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楊景行還是按時去接陶萌。可是在大門口等了一刻鐘后,看見陶萌和她父親還有奶奶一起出來了。陶萌的父親看樣子是個孝子,挽著母親的手。陶萌跟在奶奶后面,臉上沒有假酒窩。
楊景行下車,走到門口去迎接,一臉笑容:“奶奶好,叔叔好。”
陶萌奶奶略有歡喜:“小楊,這么早,吃早餐了嗎?”
楊景行點頭:“吃過了。”
陶萌的父親距離一兩米遠的看著楊景行,腦袋頂上稀疏的頭發在寒風中發抖。可能是因為穿得不夠厚實,他的眼神也被環境溫度影響,冷淡。
陶萌多走兩步,距離楊景行近一點,微微側身,面對楊景行的同時也能兼顧父親和奶奶。她看了一眼楊景行,又看看父親,最后把視線停在了對面門衛室的監視器上。
都過了十來秒了,陶萌父女倆都不說話,老人又開口關心:“怎么只穿這么點,冷啊。”
楊景行說:“有保暖內衣,我身體好。”
老人又問:“要和萌萌去哪里玩?”
楊景行回答:“我們準備去KTV唱歌。”
“就你們兩個人?”陶萌的父親終于說話了,可那語氣也被寒風凍住了。
楊景行點頭:“嗯。”
陶萌父親看了陶萌一眼,再對楊景行說:“我們今天有事,陶萌不去了。”
楊景行也沒吃驚,還點頭:“哦。”
陶萌看向父親,嗯了一聲,可是沒做出撒嬌的表情和動作來。
楊景行說:“那我先走了,奶奶再見,叔叔再見。”又看了一眼陶萌才轉身。
楊景行還沒上車呢,陶萌的父親就對她說:“回家。”
陶萌沒動,看著楊景行的背影,看著他上車。車頭背對這個方向的,很快就發動上路了。
陶萌奶奶拉拉孫女的胳膊:“萌萌,回家了。”
陶萌轉身埋頭快步走了,不等父親和奶奶一起。做父親的這時候表現出了威嚴,一聲低吼:“站住!扶著奶奶。”
奶奶主動挽住孫女的手,安慰:“沒事,你們下次再去。”
兒子卻和母親作對:“沒有下次!”
陶萌的下巴抖半天了,這時候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當奶奶的著急了:“別哭,別哭,沒事…你讓她去!”
當父親的也下巴抖,他有多長時間沒見女兒哭過了,氣得猛提高了聲音:“不行,沒得商量!”
一路哭著回到家,陶萌飛快進了自己房間。奶奶敲了半天門才進去,也坐到床邊給孫女擦眼淚:“別哭了,乖,你爸爸心情也不好,你別怪他。”
陶萌都哭出聲了,肩膀都開始抖了。
當奶奶的著急啊:“別哭了,乖,等放假了我陪你去。”
“我不去!”陶萌吼一聲,淚珠兒都震飛了出去。
奶奶勸慰:“你爸爸是不放心,社會上人心復雜…你也不該騙爸爸。”
陶萌看著奶奶哭訴:“我好討厭…他那種眼神…”
當奶奶的就說:“那你打個電話,給小楊解釋一下。”
“我不!”陶萌更大聲了,“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當奶奶的又問:“小楊是不是在追求你?”
陶萌哭得更傷心了,不得不用手背抹眼淚。當奶奶的就說:“別怪你爸爸,舊浦海上那種公子哥也多,好多拆白黨,長得白白凈凈的,專門騙有錢人家小姐…”
陶萌求情:“別說了!”
奶奶解釋:“我不是說小楊,你爸爸不了解他,所以第一次見面可能沒什么好感,慢慢來。”
陶萌捶床:“我不,我不!”
“我去給你爸爸說,別哭了…”老人安慰 著出門了。
過了十來分鐘,母子倆一起回到陶萌房間,發現她還在抹眼淚。陶萌父親坐到女兒旁邊,聲音溫柔了一些:“首先,你不應該騙我們,說有好多人。你現在每個周末都不在家,次次說和朋友一起,是不是就是楊景行?這種事我們談過,你為什么不誠實告訴我?”
陶萌還在生氣:“沒什么事,用不著告訴你!”
陶萌父親說:“不管是普通朋友還是這個人想怎么樣,起碼應該讓我們知道,整天整天不在家,我們不擔心?我不說這個楊景行一定是個什么樣的人,就算他是個音樂家,但是你要和他做朋友,我也有必要了解情況!其實哪是什么音樂家?最讓人不放心的就是那些文藝青年假藝術家,就是團伙詐騙,他們什么都騙!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沒關系!”陶萌沒用力了,怕驚到給自己擦眼淚的奶奶。
當父親也煩:“既然沒關系你哭什么,那以后就不要見面!”
