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金帳,綺蘿薰香,布置得華貴豪奢的寢室內,碧發的美人,仙容傾城,面帶愁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件嬰兒的小衣,縫刺繡花,聽著身邊小婢絮絮叨叨,說著府中的家事。
“…夫人,王妃下個月就要臨盆了,到時候也不知是男是女,萬一是男的,那…那不就糟了嗎?”
“別胡說,王爺膝下至今無子,引以為憾,王妃如果能為他生個繼承人,這是王府的天大喜事,我們應該要高興啊。”
碧發麗人輕聲說著,聲音很柔,但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為這溫婉的話帶上幾分怯意。
看主子嬌嬌怯怯的模樣,小婢一下急了,忙道:“才不是呢,如果王妃得子,夫人妳就沒好日子過了,她一向都不喜歡夫人妳的,其他那幾位夫人看她眼色,平常沒事就往這使絆子、潑臟水…”
碧發麗人姣好的容顏,淺笑中泛起無奈的苦意,低聲道:“我出身不好,又一直未能替王爺誕下子嗣,婦道有虧,姊妹們不待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怪不得她們。”
“夫人妳總是這樣!”小婢急著跺了跺腳,道:“妳賢良淑德,一心一意侍奉王爺,府內誰不知道?就那些私心滿滿的賤人,總在背后編派妳不是,妳當她們是姊妹,她們看妳可是敵人,妳都不知道她們怎么說的…”
“…怎么說的?”
被勾起了好奇心,碧發的麗人抬起頭,但看見小婢欲言又止,眼神一黯淡,搖頭道:“有些流言蜚語,說的人只是隨口,妳也莫要太在意,別傳來傳去,多了誤會,傷了和氣,王爺他會不高興的。”
本來還有顧忌,看了自家主子的怯懦反應,小婢忍不住脫口道:“那些夫人總拿夫人妳的出身說事,特別是袁家那位,還說什么已經和王妃商量好,等世子出生后,就把夫人妳貶去…去…去刷全府的馬桶…”
“啊!”
一聲驚呼,碧發麗人的臉色,瞬息變得慘白,拿在手上的嬰兒小衣一下掉落,針刺破了手指,滴落朱紅,眼中閃爍的神情,有羞辱,更多的還是驚恐,隨即匯聚成一串晶瑩的淚珠,沿著蒼白的臉蛋滑落。
小婢看自己的話惹禍,深自懊悔,連忙出言安慰,說些不相干的開心話題,想替受傷的主子引開注意力。
這一幕,全被藏身在窗外老遠處,一動也不動的溫去病看在眼里,忍著面部的一陣陣抽搐,心情…極端復雜。
十多年不見,雖然知道大家都過得不容易,但好歹也是身在豪門,錦衣玉食不缺,還真沒想到…妳會過成這德行啊!
不過,也是自己太過想當然耳了,豪門貴胄,從來就不是幸福的保障,越是高門大戶,里頭的水就越深,各種勾心斗角,層出不窮,她是被皇帝賜到府內來的,身分雖尊,在旁人眼中卻是半個奸細,得不到信任,更注定不會有好日子。
記得先前聽龍云兒說過,身無背景的她入宮后,淪為雜役,從洗衣掃地,最后甚至被人排擠到去刷馬桶…
堂堂的大家千金,入宮后淪落到這個地步,雖然在兵荒亂世,也真不是普通一個慘字了得,哪怕現在脫離賤役,成功嫁入帝王家,也沒過得比較好,被那邊當成奸細用,被這邊當成奸細看,無論有心無心,都里外不是人,處境分外險惡,只得謹小慎微,低著頭做人…
…真沒想到,一別十多年,妳會過成這樣,小時候…妳又聰明,又驕傲,說到未來,眼中閃爍的自信光芒,仿佛連身上都在發光,深深吸引著我。
…其實,這些年,我不敢去探妳的消息,但我一直都以為,妳過得不錯。
站在樹枝上,溫去病運轉功法,把周身氣息盡數收斂,藏在茂密枝葉里,但哪怕藏得無蹤無跡,心情卻起伏不定,充滿著連自己也難以理解的陳雜百味。
重遇舊情人,原來就是這種感受嗎?
但自己與她…要說是情人,實在荒唐了,兩個歲的小鬼,能有什么感情?就算婚約相許,但什么也不懂的年紀,能有什么情、什么愛,懂得什么叫刻骨相思,什么地老天荒?
