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字句,前后聽在耳里,卻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妃月淚此時方知,少爺開始說的一連串話,看似咄咄逼人,不講道理,實則就是為了把結果引向這里,讓自己能夠有理由回去,心理又是溫暖,又是感激。
但在溫情之后,妃月淚也一下意識到其中的不妥,用力搖頭,“不行的,少爺你現在能夠安居鬼市,全是靠己方大能一起主陣,才能護住酆都,地藏給了你降魔劍,擺明后續也不會再出手,如果我方的大能和鬼尊撤走,這里連萬古分身都扛不住,那時候你要怎么辦?”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但我這想法卻也不是一時沖動,我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而失去理智的傻瓜,這些事情我早已想過。”
溫去病道:“妳覺得,我們這樣子又能再撐多久?固然只要萬古不親身前來,鬼市的當前屏障就堅固不破,而鬼族的萬古們相互牽制,誰也不愿妄動,親身降臨,好處未必能入手,卻很可能給旁人鉆空子,但只要它們之間能夠談妥,議定分贓,短暫聯手,鬼市能撐多久?在某位萬古親身殺來前,我們能迅速壯大,成長到足以抗衡嗎?若是過往,許還有一兩分機會,但是前不久方有霸皇重生,鬼韜一脈借此引各方萬古聯手征伐的前例,萬古聯手對付我們的可能性又要大上了許多…”
妃月淚也是搖頭,此事它這幾天也在反覆評估,越想越覺得憂心,己方眼下雖然一時無虞,卻始終不足為長久計,如今多位萬古雖然依舊猜忌,可已經有過聯手的前例,不可不防,而其他勢力更不會給己方成長機會,一旦少爺表現出成長迅速,有可能掙脫桎梏,踏足頂層力量的征兆,其余萬古必然放下過往恩怨,短暫聯合,進行阻道,后果…甚至可能是多位萬古一起親身降臨。
自己為此一直擔憂不已,現在看來…少爺也同樣有在做類似思考,并且比自己走得更前面,有具體方略了。
溫去病道:“我們…想要更進一步,始終是要爭取至少一個萬古支持,地藏如今動態不明,又始終身屬佛門,基本不會全心助我,所以我想鬼巖城是個更好的選擇,而想要爭取萬古支持,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沒有賭上什么的覺悟,是不可能打動的。”
如果要爭取凱里支持,釋放“人質”是必然遭遇的要求,與其等到人家開口,不如干得漂亮一點,主動先將那些大能、鬼尊交回,以示誠意,這樣應該更合凱里的脾氣。
“…我不想看到妳為了我與家里徹底翻臉,事情到如今也應該有些轉圜余地,我和妳爹之間也不是不死不休的關系,如果非弄到妳只能二選一,那就太慘了。”
溫去病道:“所以趁著來得及之前,我想賭一次,妳把這些人馬一起帶回去,和妳爹表示我的誠意,只要它肯承諾保障我的安全,我可以親上鬼巖城一趟,向它解釋,謀求雙方合作,結合我們雙方的力量,抗衡霸皇與那個大聯盟。如果說它之前是因為鬼君的道統不能容我,現在也該有幾分認同了,只要我能親去解釋,定能讓它滿意,如今正是最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鬼韜一脈,號召鬼界各方豪強組織大聯盟,合力攻伐諸天萬界,分享獲得的利益,但在鬼界諸霸中實力最強的凱里一系,卻一直未有加入,始終冷眼旁觀,隱約更透著一股不屑的味道,也惹得鬼界各方眼紅,鬼巖城近來的壓力也是極大,溫去病相信自己遞出的橄欖枝,對鬼巖城而言,應該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如果凱里不是那種死板的軍豪個性,素來說話算話,收禮辦事,溫去病肯定不敢賭這一鋪,但就因為是,而這種千萬年下來的表現基本不可能作假,自己才想透過妃月淚來賭一次,反正…無論賭贏賭輸,自己壓根也不在乎,只是拿這當掩飾自身行蹤的障眼法而已。
“這樣…”
妃月淚不明白溫去病的真實想法,只是認真思索,覺得雖然這一出賭得大了些,但確實是在如此絕境中邁出生天的唯一辦法,少爺能夠做出這樣的決斷,無論見識、應變、膽色,都讓自己贊嘆不已,過去的少爺只是勇猛無雙,可現在的它,真正是有勇有謀了。
“好!”妃月淚振奮道:“我回去一定會說服我爹,把鬼巖城給爭取到少爺這邊來,只要有鬼巖城的支持,少爺在鬼界的道路,必然從此暢通無阻,這里也不用怕什么霸皇了,將來少爺成長起來,定然不遜于當年鬼君,其他勢力聯手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要干這事,不光是要努力,還得要快!三名大能與數十名鬼尊被一次性撤出,對如今鬼市的守護大陣影響非小,要是被其他鬼族勢力覷出其中端倪,萬古分身立刻降下,對于如今雄霸鬼市的不死會來說,必然是滅頂之災,妃月淚下定決心,此番必定要速去速回,在其他勢力察覺問題之前,趕回來穩固鬼市,到時候鬼巖城一脈隱為不死會的后手,還能給達成協議,前來破陣的萬古一個驚喜。
“不用忙著走,還有兩件事非常重要,妳要先記著。”
溫去病道:“妳現在的力量,是以神道之法,敕封權柄而來的,如果后頭愿力動搖,妳就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有可能受到牽連,連過往的修為都不保,這是神道之所以引人詬病,大家覺得最不穩當的地方,但是…”