“不見就不見。”陶萌好像死心了。
當奶奶的勸告:“好好說,好好說!”
陶萌父親就再溫柔下來:“你如果覺得我對你的朋友態度不好,傷了你的面子,就打電話給他道個歉。”
“我不。”陶萌很堅決的樣子。
當父親的也懶得將就了,說:“那就別哭了,準備一下,我們回松江。”
當奶奶的真是苦心,說:“我來打?”
“不!”陶萌一伸手,把手機從桌上抓起來。
奶奶說:“一大早這么大老遠過來,就那么回去了…”
“別管他!”看樣子陶萌是站在父親這邊的。
楊景行回學校后就去了四零二,奮斗了兩個小時后給喻昕婷打電話,要接她一起吃午飯。喻昕婷奇怪:“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楊景行說:“要考試了嘛,我先回去取你們的衣服。”
等楊景行回家取了衣服后再去等喻昕婷,又被嘉嘉的父母發現了,下樓來請他上去吃飯,嘉嘉母親說:“喻老師說你要過來,我專門煮了好多飯。”
楊景行責怪:“她說我很能吃啊?”
嘉嘉父親哈哈笑:“沒有沒有,你這么大個人…上去吧,不去我們也不放喻老師下來。”
楊景行恭敬不如從命,上樓后進屋,喻昕婷和嘉嘉一起歡迎他,嘉嘉還是很可愛:“哥哥好。”
楊景行笑:“嘉嘉好,長高了!”
喻昕婷嘿嘿不好意思:“嘉嘉不讓我走。”
楊景行又說:“謝謝嘉嘉。”問喻昕婷:“給安馨說了沒?”
喻昕婷點頭:“打過電話了。”
雖然是一百多平的小房子,但是裝修得很精致,家的感覺很濃厚。客廳里擺著一套家庭影院,看幾個音箱的位置和播放器材,嘉嘉的父親應該是個發燒友。播放器兩邊擺了兩個CD柜子,估計有四五百張碟片。
嘉嘉父親讓楊景行坐,給他倒茶。嘉嘉母親則進廚房忙去了,說飯很快就好。
楊景行還沒問,嘉嘉父親就忍不住了:“我獻丑了。”小心的從架子上取下幾張CD給楊景行看,介紹:“都是托朋友從國外帶的。”
楊景行看了看,說:“這張我聽說過,我們學校沒有。”
嘉嘉父親吃驚:“你沒聽過?”
楊景行笑,說了自己的情況,他到現在雖然聽過無數的CD或者MP3了,但是用過最好的器材就是家里那套小音箱,更沒有見過什么彌足珍貴的原版CD。
嘉嘉父親樂了,估計在這方面自己比較內行,就跟楊景行介紹起來。他對那些CD的的錄制情況了如指掌,不但樂團和指揮倒背如流,連是那個公司的那個錄音棚或者是什么音樂廳都如數家珍,甚至連首 席單簧管和小號什么的都知道。
楊景行像個門外漢,聽嘉嘉父親說得頭頭是道如數家珍。唾沫橫飛一番后,嘉嘉的父親把CD放進了播放器,還讓楊景行坐到最理想的位置去。
這是富特文格勒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奏的貝多芬第三交響曲,還是一九四四年的錄音,可是嘉嘉父親愿意拿它來炫耀自己的設備,肯定還是有獨到之處。
嘉嘉父親不但好收集,對技術層面的東西了解看來也不少,給楊景行說了一下這個錄音版本是由那個公司通過什么方式轉錄的,是如何如何的優秀。
喻昕婷和嘉嘉也坐好了,嘉嘉父親看了一眼廚房門口,又去把落地窗簾拉上,然后自己坐到了楊景行旁邊的沙發上,才開始播放。
音響開始震動后,楊景行就好輕好慢的把茶杯放在了茶幾上,然后舒適的坐著,安靜的聽起來。
嘉嘉父親確實有炫耀的資本,他的播放器材真的一流。楊景行坐在那里,就感覺是坐在一個安靜得只有自己一個觀眾的音樂廳里,臺上的樂團演奏得相當整齊,相當的貝多芬。聲音那么恢弘而透徹清晰,連哪件樂器在哪個方位都聽得出來!
