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冉姐她們就要回酒吧了。楊景行沒送,還得回學校繼續編曲配器。喻昕婷也沒打擾。
星期二上午,楊景行就去把的總譜交給賀宏垂。可賀宏垂居然有的譜子,說是在學校的論壇上下載的。
賀宏垂把從頭到尾細細的給楊景行分析了一遍,再對比的旋律和編曲,表揚了楊景行對旋律的追求,但是在作曲手法上,賀宏垂覺得楊景行有點過于“多樣融合”,導致最后作品商業化得沒有了特色,僅僅是好聽而以。
賀宏垂說并不是商業化不好,但是商業化是對藝術作品一個最大的限制,這會導致楊景行的作品的“好聽”相當膚淺,并且生命力可能會很短暫。
事實擺在眼前,楊景行目前的幾首作品在學校里流傳很廣,大家聽起來感覺都很不錯,但是沒什么人對他的作品有深入研究的興趣,因為根本沒這個必要。楊景行的那些作品結構雖然稍顯復雜,但是技法上依然是最基本的,旋律雖然很出色,但是追求的目的好像也只有好聽而已。
拿做飯當比喻,楊景行的作品就像一盤有不少好食材的大雜燴炒飯,很好吃,但是沒什么特別講究。可是高明的廚師是不會做什么大雜燴的,他們就算拿單一的食材,也會用頂尖的技藝做出最可口和值得回味的料理。
賀宏垂的意思是要楊景行專一一點,寫一些專項性的作品,更深入的去體會音樂除了好聽之外的其他魅力和功效。
賀宏垂又比喻:“跟美術學院的學生一樣,那些畫肖像能畫得跟照片一樣的學生,并不一定就是好學生,因為那不是美術的最終目的,音樂也不僅僅是為了好聽而已…我們幾個老師都看了你的作品,坦白說,沒找到思想性…除了這首合奏,還有點意思。”
楊景行說:“我還不敢想思想性。”
賀宏垂批評:“你不敢想誰能想?不要覺得自己年輕,人生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要表達…你用那么大的決心和努力考進學校,眼光不應該就只是這樣的商業音樂。你寫這樣的東西如果只是為了賣錢,還不如直接找家里要。”
楊景行說會記住賀宏垂的話并朝藝術的方向努力。
星期四下午的和聲課上,和李迎珍差不多年紀的龔曉玲教授突然對楊景行進行了關懷。龔曉玲對現代和聲有深入的研究,可惜現在國內的音樂教育還不是特別重視這一塊,所以連龔曉玲自己上課的時候都是按照學校的要求更多的講解古典和聲。
龔曉玲說自己看了楊景行的,對其中的鋼琴部分比較欣賞。楊景行也承認自己看過龔曉玲那兩本詳細講解和聲音程的專著。
龔曉玲很意外,她并沒向學生推薦過自己的書,而且那幾本書還是先在俄羅斯出版的,國內都沒發行過,圖書館的那幾套是她個人捐贈的,也沒指望多少人去看。
于是第二節課上,龔曉玲突然改變了課程,把楊景行的譜子投影了后說:“這節課,我們來分析一下最接近我們的作品,看看楊景行同學這首鋼琴小號合奏作品中的鋼琴和弦外音和織體。”
上課的十幾個人中有幾個已經有了譜子,沒有的就現場拷貝。駱佳倩的優盤從楊景行的電腦上取下來后就一個個傳著用。
等大家都看了一下后,龔曉玲鼓勵:“有人能先說一下自己對這種作品中和聲運用的發現和理解嗎?”
一個男學生先講了一下楊景行作品中對位化和聲的運用。這是顯而易見,瞎子都看得出來,不算見解。
許學思不愧和楊景行關系比較好,看出了作品中的兩處旋律加花,還說:“這是我最喜歡的部分。”
駱佳倩又對楊景行豐富的織體形式作了分析,說:“我覺得他這種柱式和弦和分解和弦的交替運用雖然看起來不太整齊,但是對旋律進行有很大幫助。”
龔曉玲點點頭:“都說得很好,下面我來說一下我的看法…”
姜是老的辣,龔曉玲的分析比這些大一新生深入得多,不但講和聲,旋律也順帶著分析,連楊景行在寫作時玩的一些小把戲都看得通通透透。
說了半天后,楊景行都不好意思看人了。龔曉玲最后問:“我給大二上課的時候,有好多同學一開始都說這首曲子是關于美好愛情的,而且特別感人…你們現在覺得呢?”
