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仙兒漸漸發現,事情和自己想得似乎不太一樣。頂點小說23原本自己的規劃,其實相當簡單,自己一早就下定決心,絕不會盲從那個人,成為他的殺人工具,但那個人實力深不見底,盲目與之沖突,著實不智,自己所該做的事,就是隱忍一時,暗中累積實力,盡可能去追近和那個人的差距,等待有一天力量足夠,就動手掀翻那個人的棋盤,讓他曉得,這世界不是可以任由他為所欲為的。
計畫是如此,看起來執行上至少一開始不會有什么難關,那個人的確手段非凡,直接替自己開啟了一條天階之路,這簡直是徹底超出世人的想像的神跡,難怪可以領著碎星團崛起,成為人族對抗妖魔的扛把子。但真正在實行上,卻在一開頭就遇到了難題,剛剛立下志向的龍仙兒,根本不曾想過自己會迎頭撞上那樣的問題。
問題…非常的要命,甚至讓龍仙兒開始懊悔自己的選擇,感嘆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自己這一身力量…來得一點也不輕松。
作為永恒級數的神靈顯身,自己的起點一開始就比普通人要高的多,未經天劫,就直接踏入天階,純以力量而論,天下都少有人可與自己比肩,而在碎星團內,除了藏得最深的韋士筆,根本沒有誰能與自己匹敵。
但天底下從沒有不要代價的東西,在自己做出去選擇,得到這身力量時,那個人就說過,作為一步登天的代價,往后自身要一直與地獄龍皇爭奪意識主導權,自己也一直在擔憂此事,直到隨著本身見識與力量的提升,才曉得那個人當初不過隨口說說,真正的問題…根本就不在那里。
許多人對血脈力量的根本認知,是與血脈結合越深,得到的力量越多,就越容易被血脈源頭控制,甚至會因此被奪舍,成為神魔顯身,淪為魁儡,從這個角度看來,血脈力量根本就是一場與魔鬼的交易,是一場走在鋼絲上的搏命。
然而,這只是單單從血脈末端的立場來看,如果反過來,站在血脈的源頭,那些高位神魔的立場,那就未必是這么回事了。
…每天每日,時時刻刻,都有些不自量力的小蟲子想要從我身上竊取力量,想要得到我的庇護,真是煩死了!
…不過區區一具凡軀,我根本就不屑一顧,無知的蟲子還自以為我對其志在必得,簡直恬不知恥,自高身價!我真想要練什么分身,直接以本體玄功分化,素質還要高得多,為何要用區區蟲子的賤軀?
一些天階低位,或是只有地階層次的血脈之主,或許會對借由血脈后裔獲得的顯身趨之若鶩,但大能以上的天階者,就不怎么看得上了,別說是站在諸天萬界最頂點的永恒者,更別說是地獄龍皇這樣最特殊的永恒存在。
地獄龍皇掌管冥府權柄,屬于先天神靈,一舉一動都必須與道相合,更對于公平大道,最是公正無欺,像這么一個至高無私的存在,怎么會做出奪人身軀的事?況且,自己了解到,地獄龍皇是執掌冥府權柄,才能等同永恒,一但離開冥府,就會被大幅削弱,這樣的祂,根本不可能像其他血脈之祖一樣,利用血脈之力的侵蝕,來制造顯身,行走于人間。
最初得知此事時,自己一度歡喜若狂,就差沒有買香燭謝天,慶幸自己的血脈綁定對像,竟然是如此一名公正不欺的偉大神靈。
…事實證明,當時的舉動,純粹只是自己太天真了,根本沒意識到這當中的危險性。
自己的行為,就好像是一個想偷水喝的小賊,卻作死在水壩上打洞,看著水箭噴出,就欣喜若狂,卻全然不知彌天大禍已經近在眼前。
螻蟻想要偷取巨龍的力量,哪怕對方并不會主動防備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次自己修練,試圖化消從地獄龍皇那邊涌來的力量時,無數的知識、記憶、經驗,也一同瘋狂涌來,沖撞神魂。
