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的獰笑,帶著滿滿的不祥意味,有一種餓狼從森林里跑出來,即將獸性大發的危險氛圍,而明明在場的一種大能都可以輕易碾碎這只不自力量的惡狼,卻在這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不過是只正在瑟瑟發抖的小動物…
驀地,落入一虎將軍手中的黑旗,驟然自行伸展,從一面平凡的小黑旗,一下拉開,仿佛化為一條漆黑的巨蟒,靈動延伸,直接飛竄而出。
黑旗在脫離赤魃控制后,還會暴起發難,這對旁人來說或許是個意外,但對鬼師爺而言卻根本不是,早在行動之前,它就盤算過方方面面的可能,猜想赤魃手中的底牌,或許有強大威能或是莫名神通,萬萬不可大意,一旦奪取到手,就要立刻鎮壓,以防意外,所以看到黑旗不受控制,它登時大怒。
“一虎!你在搞什么東西?”
…不是一早就叮囑過,一旦搶奪到手,就要立刻施力鎮壓,避免發生意外嗎?為何還會搞出這樣的丑態,好像我沒有事先算到一樣?這不是讓我出個大丑?
“我…”
一虎慌張欲答,師爺的指示,自己豈敢半點有違?一奪旗在手,就立刻用全力鎮壓下去,哪怕是地神器都別想在自己控制下蠢動,但這面詭異旗幟竟然全然無視自己的壓制,說動就動,突然一下就伸展開來。
最可怕的是,這面黑旗并非是突然爆發出強大力量,瞬間突破自己的壓制,而是從頭到尾,自己都感受不到它有那樣的力量,反倒是自身,在黑旗展開的那一瞬,驟然氣力衰弱,好像力量被削弱、被剝奪,正因為自身被莫名弱化,才致使最終無能壓制黑旗。
堂堂五重天大能,六重在望,竟然被這面毫不起眼的小旗毫不費力的奪去力量,這事若非親自經歷,打死自己都不會相信,何老先前的謀算明顯有了差誤,必須要立刻警告它才行。
削弱的一虎陡然生出這樣的念頭,這個判斷可謂相當正確,但才要開聲,在場的多位大能忽然都心中一悸,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天,感覺到有什么很不得了的東西,馬上就要來了!
來了!
舉目望天,鬼界永遠漆黑,亙古不易的天空,突然間多了一樣事物,靜靜地定在那里,仿佛一顆久遠神明的眼睛,俯視著大地與萬鬼。
黑日橫空!
先前曾一度驚動整個鬼界,讓諸萬古將目光聚焦在鬼市的異象,重新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這一回,各方大能與鬼尊都被驚動,而一虎手上的黑旗,則已經展開到極限,化作滾滾黑水,帶起滔天巨浪,奔襲四面八方。
鬼巖城的四名大能,與三十名鬼尊,首當其沖,面對這黑潮如濤拍來,最初都還不當一回事,即便是地神兵,也不可能同時威脅這么多的大能,特別是己方當中還有鬼師爺這樣的硬手主將,哪怕是天神兵,沒有合適的人手操縱,也能硬接幾下。
何況天神兵、天神器,數量及其稀少,基本件件都名號響亮,萬界皆知,里頭可沒有這件黑旗,鬼巖城一脈最開始雖然搞不清黑旗是怎么脫離一虎鎮壓,卻依舊沒把擴散的黑潮當回事,甚至暗忖黑旗發難,最大的效果就是盡可能把在場的尸鬼都拉入戰場,制造亂局,讓赤魃有機會趁亂逃跑,己方必須得盯緊赤魃才行。
然而,它們很快就發現這想法是極其愚蠢的,面對黑潮如濤涌來,它們的一切防御,都被直接瓦解,最詭異的是,自己完全沒有防壁被巨力突破、碎裂的感覺,而是黑潮徑直涌來沾身,仿佛那邊從不曾有過什么防御力量。
