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蓋勇說出的話,正是溫去病、韋士筆這段時間一直在盤算的東西,之前最后所見到的景象,可以說是司馬冰心在由太古妖都闖出的萬鬼歡騰簇擁下,進入鬼界,儼然一副鬼族女王的架勢,但具體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目前得到的資料還是太少,根本無從判別。
司馬冰心是單純的情緒激蕩,陷于偏激,被鬼族影響心性?還是透過太古妖都的聯結異化,已經被鬼族操控,成為傀儡?她現在到底還有多少清醒?還保有多少原本的她?這些問題都全然沒有線索,那么身為戰略的擬定者,他們只能用最壞的情況來打算。
“…考慮最壞也是最可能的情況…”韋士筆沉吟道:“鬼族的的打算可能是利用冰心作為聯結,繞過封神結界的限制降臨,在我們在幫老尚治療的時候,冰心和鬼族殺到,阻止我們。”
想要幫尚蓋勇行法,必須是在世界的最外圍,把始界的影響減到最低,才有可能完全迫出鬼氣,并且讓他斷絕自身內天地與鬼界的聯系,照說趁著封神臺結界效果降低,直接穿越到別的世界去,甚至到某個九幽之內的小世界,效果最好,耗時也肯定最短,但沒有了封神結界的保護,天曉得屆時會有多少阻道者來攻,就是鬼族億兆大軍,或是萬古者聯手殺來,都不足為奇。
所以,這個地點必須選在始界之內,卻又是最外圍的地方,眾人幾經商議,多次改地,最終決定在英靈殿內行法,為了安全起見,屆時不但封神結界的余力,會全部被激發,拼著之后會立即破碎,直接開到最強狀態,還會請金剛寺眾高僧組大金剛陣,再加上兩名大能壓陣,碎星團戰力傾巢而出,已經是擺出當前始界最豪華的防御陣容。
如果再加上承諾屆時會出手幫助的龍仙兒,這個防御陣容之奢侈,簡直是始界無敵,別說是防御,拿來掃平始界內一切都夠了,問題是…這個防御陣線究竟要面對的攻擊是什么,沒人說得準。
原本有封神結界,威能開到最大,無論哪界都不該能夠插手始界,但這些日子,封神結界漏洞太多,又有太一系統可以充當渠道,根本不知道妖、魔、鬼三界已經埋下多少暗樁,再不敢將封神結界作為保險。
碎星團長年與妖魔為敵,結下的死仇一堆,關鍵時刻,妖界、魔界會不會有動作,藉機削弱對頭?鬼界那邊就更不用說了,斷然不可能任由尚蓋勇脫離,重新做人。先前鬼界對于尚蓋勇的背叛,全無動作,碎星團眾將就一直心中忐忑,不知道那邊是否在暗中圖謀些什么?現在司馬冰心之事發生,已經擺明,鬼族的確會有動作,而且還準備好了一個最鋒利的箭頭。
溫去病無從理解,鬼界究竟是什么時候把目光放到司馬冰心身上的?僅僅是看到機會,順勢而為?還是深謀遠慮的引導與布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己方在替尚蓋勇行法時,司馬冰心有很大可能,帶領鬼族殺來阻止!
屆時,雙方全力碰撞,又要護法,又要拒敵,己方不允許失敗,那就絕無絲毫留手的可能,什么大殺伐手段都得使出來,到時候不管冰心是不是控,只要她來,就只能全力迎上。
至于能不能想辦法又保住冰心,又救了老尚?這種過于美好的奢望,是溫去病朝思暮想的期盼,但要說落實到具體戰術上有沒有法子,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到時候防御圈內有一個不能碰,不能被打斷,不能被打擾的,防御圈外還一個不能殺的?這種仗要怎么打?
根據過去的經驗,內外都不能碰,仗想打下去,就只有中間拿人命去填,不曉得究竟要消耗多少人命,才能滿足這種綁手綁腳的限制,這種仗…是溫去病最痛恨的戰斗,何況這次對手的層次太高,碎星團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填得進去的人命…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逐二兔者不得一。”溫去病斷然道:“到時候做我們該做的事,蒼霓那邊,我會去解釋的。”
這句話,是只有溫去病才夠資格說的,當初的司馬樵峰、武蒼霓,都是他第一大隊的人,現在武蒼霓又與他關系匪淺,這話唯獨他來說,才夠份量壓住爭議,韋士筆就算想幫他背這個鍋,也背不上。
韋士筆點頭道:“這事問題不大,司馬家百戰出身,關鍵時刻,壯士斷腕,比其他哪家都要現實些,可從來都沒講究過什么一個都不放棄,他們如果首先識時務,武蒼霓那邊也就沒什么話可說了…只是苦了你了…”
商議既定,后頭就是各自準備的時間,司徒小書首先離開,溫去病本來也要走,尚蓋勇卻忽然道:“阿筆,去找壇酒來,咱們三個人…嘿,小妲如今不在,就咱們三個,一起喝一杯,如何?”
