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在這鴉雀無聲的大殿內,人們又都全神貫注,自然全部聽了個清清楚楚。
當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聲音來源于丹霞峰一脈所在,說話的那個人,是一名圓臉女子,相貌質樸,純凈,給人以溫暖柔美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與之親近。
而她,赫然是曾經在八星城與百草峰弟子石頭有過交集,名叫蔣志樂的女子。
“志樂!”
身旁傳來一聲輕喚,并有人小聲提醒道:“不要亂說話。”
蔣志樂當然清楚出言提醒她的人是誰,除了閨蜜王秀,便不可能再有其她人了。
果不其然,說話人正是身材高瘦,容貌算不得十分美麗,但是同樣純凈、質樸的王秀。
只見此時的王秀一臉不知所措,緊張兮兮,她雙手抓住蔣志樂的一條手臂,暗暗用力,卻又不敢使太大的力氣,生怕弄傷了這個口無遮攔、親如同胞的師妹。
然而,蔣志樂竟好像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看了一眼王秀,口中哼了一聲,然后便撇過頭去。
不過好在她沒有繼續說話,這倒是讓王秀心中大松了一口氣。
可如今這時候,整個太虛殿內卻如死一般的沉寂。只因在場眾人,除了一些個首座、長老以外,所有弟子無不親身經歷過十年前的那場正魔大戰,于是一個藏在心底深處的名字,躍然眼前。
石頭,那個背叛了太清門,棄正從魔的百草峰弟子,他們的小師弟,原來已經成長為一個大魔頭了啊!
“咳咳!”
云陽道人又是咳嗽了兩聲,目光投向丹霞峰首座冷月大師身上,深深地望了一眼。
然而冷月大師雙目一瞇,根本不予理睬。
云陽道人干笑一聲,轉身望向青陽真人,似乎是在征求意見。
青陽真人不說話,只抬手在身前輕輕揮了揮。
云陽真人瞬間會意,暗暗嘆了口氣,坐回到座位上。
片刻后,只見青陽真人從座位上緩緩站了起來,目光掃視一眼下方各脈首座、長老,以及男女弟子。
頓了頓,青陽真人忽然開口,用他溫潤親和的聲音,說道:“如今看來,商量一事已是多余,而既然如此,那么就由我這個不甚合格的掌門,親自安排好了。”
場中無人做聲,甚至不少人都把頭低了下去,就連一些個首座、長老也不例外。
青陽真人看著下方,微一沉吟,緩緩說道:“根據西門世家傳來的消息,大抵可以判斷是天魔門的一股勢力離開魔地,潛入了西北。可他們具體是在圖謀什么,我們尚且不得而知。所以我太清門需要派遣一批優秀弟子,前往西北實地探查一番。”
眾人聞聽此言,知道還有下文,便一個個聚精會神,豎起了耳朵。
青陽真人提高了些嗓音,沉聲道:“我與云陽師弟事先已經商量過了,意思是從各脈中選調六名弟子前往,而除去百草峰一脈,也就是八脈四十八人,便是在場的你們了。”
說著,青陽真人大手一揮,指向各脈首座、長老身后站立的數十名弟子們。
眾人聞言,神情各異,但大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畢竟想來也對,既然今日他們被召集至此,又怎么可能只是走個過場那么簡單的呢?
青陽真人轉頭望了眼離他最近的右下方位置,那里剛好站著六個人,為首一人丹鳳眼,臥蠶眉,玉樹臨風,正是古千帆。
古千帆一看見青陽真人的目光投來,立即會意,他二話不說,抬步向前,站到大殿中央。而他身后的另外五名凌天峰弟子,自然緊隨其后。
與此同時,幾乎像是約好了似的,太清門各脈弟子紛紛越眾而出,走到大殿中央,以脈系為別,井然有序地站成八列,面向掌門青陽真人。
“好!”
青陽真人朗聲道:“你們都是我太清門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我在此代表太清門,為能夠擁有你們這樣的弟子,感到萬分榮幸。”
眾弟子聞言皆是一震,其中腦袋反應快些的人,作勢就要說話,但他們話未出口,就被青陽真人抬斷。
只聽青陽真人繼續說道:“此次遠行,因為不會有任何首座、長老與你們同行,所以一切事物,完全需要你們自行去解決。而你們務必記住一點,出門在外,你們每一個人就都代表著太清門,宗門與你們每一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待人處事,萬望謹慎!至于魔道圖謀為何一事,無論他們想要做什么,都務必阻止他們,最好能將他們悉數誅殺。”
“是。”大殿內眾弟子齊聲喝道:“弟子謹遵掌門真人教誨!謹記掌門真人吩咐!”