而黑潮沾身之后,立刻就覺得全身麻軟,發不出力量,不管是大能、鬼尊,在這滔滔黑潮之下,都全無抵抗之能,一身力量迅速被削弱下去。
鬼巖城一脈,素以善戰聞名,縱使突然間就陷在這樣的詭異情境下,幾名大能仍未慌亂,鬼界中會吸收、化消力量的法門很多,它們過往都沒少遇上,一發現不對,立刻就設法應變,使用它們所會的對應功法,嘗試抵擋這股削弱力量。
迅速的應對,不慌不亂的心態,鬼巖城一脈的確不辱善戰之名,可這一回卻直接踢上鐵板,它們所嘗試的各種應對化消、吸收一脈的功法,均歸無效,依然擋不住體內力量持續被黑潮大幅削弱,甚至連究竟是怎么被削弱的都不知道,根本就無從防起。
黑水滔滔,轉瞬已經席卷整個天地,不光徹底吞沒掉鬼巖城一脈,更向周圍涌去,萬血河、闇日神荒、老鬼會、寶髓塔…幾大勢力的各路人馬都沒能逃過,即使有些機靈的見勢不妙打算離開,卻還來不及逃,就被滾滾黑潮卷入。
較諸善戰的鬼巖城一脈,其他的大能更是不堪,黑潮之下,甚至沒有了大能與鬼尊之分,只要被黑水沾到,個個身體酸軟,逃跑不能,力量持續被虛弱,不一會就整個跌入黑潮之中。
黑潮持續卷向整個會場,參與大會的億萬鬼物沒有一個能逃過,當中只有一個例外,當黑潮吞食天地時,會場內的某個角落,驟然彩光放射,一道仙虹直接破空而過,急匆匆地逃離,搶在黑潮沾染之前飛走。
全場那么多的大人物,竟然事先沒半個查覺到那里有人躲藏,就連溫去病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那里竟然藏著高人,若不是黑潮怒涌,席卷四方,還真逼不出人來,而從氣息判斷,藏在那里的,肯定是云中子這個老朋友。
…真是想不到,還以為自己徹底眾叛親離了,結果會場中居然還藏著意外的友軍與援兵…云中子這老貨真是太不夠意思,偷躲在這里,也不事先打個招呼,要是我早知道你躲這里,怎么也都可以給你網開一面,不用搞到你需要這樣逃命啊!
身在會場之中,溫去病也同樣被滾滾黑潮涌吞,但當黑水及身,他的情況卻與其他的鬼物全然不同。
隨著溫去病黑潮加身,正在艱辛與黑潮抗衡的鬼師爺,訝然驚覺自己對赤魃的隔空壓制,在剛剛黑潮涌去的一瞬,煙氣盡被黑潮吞沒,而赤魃因此獲得自由,兩手一抖,邁步出去,在黑日的照射下,在其他所有尸鬼都被滾滾黑潮困入泥沼當中的時候,悠然漫步,如走在自家庭院。
更詭異的是,假如赤魃是鬼魂之身,那也還罷了,但明明是具有實體的僵尸,也沒有催動力量,踏在這實質為水霧的黑潮之上,竟然如履平地一般,就像踏著一層一層的階梯,逐步高升上去,而這詭異的黑潮則如遇真主,不住雀躍歡騰,不斷纏繞在其腳邊,蕩出點點漣漪。
一旁的一虎強撐著滿身倦意,吼道:“何老,出陣!”
鬼巖城一脈,無論身份尊卑,都受城主凱里以軍將制度統御,自然也有專門的合擊之陣,可以將多名大能、鬼尊的力量翻倍發揮,只是使用的條件頗苛,現場除了鬼師爺何歡,就沒其他大能可以主持。
而正力抗黑水,感到自身力量依舊在不住被削弱的何歡,正想著仙界的那件傳說異寶,自三清去后就跟著消失不見的天神器,其特征正是可以消去敵我雙方的力量,化兵兇為祥和,赤魃莫非是得到了此物傳承?而剛剛逃離的那名仙界大能,莫非與此有關?這么說來,是仙界介入鬼市亂局,想要扶持赤魃給霸皇和鬼界添堵?