幾個人看楊景行,他笑:“我也不知道。”
龔曉玲也笑,呵呵呵好一會后說:“從頭來看,前奏很優美,能很快拉近聽眾的注意力,看看兩段旋律…能讓你們想起什么?”
大家沒人知道。
龔曉玲輕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
幾個人又看楊景行,他老不好意思的在笑。
龔曉玲繼續分析,然后還在鋼琴前彈奏起來,再問:“這一段,講述的是什么?為什么會有不協和音程出現,這種碰撞全曲一共只有兩次。”
一個女生小聲:“有點無奈的感覺?”
龔曉玲表揚:“太對了,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稍縱即逝…還有這種聲部超越,一般來說是不提倡的,為什么這一段反復出現…”
本來都說這是一首關于愛情的美好的小曲,可最后被龔曉玲帶領學生們分析成了一首滿含悲傷無奈的,并不一定就是描寫愛情的,也可能是種種其他感情的,充滿了內涵的藝術之作。
龔曉玲并不問楊景行自己的想法和意見,讓他從頭到尾都只能在那里傻笑。
下課后,幾個人都來找楊景行要他所有作品的譜子。有好學的還問:“楊景行,你這首合奏的寫作動機是什么?”
楊景行苦笑:“我真的不知道,瞎寫的。”
星期五晚上六點半,作曲系作品學期匯展在舊音樂廳舉行。楊景行帶著喻昕婷和安馨,碰上了幾天沒見著面的齊清諾。
楊景行問:“跑哪去了?三零六不見人。”
齊清諾說:“都忙。”問喻昕婷和安馨:“明天晚上去嗎?”
喻昕婷點頭:“去,嘿嘿,我和安馨還要買花。”
進去后,齊清諾找同學坐到一塊去了,楊景行還是帶著喻昕婷她們蹲后排。
音樂學院本科作曲系一共就五六十個人,但是絕大部分沒楊景行那么高產,所以只要作品稍微像樣一點,都有機會上舞臺。
從低年級開始,第一首就是楊景行的,像是作為開場曲,由學校的樂團演奏,按照楊景行的譜子要求配置的,四十多個人的管弦樂團,由指揮系的青年老師指揮。他們也才練習了一兩天,楊景行都沒去看一眼。
雖然是舊音樂廳,但是聲學效果還是不錯。銅管齊奏的前奏一起,立刻讓有些雜鬧的人聲安靜了下來。
并不是一首多么宏大的作品,都說了很商業化,所以演奏上也簡單,用不著吹毛求疵,也不需要指揮和團員對作品有什么深刻的理解。雖然樂團沒練習多少時間,但是表現上也出紕漏。銅管齊奏能算恢弘,弦樂撥奏也比較整齊。
這幾十個人幾十件樂器的威力,就不是十幾萬的雙排鍵能比擬的了。樂團中所有人的樂器都是演奏級的,加起來都是好幾百萬了。如果楊景行用雙排鍵和齊清諾喻昕婷合奏都能達到恢弘大氣的效果,那么樂團在這音樂廳里的表現力就更上幾層樓了。
喻昕婷是激動的,看夠了臺上后也看楊景行,想發現他第一次聽自己的作品被樂團演奏是什么感覺。楊景行看得很認真。
樂曲結束,一陣熱烈的掌聲,連坐在前排的老師教授們也高抬貴手。賀宏垂雖然批評這首作品商業化得沒有任何思想性,但是也鼓勵了學生。
喻昕婷問楊景 行:“他們行嗎?”
