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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后浪推前浪

  夏季的清晨,天才蒙蒙亮就有了鳥鳴聲。

  朱高煦從自己住的房間里起床,起床的時候有點艱難,昨夜確實沒睡好。床上已變得空空如也,恩慧當然沒有在這里留宿,否則天亮了被人看見的話、非常不好。

  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發現了幾根細長的頭發,便用手指捻了起來。

  起初朱高煦對恩慧不是這樣的情意。第一次見面就救了她的性命,產生的是微妙的同情和好感;他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雖然是他救恩慧,卻反過來有了好感,大概是因為知道、對方會感激自己罷?人與人之間的好意歹意,其實都是相互的。到后來,恩慧悄悄告訴朱高煦地道的秘密,對他幫助極大!他又十分感激恩慧。一來二去,情義逐漸在加深。

  而究竟甚么時候開始、他才有非分之想的,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好感與情分到了一定地步,總想找到一個升華的突破口。尋覓無處,只有這樣冤孽的肌膚之親了。

  朱高煦離開時,轉頭看了一眼恩慧緊閉的房間。

  太監王貴小心地問道:“奴婢是否去請夫人起來,為皇爺送別?”

  “不必了。”朱高煦道,他隱約看到了窗戶簾子后面、似乎有影子一晃。

  他站在院壩里等了稍許,見房門沒有動靜,便道:“咱們走罷。”

  二人走出月洞門,在一條走廊上見到沈徐氏。見禮罷,彼此間也沒有多言,沿著走廊走到了昨rì停靠馬車的地方。

  沈徐氏道:“妾身送圣上出門。”

  朱高煦想了片刻道:“你也上車,到了門口再下。”

  沈徐氏屈膝道:“是。”

  依舊是王貴趕車。車廂坐了兩個人,不過今rì的女子換成了沈徐氏。

  沈徐氏臉上帶著微笑,忽然用開玩笑的口氣道:“寶妍也漸漸大了,只怕沒人敢娶,要老在娘家呢。”

  好像是玩笑的話,當然不全是玩笑,朱高煦已經漸漸適應了自己的皇帝身份。這件事他以前也大概想過,只是沒太在意,他就見過沈寶妍兩三面,實在沒說幾句話。

  但沈徐氏既然想那樣做,并且提起了兩次,朱高煦覺得還是應該隨了她的意…畢竟“伐罪之役”雪中送炭的情分,這點事不該推卻。

  他沉吟片刻,便嘆了一口氣道:“待朕北征回來,即冊封寶妍。”

  沈徐氏欠身道:“臣妾恭候圣上得勝歸來。”朱高煦與王貴乘馬車走北安門進皇城,然后繞行走西華門進宮。他到柔儀殿換了龍袍,便留在了這里。

  不多時,太監曹福便走了進來,侍立在門內。朱高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曹福,你有事要說?”

  曹福彎腰一拜,趕緊走了上來,繞過那張大桌案,走到朱高煦身邊俯身小聲道:“皇爺,黃儼上回派來京師的宦官黃太平,剛去中都了。”

  朱高煦問道:“去作甚?”

  曹福道:“奴婢還不太清楚,這事兒是王景弘與侯顯先知道;如非奴婢有個干兒子聽到他倆說話,現在還不知道有這件事哩!

  王景弘與侯顯在司禮監書房里,悄悄商議著事情;正巧奴婢認的一個干兒子打那兒路過,就在窗戶下面蹲著聽了一會兒。他倆(王景弘與侯顯)便正說著黃儼的事,商量著怎么把廢太子匿難的事、牽連到黃儼身上!好為鄭和報仇。”

  朱高煦的眉頭緊皺,他馬上明白此間關系了。

  早在燕王府時,黃儼與鄭和便一直有仇怨,朱高煦是知道的。接著黃儼的人楊慶、通過賄賂巴結洪熙朝大太監海濤,混到了司禮監做少監,然后讒言鄭和、致使鄭和被殺!王景弘侯顯很快便設計報復,告黃儼一黨慫恿趙王造反!

