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遼闊無邊,千載萬年來,對身在大地上的人們,“出海”始終都是新奇事,說起來很興奮、很向往,甚至,是有點畏懼的。
這是很奇怪的現象,大多數人在心里,有種莫名懼意或反感,下意識地避免出海這個念頭,仿佛存在著某種先天禁制,讓人回避這件事。
也因為如此,大地上的各族各部,從來就沒有大規模的出海行動,就算有少數的遠洋商人、探險家投入,也基本都是個別行為,沒能構成什么組織風氣。
真正讓情況發生改變的,是百族大戰!
因為大地上打得天翻地覆,開始有人走投無路,無處容身,打破心里的懼怕與厭惡,投奔海外,而隨著這些人的流亡,背后妖魔窮追不舍,也一并跑到海外去。
妖魔之屬,幾乎都不屬于這世界的原生種,沒有什么對海洋的忌憚或嫌惡,有目標逃就跟著追,到了海外諸國,一樣是大肆殺戮,也引發戰爭。
百族大戰打得最激烈的時候,不光大地上殺得血云蔽日,海外也同樣不得安寧,烽火遍地,后來,碎星團旗開得勝,打得妖魔各部節節敗退,決意撤離,招回那些追到海外去的妖魔。
大批妖魔自海外回奔,但兵荒馬亂之際,訊息雜錯,又不是所有的妖魔都能飛,有些體型笨重,不具飛行能力,只能慢慢游水,甚至連水也不會游,還得搭船的,對于這道緊急撤退命令,反應著實尷尬,一時間,不管是人族或妖魔,都說不準到底回來了多少妖魔,又有多少妖魔仍殘留海外。
封神戰后,普遍的認知,是大地上的妖魔,基本肅清,但仍有少部分的妖魔,殘存海外,騷擾活動,至于詳細數量有多少,沒人說得準,但估計也實力有限,更無能返回,難成氣候。
諸天神魔如若回歸,海外的那批殘存妖魔,可能會成為內應隱患,這一點頗令大地上各方勢力擔憂,卻怎么都料不到,那些妖魔尚未活動,另一批人卻先成了來自海外的大患。
碎星余孽強勢回歸!
經歷皇城劇變,還有這些年的捕殺,碎星團已經凋零,成員幾乎死絕,這是所有人都相信的一個常識,就算有流亡海外的,數量也不可能太多,因為碎星者當初也不過八千多人,這些年來照著名冊捕殺,都是登記在冊的,能有幾個失誤?又能有多少走脫?
卻委實想不到,當烽煙重起,碎星者自海外歸來,可不是小貓兩三只,而是浩浩蕩蕩的大艦、樓船、飛空艇,有步卒、有鐵騎,連兵將帶后勤,足足十余萬人,威勢無儔,甫一登陸,就嚇傻了大地各方勢力。
…帝國六年的打壓與清剿,碎星團非但沒有滅絕,還一口氣大量增殖了?
…人員沒少也就算了,這足足十余倍的大量增殖,人,到底是從哪來的?
理性的邏輯,這肯定是海外諸國的人馬,無論是招募,或是傭兵聘雇,人員肯定都是來自海外諸國,但為什么會跟著碎星團一起殺來,這就委實令人費解。
而且,這群人還真不白來,甫一回歸,立即開始攻城拔寨,絕不是單純來觀光的,短短時日內,連下數城,直直往帝都殺去。
碎星團與李氏王朝的仇恨,大地上連三歲小孩都曉得,這一回直攻帝都,態度擺得很清楚,任誰也想像得到,當碎星團攻下帝都后,會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對于這情形的出現,各方勢力有人憂心忡忡,也有人樂見其成,但不能否認的一點,就是碎星團此番重歸,兵鋒極盛,強悍程度不遜當年,更有兩大武神執掌,雖然山陸陵、褒麗妲未有露面,但只憑韋士筆、尚蓋勇強強聯手,已足夠掀起滔天巨浪。
“…目前,我方形勢看好,三日之內,掃鴨州,破徐城、過穎水,平野在望。”
韋士筆臉色蒼白,眼中卻閃爍精芒,手中短杖指著地圖,分析情勢,名符其實指點江山。
“阿山將登岸地點設在此處,確有深意,從這條線往上攻伐,向北是傲龍郡、向南是朱家領地,我們沿著他們兩家的邊境線,直插帝都,他們必然觀望,就是向我們興兵,也是出工不出力,威脅不大。”
韋士筆侃侃而談,周圍的將士聽得專心,仿佛回到舊日光景。
熟知碎星團內情的人都曉得,真正決定一切的是那個人,有這么一號成天開掛的團長在,碎星團根本不需要軍師,什么都他說了算,不但自己運籌帷幄,有時候還自己親自執行,坑得死曜組織不要不要的,“百度軍師”韋士筆,真實功能不過就是個大管事,甚至是個擺設。
