都想到那個傳聞,地藏金龍原是古佛斬出的化身,“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誓愿的背后,藏著道標重生的可能…只要一想到這點,兩人就感到…地藏與佛門之間的關系,恐怕沒有想像中的那么親密,甚至算不上和睦。

  溫去病問道:“為什么菩薩你最后會選擇托庇于冥皇?你與祂交情很好嗎?以祂的作風答應接受戰刀都算是破天荒了,你怎么有把握祂會連你一起接受?”

  “…我巡游冥土時,數度造訪冥府,與十殿閻羅論道,與祂們…分別都有些交情。也就是依靠這些關系,才取得了冥皇的承諾…”

  地藏的話,讓溫去病的表情立刻就垮下來,來訪數次都只與十殿閻羅有交情,意思就表示,地藏根本連冥皇一面都沒見到,這要說兩人交情有多好,恐怕地藏自己都不相信,祂為了處理霸刀,找到冥皇,對面肯答應已經是個奇跡,說不得里頭還有什么內幕,而臨危之際,祂竟然能毅然決斷,將自己的真靈與風雨戰刀,一起帶到冥府,這是什么孤注一擲的思路?

  “冥府素來不涉外事,又有永恒者坐鎮,已是當時僅剩的最佳選擇,冥皇固然不會拚死護我周全,可也不是誰都能到冥府來找事的,那個魔障更不可能,只要冥皇不順手把我真靈驅逐出冥府,就算逃離魔爪了。”

  地藏道:“要消化我的法身與權柄,需得窮年累月之功,即使大成,那魔障如果來到冥府取刀,面對冥皇,出手時必然暴露身份,所以,冥府對我而言暫時是安全的。”

  這一下“暫時”,就暫了不知幾千年、幾萬年,事情就此僵持住,地藏能在冥府一直安全藏匿,可以說判斷相當正確,但這么久的時間過去,冥皇除了順手在刀外又加三重封印外,就沒再做點什么,足見雙方之間的交情是何等“深厚”。

  以永恒者的能耐,冥皇只要隨手一下,就能助地藏脫困而出,哪怕不能為祂前往鬼市,解決魔障,但在冥府之內給點幫助,助其復原不過輕易,甚至只要把這消息往外一拋,仙界、佛界也絕不會坐視,可冥皇就真是把“冥府不涉外事”的準則發揮到極限,不聞不問,只當什么都不知道,把風雨戰刀連同地藏真靈,一起鎮壓在冥獄之底,算是履行了之前對地藏的承諾。

  對于冥府這般的做事風格,溫去病已經完全無話可說了…

  “…若是當時能有決斷,選擇與那魔障同歸于盡,后來也就不會有這些禍患了。”地藏苦笑道:“身如臭皮囊,生死似云煙,我本應看破這一切,可事到臨頭,竟然割舍不下,真是枉證了這菩薩果位。”

  生死關前,有所遲疑,實在是人之常情,再是大英雄,大豪杰也不能免俗,大菩薩也莫能例外,至少溫去病就并不以此為恥,自己縱橫沙場,在普通人眼中,是絕對的勇者,若誰說山陸陵是貪生怕死之輩,全帝國的人都會將他當成一個笑話。

  正因為如此,溫去病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所謂無懼生死,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個人都有畏懼的東西,某一刻能夠做到無畏,可能只是那時沒撞到心中的恐懼,如果撞到,擎天高柱也會崩潰,溫去病自己就有經驗,大多數時候自己視死如歸,卻也曾有過幾次,大名鼎鼎的山陸陵,抱頭鼠竄,逃得手腳并用,比龜孫還不如。

  “…看開如何,看不開又如何?菩薩是空,狗屎果位,本來就無一物,眾生又如何?”

  溫去病笑道:“我不太懂得怎么安慰人,不過,自從來到鬼界之后,我益發感覺到…這個世界根本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所謂天道根本就是變態的,相較之下,菩薩你這點小小過錯,根本不算什么,不用放不下,況且…冥冥因果難料,焉知你今日遭遇的這小小挫折,千載萬年后,不會反而變為功成的契機?”

  “我夫君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菩薩你身負重責,切不可因此失志,需得放眼未來,以很長遠的目光,將今日之事,視為來日之師,相信每一位能證正果的佛陀都是如此的。”

  龍仙兒說完,對一旁還想要繼續說的溫去病白了一眼,繼續道:“還有每一位想征服世界的瘋狂科學家也是如此。”

  被自家媳婦一語點醒,溫去病沒好意思繼續鼓吹攜手研究,完成“仿效仁道統御眾生之力”的課題,只能干笑了兩聲,道:“那…后頭又要怎么辦?菩薩如今脫困出關,是打算回鬼市去宰掉那個魔障?”

  這話任誰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如果地藏有此實力,當初就不會被魔障反噬,落到狼狽逃亡,即使再計算上那時地藏因鎮壓霸刀,精疲力盡的因素,經過這么多年,魔障肯定完全占據了法身與神能權柄,強弱之勢早就徹底逆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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