  結果是楊慶死了,但黃儼仍舊沒事。

  朱高煦沉聲問道:“侯顯等人是怎么商量的?”

  曹福道:“他們決定暫時不出手。王景弘等最后認為,此時去動黃儼、可能會驚擾趙王;便將給皇爺北征增加麻煩,對大局不利!他們還想著船隊下西洋的大事,yù向圣上效忠,以得到圣上的支持。”

  朱高煦剛才心里還有點煩,聽到了這里,他馬上松了一口氣,不禁贊道:“大伙兒總算開始顧全大局了。曹福,你這是在替侯顯說話?”

  曹福忙道:“奴婢本想稟報皇爺中都之事,說到別處的事情、只能如實稟報,哪敢在皇爺面前說謊呀?!”

  朱高煦沉吟道:“那黃儼派人去中都,究竟為了作甚?”他忍不住聯想,難道高熾被焚殺,還有黃儼的黨羽參與?可又不太說得通,動機上沒有道理!

  “你去把侯顯叫來。”朱高煦道。

  曹福拜道:“奴婢遵旨!”

  等了許久,司禮監少監侯顯到了柔儀殿大殿。他上前吞噬叩拜道:“奴婢奉旨覲見,皇爺萬壽無疆。”

  “起來。”朱高煦徑直道,“朕問你,黃儼派人去中都作甚?”

  侯顯聽了一臉驚詫,剎那間似乎有點畏懼、又有點慶幸的樣子。他愣了一下,忙道:“稟皇爺,奴婢等揣測的緣由是:黃儼聽到了中都發生的事,怕宮中有人借機算計他,便派人去看看風頭。除此之外,似乎別無道理了。”

  朱高煦聽罷點頭道:“有道理。”

  侯顯忙道:“奴婢等著實與黃儼有仇,但不敢因私廢公,壞了皇爺大事!”

  朱高煦露出一個笑容,夸道:“朕看有一些大臣,也沒你倆明白事理。”

  面目方正的侯顯忙躬身道:“奴婢不敢當,不敢當。”

  朱高煦沉吟片刻,道:“永樂年間,西洋諸國的使臣隨船隊來京朝賀,已經住了幾年。國庫供吃供喝,他們似乎住得還挺舒服、就沒人上書說過要走。朕看白養著那么多人沒甚么用,待北征之后,就送他們各回各家罷。最近幾個月,你與王景弘一道,負責先去把龍江港上的海船修繕一番。”

  侯顯喜道:“奴婢遵旨!”

  北平布政使司,趙王府里的宦官黃儼此時確實惶惶不可終rì!

  他剛剛見了趙王,從大殿里出來,一張臉上的五官便快皺到一起了。

  黃儼以前確實把今上朱高煦看走眼了,本以為朱高煦只是個勇悍的藩王,但沒想到他如此狠辣果決!剛打贏了“伐罪之役”,數月之間便將長兄一家斬盡殺絕。

  趙王聽到風聲之后,也是嚇得不輕。

  黃儼這兩天觀察趙王,根本沒膽量反抗…最要命的是,黃儼感到趙王對自己越來越冷淡,似乎有把他黃儼推出去表忠的打算?

  大夏天的,忽然一陣風吹來,讓黃儼身上一顫。他猛地感受到了一陣涼意。

  宮中有大仇家得勢,跗骨之蛆一般盯著黃儼,讓他隨時有被清算的危險!北平服侍了多年的趙王,在大難臨頭之際,似乎也只想顧著自己,極可能背后一刀、拋棄黃儼!

  黃儼回到了自己住處,坐立不安地苦思起來。

  以前他慫恿趙王對付高熾,似乎是不應該的事,因為最可怕的人其實是趙王的二哥朱高煦!事到如今,黃儼感覺形勢是每況rì下,仿佛頭上懸著一把利劍、不知甚么時候會突然掉到頭上。

  漸漸地他似乎明白了,他與鄭和的多年仇怨,到頭來倆人都得死;得便宜的,是后面的王景弘、侯顯、王貴等宦官。

  如江水,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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