楊景行說:“很好。”
喻昕婷說:“我也覺得很好…如果上次是這樣的,你肯定就得獎了,還是第一名。”
楊景行笑:“我就把你的話當做獎勵。”
樂團并沒退場,接下去肯定還有大作品,沒有的時候他們也當觀眾。接著,駱佳倩上去把她上次參加作曲比賽的歌自彈自唱,吉他技術還真不錯,得到不少掌聲。可憐的是許學思,上臺機會都沒有。
大一一共就三件作品,接著就是大二的了。有一首爵士風格的鋼琴提琴三重奏還不錯,應該就屬于賀宏垂所說的那種專一的寫作方式。
大二也沒多熱鬧,但是一到大三,就立刻有氣氛了。齊清諾在前面帶著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她還吹口哨。
一首鋼琴小品后,報幕的說:“接下來是大三作曲系彭一偉的歌曲作品,校園民謠,演奏演唱,彭一偉。”
彭一偉楊景行認識,上次也去參見作曲比賽了,其貌不揚但是比較有意思,開朗健談,和齊清諾關系不錯。
彭一偉上臺,提著把民謠吉他,臺下由他的朋友起哄造勢。彭一偉坐好后說:“這首歌,獻給誰?我唱了你們就知道了。”
下面有人大笑。
果然,彭一偉才唱了幾句音樂廳里就熱鬧起來了。這首歌是典型的校園民謠,旋律不錯,主題簡單,內容明顯:“…她拒絕了你,也拒絕了我,可是她依然熱情如火,她的名字就叫齊清諾…”朗朗上口啊。
彭一偉邊唱都忍不住笑,臺下那幾位大三作曲系的,還有甚至不是作曲系一群男生,都跟完成了一件特別了不起的惡作劇似的,早笑成一團了。
齊清諾坐在那一群人中間,身體有點朝椅子下滑,似乎想躲起來。她雙臂放在椅子靠手上,右手腕抬起來,半捏著拳頭把食指放在人中上,擋住了嘴巴,不過還是看得出來她在輕笑,一雙特別有神的眼睛更加水汪汪的。
彭一偉受到觀眾熱情的鼓勵,還來勁了:“大家一起來…”
下面那一群還真聽話,齊聲高唱副歌:“她拒絕了你,也拒絕了我,可是她依然熱情如火,她的名字就叫齊清諾。”
這比楊景行的開場曲高潮多了,連老師們都笑起來。
喻昕婷笑吟吟的看也在笑的楊景行:“好好玩。”
楊景行也不大不小的聲音唱:“…可是她依然熱情如火…”
這就是今晚的最高潮了,一曲結束,掌聲如雷。有戲劇效果的是,接下來就是齊清諾的作品,也是一首歌曲。
報幕員還在說呢,齊清諾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又是那群人帶起一陣掌聲哄鬧。齊清諾快步上臺,坐到鋼琴前,又很冷靜的樣子:“這首歌,獻給我的朋友們。”
楊景行也起哄,喻昕婷和安馨就用力拍巴掌。
等齊清諾的鋼琴聲響起,人群又一下安靜下來。剛剛彭一偉的那首歌有點戲謔,有點熱情,可齊清諾的歌顯的很安靜,更有鄉村音樂的感覺。
鋼琴伴奏比較簡單,齊清諾彈得輕松悠閑,和她玩吉他是兩個姿態,簡單的歌詞唱得十分輕柔:“…親愛的朋友,希望你們快樂;親愛的朋友,祝福你們幸福;親愛的朋友,我們敞開心扉;親愛的朋友,我們不醉不歸…”
齊清諾現在的樣子根本不是熱情如火啊,簡直就是一溫順的小羊羔。這首歌很好聽,特別的輕松流暢,旋律簡單溫柔。尤其是在這種氛圍落差下,溫柔美麗的感覺就更強烈。
一曲結束,齊清諾很快下臺。喻昕婷邊鼓掌邊問楊景行:“你聽過嗎?”
楊景行搖頭:“沒有。”
喻昕婷說:“也好好聽,唱得有點感人。”
楊景行笑:“當然,我們也是她 的朋友。”
接近十點,匯展結束了。還要評名次,不過沒等多久就出結果了。要舉行一個簡單的頒獎儀式,第三名是大四的一件樂團作品,第二名也是大四的一件三重奏,第一名就是楊景行。
報幕員念出楊景行的名字時,喻昕婷和安馨高興得好像看見了大餐一樣,兩人手捏手互相恭喜。
楊景行上臺,從賀宏垂手中接過一張獎狀,沒獎金。下來的時候,路過齊清諾他們那一排,對彭一偉說:“這其實應該給你。”
彭一偉哈哈:“我們重在參與。”
齊清諾也抬下眼睛:“又準備去哪慶祝?”
楊景行說:“明晚吧。”
齊清諾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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