聽到一虎的叫喊,同樣也意識到眼下只能組陣相抗的它,面色一沉,立即手捏法訣,正要串聯諸多同僚一起開陣,合力對抗黑潮,卻看見溫去病居高臨下,正好整以暇地俯視過來,像在看著什么苦苦掙扎于網中的獵物,仿佛成竹在胸的滿滿自信,全然不懼獵物的任何反抗。
鬼師爺一向善察人心,只是一下眼神交會,就品味出其中的問題,它心頭劇震,先是懷疑對方究竟是哪里來的自信,跟著,又從自身的異狀,品味出一些其他東西?
…情況不對勁,這好像并不是單純的力量削弱或者中和,而是直透神魂,影響本源,更接近一種…本質上的剝奪!
一想到“本質剝奪”,何歡立時心中大駭,目光四下游移,看到一名萬血河的鬼尊,身上開始出現灰白之色,仿佛色彩正被從其身上被剝離。
這已經是再明顯也不過的特征,而黑潮圍繞著赤魃,為其墊足,赤魃踩在黑潮之上,平步青云,這情景…依稀與鬼界最悠遠的傳說中的一幕有些類似。
…黑書有云:王者的國降臨,祂的道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水霧輕飄,在赤魃身上緩緩凝結,乍看之下并不清楚,仿佛只是一片黑霧繞體,可若已經有所猜測,循著某個想法看去,就會發現,黑水并非單純附著在赤魃周身,無有定型,而是在緩緩抽織成一件衣袍。
…黃袍加身!
看出這些,鬼師爺陡然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一切,也知曉赤魃的底牌究竟為何,盡管還有些關鍵處想不通,不明白赤魃一個區區三重鬼尊,如果能夠解決其中涉及到一系列技術難題,卻不敢再多遲疑半刻,當即厲嘯一聲,鼓盡全身剩余力量,沖破黑水,要飆空而走。
區區一個天階三重的鬼尊,就算持有天神器,除非能夠將神器百分百喚醒,讓其自行發揮,否則未必真有什么威脅性,考慮到超量的負荷要求,甚至還不如鬼尊加地神兵的威脅大,但在天階戰的原則中,卻還有比裝備更重要的關鍵,就是地利!
遺留著永恒者法則的所在,即是圣域,即便如今永恒者已經不在了,卻仍可能留存某些布置或后手,歷經萬古不易,始終執行著永恒者的意志,一旦被觸發,就算萬古也絕難匹敵,即使屠殺千百大能,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酆都鬼市,之所以讓各方豪強覬覦又忌憚,就是因為此地乃昔日鬼君成道之地,同樣也是王庭所在,固然有可能隱藏著它的成道之秘,同樣也很有可能留下什么布置,等著給覬覦者踩進來,只不過長久以來,無論是傳承還是陷阱都不曾有誰發現,如今,非但有傳承者出現,兩者結合之深,更遠遠超過各方預期。
…怪不得剛剛的那名仙界大能跑那么快!應該一早就看出其中的問題,這才不顧暴露直接逃跑…
鬼君的神權已經后繼有人,這場大會根本就是誘敵前來的陷阱,如果不趁完全發動之前逃逸,就真的不用走了!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鬼師爺甚至顧不得招呼同伴,也顧不上面子,立刻全力逃逸,它的力量已經被黑水削弱不少,這一下想要強行破水離去,消耗更大,卻根本管不上這么許多,幾乎是抱頭鼠竄地飆空而起,不顧一切想要破空而去。
其余鬼巖城的重將,全被這個意外給驚呆,師爺雖然善謀,卻從不是貪生怕死的那種,怎么會忽然就扔下大家獨自跑了?難道眼下的情況當真如此惡劣?連大家組陣合力都扭轉不來?怎么可能!赤魃不過區區三重天階,這邊可是一堆大能…
不明所以,但眾尸鬼卻依然信任師爺的判斷,一虎、冬月槭不約而同地奮起余力,想追隨其后,但溫去病凌空一揮,黑水涌來,直接將它們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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