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天池對對待藝術的熱情和感性,音樂學院的學生都是有或多或少了解的,更別說老師教授們了,所以在場的人也都沒有因為這位世界級鋼琴家對學生的過分夸張稱贊而表現出多少驚訝,一個個倒是都有點喜聞樂見的樣子。
茅天池又轉圈,左右看,找到李迎珍,傾訴:“請原諒我,我還是必須親眼看親耳聽,當然,我絕對徹底相信你們所說的話,我不是輕易說unbelievable的,事實上我很反感這些詞語!”
路楷平馬上明白了:“那…有要麻煩連指揮了。”
連立新連連點頭,招呼樂團:“我們再來一遍,請茅先生過耳!”
楊景行恭請茅天池和老師們:“您請坐…”然后再去提醒還沒動靜的喻昕婷:“準備了。”
送喻昕婷到鋼琴前坐下,楊景行低頭到這姑娘耳邊,低聲:“別緊張,再大牌也沒我大,是不是?”
喻昕婷看楊景行,似乎被這恬不知恥逗笑了一下。
樂團指揮和觀眾都準備好了,受茅天池的強大氣場籠罩,現場很肅靜的感覺,還是連立新敲敲譜架,眼神提醒喻昕婷開始。
喻昕婷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開始后,站在安馨旁邊的楊景行又側頭在這個學生耳邊悄聲說:“準備一下。”
安馨好像被嚇得一顫。
鋼琴前的喻昕婷沒有表現出什么緊張,放松而投入地演奏著應該是她目前最精通的一首協奏曲,該有的狀態都有了。
連立新和樂團當然更不用緊張,輕車熟路按部就班地跟著鋼琴,好像比錄音的時候更有水準了。
茅天池和教授們坐著,鋼琴系的十幾個學生還有魏郡宇和幾個工作人員都是站著。茅天池是坐如鐘紋絲不動,其他人也效仿。
樂章間的時候,大家會觀察一下情況,茅天池還是不動。魏郡宇悄悄碰楊景行,瞬間擺出個一臉驚喜,楊景行也呵。
二十多分鐘過去后,樂曲進入最后幾個小節,平時排練的時候都很輕松隨意的定音鼓選手此刻也像得到了藝術的升華,彎著腰側著頭閉著眼耳朵對準鼓面,似乎每一次敲擊都是用上了所有的指揮和感覺。估計他演奏定音鼓協奏曲的時候,還真會按照譜子要求一頭扎進鼓里去。
喻昕婷還好,和平時沒多大差別,只是最后幾個音符時手腕變得變得更輕更緩了,看來她也知道演奏家的視覺效果是能影響聽眾聽覺的。
聽的練的都完成任務了,最先放松下來的是連立新,,臉上是比較滿意的表情,看看專家團。
茅天池邊站起來邊鼓掌,其他人幾乎是同步模仿,充分說明還是名氣這東西最管用。托茅天池的福,喻昕婷得到了李迎珍最長久的一次鼓掌,而且李迎珍臉上還有笑容。
喻昕婷也學會享受掌聲了,聽了好一會后視線才離開琴鍵,小心看看周圍,然后被最親密的同學和老師的笑容感染,也很輕微地笑了一下,再慌忙起身,鞠躬。
茅天池走過去,跟近距離地面對喻昕婷繼續鼓掌,一臉的欣喜欣賞,然后可能發現喻昕婷似乎不太敢看自己,就停指拍掌,把右手放在喻昕婷肩膀上去。
茅天池一環顧,大家就知道他有話要說了,很快安靜下來。
茅天池拉著喻昕婷的肩膀轉了一下,讓她面對大家,然后大聲說:“多么靈動的一雙手,尤其是音符的跳躍,形式豐富又恰如其分、活潑也不做作,輕重音的把握尤其好,還有樂句與語句的間距,她有一個整體的動態把握,一點也不死板…”
大師的點評,大家都認真聽著,甚至還要點頭。
茅天池又停頓了一下:“但是從這一首曲子的表現來看,喻昕婷有一點還做得不是非常好,一些地方不夠透徹,差一點點力度…當然,有得必有失,瑕不掩瑜,非常好,非常好。錄音我聽了兩遍,我很難相信這是一個還默默無聞的學生演奏的,所以我特別去向路主任和李教授求證。事實證明,浦海音樂學院是藏龍臥虎,大家都非常好,大提琴組和小提琴組…當然,我們更應該為連立新指揮鼓掌!”
于是大家立刻鼓掌,就喻昕婷差點沒跟上節奏。
路楷平鼓掌等待著,稍微有機會了就立刻補上去:“我覺得,我們所有人更應該為茅先生鼓掌…”
理由都還沒說呢,大家又噼里啪啦。
楊景行走過去恭喜喻昕婷:“今天信心大增了吧…茅先生,明晚安馨也會上臺,能不能滿麻煩您…”
茅天池都等不及了:“有請,有請!”