多年來,自己一直是這么理解的,也是這么向龍云兒解釋的,但這卻解釋不了,為何她的存在,這么多年來在胸中縈繞不去;又為何當日,只是為著與她的約定,自己就沖動犯傻,改變計畫,救下龍云兒;以及…此刻站在這里,激動的心情難以平復…
理智與情感,從來就是兩回事…
溫去病皺起眉頭,凝視著窗中人,默然不語,自己這回來此,其實就是為了來看看她,面對自己的心障,整理好踏往天階前的準備,至于摧花剝皮什么的,壓根就沒有考慮過。
心魔閣的活動,荒唐透頂,自己可以協助他們攻破陣腳,這個沒問題,但沒必要助他們鑄煉神兵,更別說還去活剝美女皮了,這里怎么說都是晉王府,只要鬧出點動靜,引來這邊的高手護衛,自己佯裝不敵,就可以交差,橫豎自己是門派之光,總不至于為了一次任務失敗,就要處理掉自己吧?
想著這些,溫去病心念一動,察覺到有人悄然靠近。
身法很輕,輕功堪稱上乘,高階的程度,卻有近乎地階的水平,相當難得,是特殊血脈的影響;一路飄行而來,無聲無息,不是王府內的護衛,從鬼祟程度看來,除了淫賊,沒有其他可能…
溫去病心里暗罵,身形一動,直接就出現在這名淫賊的身后,形如鬼魅,別說沒有半點聲息,即使已經站在這男子后頭,他也渾然不覺。
不遠處,屋內主仆兩人的談話聲,陣陣傳來,已經轉了話題,談到最近騷亂的帝都。
“…六扇門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弄到京里一堆強盜、采花賊的。”小婢道:“我前兩天聽下人說,還有淫賊下帖,專門指名要來拜訪夫人妳的…”
“有這種事?”碧發麗人明顯吃了一驚,滿面驚惶,“那…那不是好可怕?那些采花賊,一個個都殺人不眨眼的…指名找我,怎么我都沒聽說的?”
“可能王爺擔心驚擾到夫人妳,所以才沒說的吧,夫人可別對人說啊,不然我就慘了。”小婢懊悔一陣,連忙道:“不用擔心啦,咱們王府戒備森嚴,外人進不來,而且,王爺為了夫人,聽說還特別請了高手過來,保護夫人。”
“…哦。”
不知何故,聽到有高手保護,碧發麗人低低應了一聲,似乎是有些失望,這反應非常古怪,但溫去病無暇細思,因為聽了這句之后,前面那家伙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振奮起來,開始脫衣服。
如果衣服脫了,是赤身,那也罷了,但這名淫賊脫了緊身的夜行衣后,底下所穿著的,竟然是錦袍金絲帶,腰間配玉,手拿烏木摺扇,儼然一名濁世佳公子,連頭發都特別梳過。
如此做作,讓身后的溫去病為之傻眼,暗自驚嘆,現在連當個采花賊,都無比講究,做案前不先把形象弄好,就算做了大案,也沒法迅速成名。
淫賊的歲數約莫二十出頭,一露臉,溫去病也就認了出來。
…原來是星月湖的“覆雨翻江”殷紅軍,這家伙不過星榜低位,也上京城闖名號來了?真是不知死活。
看殷紅軍笑得一臉猙獰,雙手一搓,就要現身入侵,溫去病無奈一嘆,手一伸,就從后頭掐握住淫賊后頸,將人提了起來。
驀然被擒捉住,殷紅軍大駭,自己甚至全沒發現身后藏了有人,這是什么修為?對著以輕功見長的自己,這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修為何其恐怖?
“饒…”
掙扎的話剛想出口,溫去病手上施勁,輕輕一折,清脆的頸骨折斷聲響起,位列星榜的淫賊,已經成了一具風度翩翩的死尸,一股臭氣從尸骸中發出。
溫去病搖頭道:“你真是淫賊界的恥辱…”
掌力催發,金蠱化龍,毒素侵入血肉,瞬息之間,將尸骸化得干干凈凈,剩余的戰器與丹藥,都被溫去病收入芥子環中。
本想不留痕跡地窺探,卻意外出手殺人,溫去病啼笑皆非,不過,殷紅軍能夠穿過王府防衛,潛來此地,這里請的護衛高手實在失職,恐怕攔不住心魔閣眾人了。
“…那邊有氣機傳來,唔…開打了…”
晉王府后方戰斗爆發,在這里多看已是不宜,溫去病預備趕去,卻驟察一股氣息,快速往這邊逼近。
氣機波動是地階,后頭還有幾個高階,速度頗快,距離又近,很快就會到,最糟糕的是,這些氣機還有些熟悉…
…不妙!是那丫頭,怎么會在這地方碰上她?
…是了!姊妹至親,找她等于找整個門派,晉王府當然不會浪費!
溫去病心念一動,就見到半空之中,一抹璀璨烈陽升起,明明是半夜三更,浩然正氣、九天陽火,照亮大片天空,光焰中,一名兼具力與美的少女,飛撲而下。
“淫賊!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做不成男人!”百镀一下“爪机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