但對于中、低層的團員,基本沒什么機會看到那個人講計畫、下命令,感覺上,團長就是個橡皮圖章,整天悠來晃去,或是跑得沒影,超級沒有存在感,而真正講解計畫,擺足軍師模樣的,就是韋士筆。
因此,看韋士筆站在地勢模型前,指點戰術,這些碎星者都深感懷念,覺得仿佛重回昔日。
當然也有并不如此感同身受的,尤其是那些輪廓明顯異于大地人士的海外傭兵,他們純粹收錢辦事,對碎星團沒有什么向心力、認同感,這次隨同跨海而來的十余萬人中,五分之四都是這樣的傭兵。
…傭兵沒有忠誠度可言,但只要能確保他們的收入,讓他們持續打勝仗,持續有戰利品入賬,就沒有忠誠度問題。
“密偵司連同李氏諸王謀反,帶頭的神妃出身龍家,此事已天下皆知,現在各郡諸侯對龍家格外忌憚,怕他們與神妃聯合,帝國易主,所以在這時候攻打帝都,無人來援,我們若與龍家沖突,也不會有什么人來支持龍家。”
韋士筆笑道:“當然了,我們也不用真的與龍家死戰,以龍家人的自私習性,只要他們相信,我們的主要目標是帝都,不是他們,龍家就不會和我們正面沖突。”
在場的碎星團將士,紛紛點頭,最近的幾場戰局,龍家的抵抗確實很不對勁,孱弱的防御,配不上滄溟龍家的大名,簡直是虛應故事,特別是剛結束的滄北城一戰,看似戰況激烈,禁法重重,難以攻破,但早在攻城戰開始的一個時辰前,龍家便一道密令,調走滄北城中的龍家精銳,留給碎星團的,不過是個徒具形式的空城。
“不過,韋帥,龍家這態度,我們不能大意了。”
一名滿面傷疤,既有刀傷,復有烙鐵疤痕,連鼻子都被削平,變成一個焦黑的烙痕,名符其實的一張鬼面,任誰看了都是一陣心驚肉跳,沒什么人能想到,這樣一個鬼面人,當年是第一大隊的要將,刑戚。
第一大隊的成員,是沖鋒箭頭,是敢死無雙的勇士,但能夠當到重要干部的,沒有一個是只會沖鋒卻沒腦子的莽夫,刑戚也堪稱智勇雙全,聽完韋士筆的安排,思索之后,便提出質疑。
“龍家不和我們正面沖突,保全力量,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如果我們只顧著往前進攻,任由龍家積蓄力量,占據我們的后方,隨時能對我們下手,又或是我們與李家死戰時,從背后打來,屆時…”
碎星團并不是上下階級森嚴,不允許底下提出質疑的組織,相反的,極為鼓勵團員發揮才干,覺得上面的戰略、戰術有什么問題,都能提出質疑,刑戚的作法,著實是碎星團的傳統。
這個質疑提出,在場諸將的目光,都投到韋士筆的身上,而他微微一笑,道:“這個疑問非常好,所以度過穎水后,對于前面的平野原、太平三鎮,我們既攻也不攻…”
“攻也不攻?”
鬼面刑戚聲音一頓,若有所悟,旁邊角落里,一名面目全非的漢子,滿臉橫七豎八的刀痕,快步走上來,帶著一疊文件,交給韋士筆,并且向他身旁的尚蓋勇點了點頭。
只看面容,這名漢子的身分,已經難辨認了,但碎星團的老成員,卻都對他的背影很眼熟,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盜拓!原碎星團第三大隊的副長之一。
看到這一位現身,在場眾將心中有數,在碎星團四大隊中,韋士筆所轄的第四大隊,管理情報,尚蓋勇的第三大隊卻是專門負責暗影工作,無論偷雞摸狗,還是刺殺埋伏,都是由他們進行,盜拓的出現,絕不是單純送情報,而是代表一項軍事行動,已經準備完畢,上弦待發了。
韋士筆取過文件,看了兩眼,露出微笑,“果然不出所料,龍家徒有強名,卻不懂用兵,他們表面上撤走重兵,讓我們打通往帝都的路,其實秘密集結在水鏡湖,窺著我們的背后。”
尚蓋勇跨前一步,道:“今晚,由我親自帶隊,奇襲水鏡湖,要龍家人知道,少對我們玩小伎倆。”
韋士筆微笑道:“剩下的人跟著我走,趁著水鏡湖打翻天,我們往北打荊棘寨,奪漢水四城,占下做為我們的根基。”
這個大轉彎,超出碎星諸將的意料,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韋士筆笑著宣告。
“…你們猜得不錯,我們此行,壓根就沒想過攻打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