這要求有些突兀,但韋士筆仍然照辦,立刻閃身離開,到處找酒去了,而本來要趕去辦事的溫去病,也默默坐在那里,等著韋士筆回來。
“…真是抱歉。”
尚蓋勇站了起來,嘆了口長氣,仰望天星,“這次攪了你和武蒼霓的事,我很過意不去,本來還想在那之前,喝上你們的喜酒,現在…”
溫去病聞言只得苦笑,僅僅在一天之前,自己還把一切想得很輕松,原本想著藉用本次司馬家的婚約,能堂堂正正制造機會,把武蒼霓給明媒正娶回來,她或許半推半就,卻不會拒絕,畢竟她自己心里也是想的,只是扯不下臉,需要個下臺階。
但經歷過這次冰心的事情后,自己也清楚,自己這個想法基本上算是完蛋了,有了這件事擋在前頭,武蒼霓現在估計連死的心都有,哪還有什么心情談婚論嫁,自己若現在向她求婚,她直接砍自己一刀都算輕的,搞不好還會揮刀自捅,那才真要命。
自己和武蒼霓的感情,冰心現在已經完全知道,并且認為是自己兩人聯合瞞她,還拿她當玩具一樣耍…這當真是天大的誤會,而冰心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哭喊出她的控訴,這對武蒼霓也同樣是個很大的傷害,偏生…她也百口莫辯…
但不得不說的一點是,冰心之前在罵的時候,對自己是指名道姓,說到這件事時點名“你和她”,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武蒼霓三字…自己并不認為這單純是個巧合,或許,縱然傷心癲狂,冰心仍是有所保留的,想要避免傷害武蒼霓…也許,縱然身入鬼界,她仍沒有迷失自我…
“…很感謝,不過你在關心這個干啥?”溫去病卻不禁皺眉道:“什么想看我婚禮的,我們又不是要去打那種回不來的仗,有信心點好嗎?搞得現在像在交代遺言一樣,我壓力很大啊!”
“…只是隨口說說,不用放心上。”尚蓋勇聳了聳肩,笑道:“喝一杯吧。”
尚蓋勇摘下腰間的酒囊遞來,溫去病想也不想,接過就狂飲一口,讓辛辣的烈酒暖熱胸口,并沒有去問“明明有酒,為啥還要讓阿筆去買”的蠢問題。
忽然想喝酒的這個要求,明顯就很不對勁,還要阿筆去找酒,溫去病猜測老尚其實是有話想單獨和自己說,而這層意思,韋士筆肯定心領神會,所以現在跑去找酒的他,這一趟會跑出很遠,說不定直接去神都或是帝都買酒了…
尚蓋勇看溫去病只喝酒,沒有開口,道:“你…是不是有話該問我?”
溫去病卻一怔,隨即脫口道:“你終于愿意說了?當初你從我這里拿走當紀念的那根棍子,你到底收到哪去了?”
尚蓋勇一下愣住,搖頭苦笑道:“你怎么會問這個?不過是一根靈氣盡失的鐵棍,你怎么這么久了還老是提?”
“…不然你覺得我現在該問你什么?”溫去病也直接懵了,但很快搖搖頭,“算了,既然都提起了,我就再問一次,當初我用來練毀天霹靂的那棍子,你后頭要去作紀念,東西最后到底去哪了?怎么之前每次問你,你都支支吾吾?”
“這個…”
尚蓋勇卻是一臉尷尬,沉吟片刻,這才極不情愿地道:“當初我…試圖自爆,內天地連結鬼界,要玉石俱焚,東西我是拿在手上的,可在爆炸之后,我傷愈重新站起時,東西已經不見了,周圍也被夷平,估計…是給炸沒了吧。”
“炸沒了?”
溫去病聞言直接傻眼,自己當初從中參悟出毀天霹靂的那桿短棒,早已靈氣盡失,失去材質本身的神異,不管曾經有過什么顯赫來頭,都只是凡鐵一件,再遭受天階層次的爆炸,會承受不住也不奇怪。
不過,卻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沒完,心里莫名有一塊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問題自己沒解決…
“…算了,破棍子炸了就炸了吧。也就是突然想起來問問。”溫去病揮揮手,道:“你本來以為我會問什么?阿筆現在不在,其實你是有話要問我,又不想他聽著吧?”
尚蓋勇卻欲言又止,倍顯躊躇,溫去病笑道:“有話你就直說吧,阿筆那么識相,特別跑遠給我們制造時間,別拖拖拉拉的,害他一直買酒買不回來。”
“嘿嘿,那也是…嘿…”
尚蓋勇干笑了兩聲,依舊遲遲話說不出來,溫去病不免覺得很怪異,以尚蓋勇這兩天表現的豪邁、霸氣,天地之間似乎再無顧忌,怎么現在說個話都吞吞吐吐,他究竟在忌憚什么?
等了片刻,尚蓋勇仍未開口,溫去病出聲想問,卻見月光之下,尚蓋勇的身影微微搖晃,竟然在發抖。
溫去病見狀心頭一震,老尚所擔憂的事情,壓力居然大到讓他豪軀發抖,生出莫名恐懼,肯定是非同小可,但…到底是什么事?
尚蓋勇雙眼圓瞪,似是在直面內心深處的恐懼,更讓他駭然欲絕,花了好半天,才平復心情,嘆息似的開口,“那晚…我們三個人都被追殺,阿筆他…他很幸運,但他也很不容易…他究竟是怎么幸存,又怎么晉升天階的…你我都沒有追問…”
沒有回答,溫去病亦是無聲一嘆,已經知道尚蓋勇恐懼的是什么,自己本來以為此事老尚不會問,想不到,他還是問了,而且是在這種時候…
“阿山,這一關,恐怕不好過了…”尚蓋勇望向溫去病,目中不見霸氣,有的只是恐懼,“我怕,如果我過不去,這些事…這些事…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尚蓋勇取回酒,猛灌一大口,卻嗆酒咳嗽,咳得面紅耳赤,甚為失態,而一只手掌拍上他的肩頭,穩住了他的情緒。
抬起頭,只見溫去病的眼睛,閃閃生輝,“有很多事情,我可以問,卻沒有問,因為我們是兄弟;這次的事,不好過,但我相信我們必能克服,我也絕對相信阿筆,因為…我們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