那甚至稱不上灌輸,兇猛的勢道,整個就是要把自身的意識壓爛之后覆蓋,自己必須要苦苦支撐,才能在這狂暴無比的沖擊下維持自我,只要過程中稍微有一點松懈,立刻就會成為行尸走肉。
這甚至不是地獄龍皇違背過往行事準則想要奪取顯身,或是有意想要消滅一個不自量力的小賊,純粹就是兩個相連的存在之間,力量差距過大,水從高處淹沒低處的“物理”現象而已…
不用惡意奪取,不用有意防備,只是“無心”,只是“自然”,就輕易整得自己九死一生,仿佛老天都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拿著小小刀就想砍大樹的癡心妄想…
這甚至比血脈之主要奪舍更糟糕,那種情況起碼對方還是長線釣魚,只在關鍵時機發難,平日無憂,而自己的那段時間,卻是日日夜夜,無時不刻都在承受難以忍受的沖擊。
最開始的那一次,無比古老,源自初始的氣息,伴隨著大量的殘破畫面一道涌來,無數的最終審判、亡魂哀號、受刑記憶,瞬息打入自己的腦海。
自己并不是心志軟弱之輩,以前在宮內的日子,也一直被整得很慘,別說是普通血腥場面,就算開腸破肚,抽筋剝皮之類的場面,等閑也嚇不垮自己,但問題并不是畫面的殘虐程度,而是“份量”。
那一次傳過來的,是足足一百萬年份的零碎信息量!
這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份量,就算登了天也不行!
在這巨大的訊息灌輸中,自己全然喪失了本我,徹底神思錯亂,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全然成了地獄龍皇的復制體,氣息轉為高渺,眼神就此冷漠,從頭到腳都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然后,當自己要作為地獄龍皇的顯身行動時,一只手掌無聲出現,拍在腦門上,五指緊扣住自己的頭,如勾如爪,而一股像是烙鐵燒紅燙肉的劇痛,順著五指一下子深傳入腦海,痛到自己忍不住張口哀號,聲嘶力竭地叫喊,像是整個靈魂被大卸千塊后,再重新組合回來,然后,才重新記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我,我是…龍仙兒!
擦抹著臉上殘留的鼻涕眼淚,龍仙兒仰抬起頭,心緒難平地對眼前的藍衫男子叫喊,“你…你剛剛對我做了什么?”
“喂,口氣至少給我好點啊,阿山媳婦,剛剛是我救了妳呢!”
藍衫男子的口吻卻是滿不在乎,仿佛剛剛發生的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五指中還有三指閃爍著黃、藍、橙不同光芒,龍仙兒知道肯定是某種術式,但自己看不出來是什么,只是有一個基本的明悟,那絕對不會是什么好東西。這非是分析的結果,也非是女人的直覺,而是一種無奈的認知,跟這個男人扯上關系的事情,絕對不會有好的…
“阿山媳婦,我這個人啊,是非常講道理、負責任的,絕對不會拿那種不成熟,有問題的技術給人用,凡是拿得出手的,全都非常安全可靠。妳看,這三個光點,分別代表了妳昨天、一周前,半個月前的記憶儲存點,就算妳人格、記憶都被壓垮了,我都能幫妳回溯重整。”
藍衫男子伸手拍了拍龍仙兒的肩膀,解釋道:“這種神魂回溯技術,是我研究萬古者道標的副產物,阿山他也幫了大忙,讓我提早不少時間完成,只是他自己都不曉得而已,后來更意外發現,這個技術可以用在治療精神病上面,效果非常突出!”
抹去滿臉的鼻涕眼淚,龍仙兒克制著聲音的顫抖,問道:“效果…突出?”