楊景行招手:“安馨…”
安馨昂首闊步走過來,但是為難:“只有一臺琴…”
茅天池說:“隨便彈,你拿手的。”
安馨不用怎么猶豫:“那我勃拉姆斯第三首奏鳴曲。”
茅天池點頭,還跟大家說明:“f小調第三鋼琴奏鳴曲,大家知道是勃拉姆斯最出色的奏鳴曲…”
安馨待遇比喻昕婷高,還沒坐下去就得到掌聲了,估計是因為她的勇氣。
勃拉姆斯,是楊景行找給安馨的切入重點,是她長期練習研究的對象,而這首f小調奏鳴曲是楊景行幫安馨精細琢磨過的。可是,別說茅天池和鋼琴系,估計弦樂系的同學都聽過這首奏鳴曲的多少個版本了。
和喻昕婷比較起來,安馨就是正統穩重派的了,從嚴謹的臺風到手下的演奏都應該是更能博得老一輩音樂家欣賞的狀態。
四個樂章的近四十分鐘時間里,安馨充分體現了一個鋼琴系最優秀學生的素養,不但用扎實的基本功把一百多年來鋼琴人們對作品的分析理解進行了充分全面的表達演繹,而且還有明顯的自我風格,或者說是對音樂的個人理解。
就算有肯普夫魯賓斯坦珠玉在前,安馨還是抓住了大家的耳朵,起碼這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里,大家都聽得挺耐心的,李迎珍也未明顯皺眉。
一曲結束,掌聲似乎比喻昕婷得到的還熱烈,可能是因為樂團一直旁觀,修養好體力了。喻昕婷邊鼓掌邊看楊景行,倆人都為朋友高興的表情。
安馨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起身鞠躬,然后回到楊景行旁邊。
茅天池又起身過來拍安馨的肩膀表揚:“很好…安馨同學的演奏,精確細致,有熱情也有內斂,有歡快也有深沉,很全面,不過對比喻昕婷同學我們就能發現,安馨的節奏很穩定,感覺少了一點律動,我沒有聽到多少個人調配…當然,這并不一定是缺點,我只是作個比較,總的來說也很好。”
安馨小鞠躬:“謝謝您。”
茅天池說:“我非常期待,在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在更多的舞臺上聽到喻昕婷和安馨的演奏,我相信她們都會取得成功。”
大家稍微鼓掌一下。
茅天池問問時間,哎喲,楊景行五點多了,他就說:“那么麻煩大家…”
這話說哪去了,大家等的就是茅先生的獻技呢。
茅天池明晚的節目是格里格a小調鋼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時間不長,也只彈一遍,但是這一遍就能體現出幾十年的真本事,大家聽完后當然是報以極其熱烈的掌聲。
茅天池是真不在乎掌聲啊,示意大家不要繼續:“謝謝了,都辛苦了…明天見…明天見。”還專門跟喻昕婷和安馨說一聲。
見教授們就要陪著茅天池這么走了,首席大提琴放下家伙過來多嘴:“茅先生,不好意思,您聽過楊景行彈琴嗎?明天和二十七號他都不上臺…”
茅天池呵呵笑著點頭:“我已經聽過了,不過謝謝你。”
首席大提琴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哦,我想也是。”
茅天池又嚴肅一些:“所謂人各有志,大家彼此尊重,我覺得這是西方文化里很好的一點…我想你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要求楊景行來一段,是吧?”
首席大提琴點頭:“對…”
楊景行說:“偶爾有人要我來一段我都很珍惜機會啊,可是一般沒有。”
陸鴻羽在后面嘻嘻一笑。
李迎珍聲音變冷了:“我們送茅先生!”
楊景行讓連立新走前面,他回頭給了兩個大拇指出去,喻昕婷和安馨都笑了。
車就等在外面的,茅天池上車前回頭一下:“楊景行…”
楊景行連忙躥上前去:“您說。”
茅天池說:“你這張奏鳴曲的唱片,李教授送了我一張,沒有不妥吧?”
楊景行滿臉尷尬:“在您這,我和她們是同一陣線的,都請您多指導。”要攬喻昕婷和安馨。
茅天池點頭:“如是我給別人聽,沒有不妥吧?”
路楷平連忙阻止:“茅先生您太客氣,李教授的本意也是麻煩您和您的朋友多指點學生…”
李迎珍也受不了西方文化:“您別誤會我的意思…”
茅天池擺手:“應該問問他本人的意見。”
楊景行連忙點頭:“如果您聽了還會給別人聽,對我是很大的鼓勵。”
茅天池笑著點頭,上車走了。
目送了一陣,路楷平叫學生們解散,然后看楊景行:“你不為你自己,你也為喻昕婷和安馨,昨天沒請到,今天請他吃飯嘛。你也不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禮多人不怪,別人起碼比你全世界聞名得多吧!”
楊景行嚇一跳:“您都沒開口,我哪敢。”
路楷平一瞪眼:“你…你就不能說!?”
李迎珍解釋:“他還有事…吃不吃飯有什么關系?”
賀宏垂驅趕:“有事快去忙,明天你可別節外生枝。”
路楷平感謝作曲系的支持:“對,快去!”
賀宏垂說:“上午還那么多事,還要去接唐青,和齊清諾千萬準時!”
路楷平無語,回頭看另外幾個鋼琴系的:“還站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