妃月淚也想過這一點,心知其中隱憂,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溫去病提點,連忙用心聆聽。
“不管怎么說,妳現在確實是毫無虛假的大能,有著大能的眼界,所得到的各種感悟,也都是基于大能層級,這才是切切實實屬于妳的東西,與愿力無關,如果妳趁機好好修練,把真實的自己盡可能提升,就算后頭愿力崩潰,妳也能維持位階不墜,這才是妳的出路。”
溫去病道:“天助自助者,酆都鬼君雖然是以愿力成道,但古往今來人道神道之中那么多的神皇、佛皇,唯有它登臨永恒,這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妃月淚聞言當即用力點頭,更確認少爺并沒有被眼前成就沖昏頭,對未來種種有著很清晰的規劃,心中更是狂喜,如此一來,自己更有把握說服父親,轉變立場,支持少爺成道,再續鬼君未能走完的道路。
“此事我記下了,必不敢忘…少爺,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更重要!”溫去病笑道:“將來如果有哪個男人,仗著自己曾經對妳好,就動不動就拿這掛在嘴上,要妳報答,對妳恩情勒索,妳稍有違抗就說妳是背叛,那妳千萬別懷疑,這就是個渣男!妳立刻有多遠就躲多遠,如果躲不了,就直接宰了他,絕對不要有半點遲疑。”
妃月淚聞言卻是一呆,又回想到少爺早先的言行,一下明白過來,心口甜得像蜜里調油,復又正起神色,向溫去病深深一禮。
“謝少爺指點,婢子永不敢忘。”
…回看過往,不知不覺,少爺和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比過去更加細膩,更能體貼自己,還會主動替自己著想,也不再一昧勇猛莽撞,而是有勇有謀,這樣的少爺,比過去更有魅力。
…能夠跟隨這樣的少爺,實在是太幸福了,就可惜…那日的獻身,少爺并沒有接受,要不然,自己就能與它把關系更進一步,真正定下來了。
…現在的少爺,目光總是看著遠方,像在看著什么很遙遠的東西,那樣的神情,真的很好看…
妃月淚率眾秘密離去,鬼市內旁人不知,圖靈卻是很清楚的,急急跑來找徒弟商量,想要弄清后續的計劃,卻被溫去病一通叮囑,聽得神情緊張。
“我馬上就要閉關修煉,把神能推高到新的層次,以應對必然到來的萬古真身,阿月我讓它帶著凱里一脈的俘虜,回去掏空娘家,這邊就有勞師父坐鎮了…喔,我會留個分身下來,雖然不能打的,但可以裝模作樣,當替身來使正合用,你到時候記得把它放到顯眼位置,別讓誰發現我不在了。”
溫去病的囑咐,圖靈一一牢記,而當這些基本的問題交代完,溫去病又打量圖靈兩眼,有些懊惱地抓抓頭上紅發,“師父,你腦子沒有阿月那么好,和你說了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你就先記著吧。”
叮囑的言語,和對妃月淚的交代一樣,都是趁著現在擁有大能的位階,加緊感悟,提升真實的自己,方能在愿力崩潰時保住自身位階不墜,圖靈連連點頭,但看它眉頭緊蹙,眼神迷茫的模樣,溫去病心里明白,資質與功法有差,就算給足便宜師父時間,它也不可能悟出什么。
不夸張的說,如果不是靠自己敕封神能,光憑圖靈自己修練,就算嗑爆了血齒傘,恐怕也難以脫離天階三重,此生大能無望,對于這種資質的,只是拉把手根本沒用,起碼得給把梯子讓他照著爬。
“唉,我實在不想搞的自己那么累的,但也不想以后給人說有異性沒人性,重色輕師,雖然你只是個便宜師父,卻真心對我不錯…”
溫去病嘆道:“師父,我先前給了阿月一些關照,跟給你的差不多,但是看來你卻用不上,而你好歹是我師父,如果最后混得比我的妞還差勁,將來我出去也不好見人,說不得只能再多給你一點好料。”
圖靈聞言,更是心癢難耐,自己這個徒弟如今可是個大財主,指縫間隨便流點出來,都是不得了的橫財,金錢如是,功法更如此,卻不知這次又要給自己什么?
“師父也不要什么別的,如果能給的話,你先前授予神權時給的那個金縷玉衣就很好,增強肉身的,最適合僵尸不過了。”
“…我也沒打算給你別的,看師父你這副傻樣,真給你什么別的高深功夫,你也練不會的。”
溫去病遞出一塊玉玦,圖靈伸手接過,神識透入一掃,登時大驚失色,驚呼道:“這個是…死部絕學?亡者黑書?這是鬼君嫡傳!天啊,你…你怎么會有的?”
鬼界受天道壓制,神魂不全,困于執念,雖然有吞噬之類的手段快速進階,天階高位為數眾多,還要遠超其余諸界,但永恒者從古到今就只有那么一位,永恒者的傳承自然也就只得那么一部亡者黑書,可以說,鬼界現今各個派系的核心傳承,都是從酆都鬼君的亡者黑書演化出來,原始正本只有那些當初追隨過鬼君的萬古手里才有,而且還不全,以最強橫的死部九式,那些萬古的手上,每位頂多只得兩三式,甚至還有不少殘損。
之前溫去病以神能敕封金縷玉衣,還以為是神通模擬,演化出近似死部絕學的威能,圖靈壓根就沒想到,徒弟手上竟然有完整的死部傳承。
溫去病卻是沒好氣道:“如果只是靠神能敕封,讓你自行從中參悟,修練那一式金縷玉尸,估計師父你再練上千年萬載都沒用,現在我干脆把真意傳承給你,師父你就直接照著練吧!將來要再說我重色輕師,我就剁了你!”
…這樣,人情算是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