“是啊!”藍衫男子皺眉道:“我經常遇到各種神經病的,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有些人明明前一次見到時還好端端的,等再去找他的時候,看到我就大叫、翻白眼兼失禁,出現精神障礙的癥狀,雖然發瘋是個人自由,我通常是不高興理的,但正巧礙到我的事就不太好,總得想辦法救他們一救,這個技術就剛好用得上,雖然距離大范圍推廣還挺遠,可已經夠實用了。”
這些話入耳,龍仙兒忍不住地打著寒顫,這個人似乎還完全沒察覺到,他的這個技術究竟代表了什么…
“真是感謝阿山啊!”
藍衫男子感嘆地拍了拍手,“從今之后,再也不怕有人在我面前突然發瘋了。以前每次遇到這種尷尬場面,只能兩邊在大眼瞪小眼,害得我好多事情都不能按計劃完成,后頭只要肯花代價,哼哼…我面前再也見不到瘋子了。”
…那你這輩子最好也別照鏡子了。
龍仙兒不由暗暗罵了這一句,更本能地冒出一個想法:你就沒想過,有些人根本就是為了躲你而裝瘋嗎?你就真的一點余地都不留,非要把他們逼得一個個真的發瘋才肯停?也對,你現在弄出這么個技術,管他假瘋還是真瘋都無所謂了…
看著藍衫男子在面前旁若無人地仰頭長笑,龍仙兒心頭的寒意,卻一陣接著一陣涌來,對自己的計劃的未來充滿了不安,不過,無論將來怎么樣,至少在眼前,因為他的瘋狂與逆天手段,自己得以死而翻生。
此后,自己依靠那個人的庇護,一次次將被地獄龍皇傳來的信息碎片沖壓的支離破碎的精神重整回溯,總算度過了最危險的那一段,而自身事后每每回想起這段時光,一個荒唐的念頭總是會出現。
如果說,一個完整的生命,是肉身與靈魂的結合,兩者被消滅其中之一,就等同于死亡,那自己豈非已經被殺死多次?特別是哪怕是更進一步的生命定義,也往往是承認靈魂的獨立性,舍棄肉身的高位存在不乏,失去靈魂而活的卻鮮有所聞…
自己的神魂,那段時間已經被裂解多次,每次都是被那個人重拚硬整回來,而蘇醒過來后,總是會少掉一段時間的記憶,少則數日,多則半年,必須要靠事后猛讀預先準備好的回憶錄,才能補上其中空缺,這樣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東西?那個叫龍仙兒的女子,會否一早就死了?
這些念頭,不時在心里閃過,又被龍仙兒強自按下,曉得這些都不是自己該想的東西,窮追無益,找不到答案,反倒容易成為心魔,眼前,加倍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當務之急。
因為,在這段時間的修練中,自己對與那個人之間的差距,感受得越來越深,甚至自己越是提升,越是感覺差距在拉開,不過…自己還是沒有放棄將來與他死嗑的決心。
只要自己逐漸提升,就能抗衡住地獄龍皇的靈壓,進而逐步成長,雖然仍是敵大我小,可自己卻能成為一顆堅硬且頑強的小石子,承受巨浪的波擊,一步一步成巖、成島、成山!
雄心壯志熾烈,但現實的打擊卻連接出現。
在自己逐漸成長起來,終于不再只是個名實不符的天階者后,更嚴重的問題發生了,自己徹底明白了…什么是神!
神,秉持天意所生,執掌大道權柄,似地獄龍皇這樣的神靈,生來萬古,無比強大,卻也受到諸多制約,如果違背對應的法則,輕則傷損,重則直接殞落。
說到底,所謂神靈,不過是天道所創,賦予強大力量,用來維護系統運作的工具,肯定不許其擁有太多自我意志,胡作非為,破壞了創生目的。而神靈的力量源自大道法則,也受制于大道法則,除非舍棄先天身軀和力量,否則根本不得違背,連帶讓成為顯身的自己,也一并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