楊景行的耳朵特別的挑剔而敏銳,他聽過了好多版本的貝多芬,但是目前為止這個是最好的。相比現在那些樂團對于這些偉大的音樂越來越商業化的演奏,富特文格勒在那個時代里把貝多芬的特征表現得特別的原汁原味。而且這里的音響設備也不是學校的耳機和家里的小音箱所能比擬的,能讓楊景行聽出好多以前沒法追求的細節。
第三交響曲時間很長,僅次于第九交響曲。第一個樂章才聽完,嘉嘉的母親就輕輕站在旁邊了,沒說話。
楊景行看了一眼,說:“先吃飯吧…我隔著時空向大師致敬。”說完還真的站起來鼓掌。
嘉嘉的父親湊熱鬧,邊鼓掌邊說:“我也覺得富特文格勒是最好的貝多芬。”
吃飯,好豐盛,五菜兩湯。嘉嘉父親說自己不喝酒,楊景行就表示自己也沒這愛好。吃了兩口后,楊景行高興得親密起來:“大哥,我覺得嫂子的廚藝比你的音樂鑒賞力好。”
嘉嘉母親笑:“家常便飯,隨便吃點,沒時間準備。”
喻昕婷說:“我也覺得特別好吃。”
楊景行說:“我還想裝一下斯文,被拆穿真面目了。”他真的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然后堅持自己去盛飯。
看楊景行吃飯的樣子,嘉嘉父親都不好意思和他說話,怕耽誤他。等楊景行去盛飯后回來坐下的空擋,嘉嘉父親抓緊機會:“喻老師說你和宏星公司簽約了,有個歌手?”
楊景行點頭笑:“對…你問這個讓我好尷尬啊。”
嘉嘉父親說:“這是好事,嘉嘉還學了一首你的歌,叫…我能問問你為什么不專攻演奏呢?”
楊景行看著對方,停下筷子,說:“我有個妄想,就是想能有一天,我們能有機會像欣賞富特文格勒和貝多芬那樣欣賞我們自己的音樂,能像吹捧瑪利亞凱利那樣吹捧我們自己的歌手,能像迷戀U2那樣迷戀我們自己的樂隊,我希望你的CD架上最上面擺放的是漢字封面的專輯可惜…這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了。”
嘉嘉父親看著楊景行,好像被他的偉大構想嚇到了,然后站了起來:“我去拿酒。”
一瓶很普通的酒拿出來,嘉嘉父親也沒謙虛,他老婆已經準備好杯子。酒倒滿后,嘉嘉父親舉杯:“就為了你的理想,我要敬你一杯。”
楊景行笑:“就為嫂子的廚藝,我敬你們一杯。”
嘉嘉父親豪放,一兩的杯子一口干了一半,然后齜牙咧嘴的連忙吃菜,又說:“以前我也聽黃河…不是我不支持民族音樂,實在是…我們頭是個日本人,他和我算聊得來,可是他喜歡和我聊 東京愛樂,動不動揪小澤征爾,我只能和他說卡拉揚。”
嘉嘉母親笑:“以后你和他聊楊景行。”
楊景行笑:“那你敗得更徹底。”
嘉嘉父親說:“別的不說,能有這個想法,我覺得就是好樣的…我本來很不理解,我現在一萬個支持你,做男人,無怨無悔,你千萬不能放棄!”
楊景行又舉杯:“不放棄!”一口干了。
嘉嘉父親一咬牙,也陪楊景行感情深了。嘉嘉母親連忙拿碗盛湯,見喻昕婷也開始忙活了,就把自己的給丈夫了。喻昕婷小心的給楊景行盛了一晚自己喜歡的蹄花湯,又說:“你等會還要開車。”
楊景行說:“不要緊,那么多CD還沒聽完呢。”
嘉嘉父親說:“對,吃完了繼續!”
一杯酒下肚,嘉嘉父親的臉紅了起來,楊景行就不再和他喝了。可嘉嘉父親自己來了興致,又滿上,再喝。最后一人喝了三杯,嘉嘉母親看情況不對才把酒瓶收了起來。
吃完了飯,喻昕婷幫忙收拾一下碗筷。楊景行和嘉嘉父親接著去欣賞富特文格勒和貝多芬。嘉嘉父親有點醉,但是頭腦還算清晰,依然能說吹自己對音樂的想法和感受。楊景行也有自己的認識,顯然比嘉嘉父親更深入一些。
嘉嘉父親是真喜歡和專業人士交流,兩人邊聽邊聊,聽完了第三交響曲又聽第五,再聽第六,興致還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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