青陽真人面露一絲微笑,神情滿是欣慰,目光從四十八名年輕的男女弟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后停留在古千帆身上,深深地望了一眼,并輕喚了一聲。
“帆兒!”
古千帆一怔,趕緊恭聲應道:“徒兒在。”
青陽真人正色道:“你在這些弟子里面,年齡與資歷都算最長,道行也略勝眾人一籌,因此這次西北之行,就由你來負責統籌大小事務。而為師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
古千帆精神一震,其余弟子也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青陽真人字字鏗鏘有力,不容置否道:“多少人去,就要多少人回,這里面,一個也不能少。”
大殿之中,回響著青陽真人的話語,“一個都不能少”這六個字,更是重重擊打在所有弟子的胸口,讓他們體內的熱血一陣翻涌。
古千帆雙手抱拳,彎腰深深鞠躬,沉聲道:“弟子絕不辱使命!”
“嗯!”
青陽真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便不想再多話的樣子,慢慢坐回了身后的檀木椅子上。
可就在青陽真人剛一落座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東西,猛的一下子,竟又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毋庸置疑,此舉當即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而青陽真人很快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上的不妥之處,鎮定下來心神,淡淡道:“哦!對了,還有你們口中的那個人,當年…當年是我對不起他,此次你們要是遇見了,能勸,就幫我把他勸回來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太虛殿,此刻只剩下兩個人,便是太清掌門青陽真人與云際峰首座云陽道人。
“掌門師兄!”
云陽道人面露一絲疑惑,問道:“你說這是不是太奇怪了?”
“什么?”青陽真人不解道。
云陽道人訕訕一笑,“我的意思是在說這群孩子,才十年時間罷了,他們的道行怎么就能進步如此之快,好像不是過了十年,而是三五十年似的。”
青陽真人聽見這話,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氣,稍微頓了頓,問道:“這樣不好嗎?”
“是…不是,不是。”
云陽道人連連擺手,忙解釋說道:“不是說這樣不好,就是覺得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青陽真人問道。
云陽道人微微沉吟,說道:“這些弟子的資質確實都不差,但要說百年一遇,乃至千年一遇,我看也只有千帆這孩子與那穆丫頭,僅此兩人而已。”
青陽真人點頭不語,算是默認。
云陽道人繼而說道:“那么問題來了,假如只有千帆和那穆丫頭進步神速,我倒也不會覺得奇怪。可是這一批弟子,居然個個都在這十年里修為大進,法力大漲。像此等史無前例,算得上驚世駭俗的現象,實在令師弟困惑不已,感到匪夷所思啊!”
“是嗎?可是這又有何好困惑的呢?”
青陽真人笑了笑,說道:“他們的道行之所以能夠在區區十年里快速精進,既是因為他們自己的造化,刻苦用功所致,也是因為你們這些做師父的栽培有功。因此不應該覺得困惑,應該覺得欣慰才是。”
云陽道人不置可否,輕嘆一聲,感慨道:“我只怕進步太快,福禍未知啊!”
青陽真人面色肅然,道:“世間事,本就福禍相依,而他們每個人,總是要成長的,太清門也還需要由他們來繼承,所以…”
“所以師兄你就讓他們去了?”云陽道人突然問道。
沒有回答,青陽真人愣了一下,場面頓時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云陽道人輕喚一聲,打破了這沉默,可他張開的嘴,欲言又止,幾次話到嘴邊,卻都被咽了回去。
青陽真人有所悟,直言道:“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話便直說。”
云陽道人一臉猶豫之色,喃喃道:“師兄,我想問…”
只聽聲音頓止,云陽道人話未說完一半,竟又沒了下文。
青陽真人似乎有些累了,身體后仰靠在椅子上,微瞇起眼睛,輕聲說道:“如果沒有什么要說的,就且回去吧!”
云陽道人遲疑了一下,一咬牙,問道:“師兄,你剛剛說要勸那孩子回頭,是出自真心的嗎?”
依然沒有回答,只見青陽真人霍然睜開雙眼,望著大殿上雕龍畫鳳的穹頂,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