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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 吏徑

  “昨夜里那首《滄海一聲笑》倒是不錯,為何從來不曾聽你唱過?怎么一個臣子也不知道?”第二日啟程后,李治在馬拉火車上用完早膳后,對捂著腦袋,因為宿醉還有些頭疼的李弘說道。

  “兒臣唱?他們誰敢聽啊?何況母后對我的歌聲又是極其的討厭,所以兒臣只能是在后宮自娛自樂一番了。”李弘頭靠在窗戶上,期待玻璃上的冰涼溫度,能夠讓他的腦袋清醒一些。

  像這樣太過于超前的歌曲,放在大唐顯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而且就算是李弘強制命令朝臣聽自己唱歌,身為皇帝的他,也不可能拉下身份跟臉皮,給眾臣來這么一曲滄海一聲笑。

  但不管怎么說,這首來自一千多年后的武俠歌曲,無論是詞曲都還是有著符合大唐的豪放與霸氣的。

  昨夜里在他唱完后,依然覺得不過癮的李治跟武媚,自然是在意猶未盡的情況下,又讓溫柔唱了一首《笑紅塵》,雖然這首歌詞更加的直白加口語化,但相比起已經接受了戲曲這門藝術的李治跟武媚,純粹的當成一種娛樂還是不錯的。

  而且由于當下的伴奏并沒有太多種,加上像《笑紅塵》,或者是《滄海一聲笑》這幾首曲子,并不需要電子配樂,加上有顏令賓這個大家幫著李弘重新編排,在融合了一千多年后的曲調復雜變化,以及當今的簡單配樂后,聽起來倒是也別有一番味道。

  而且加上歌詞的口語化跟直白,再從一向向往高來高去、抱打不平,自由自在的游俠生活的溫女俠嘴里唱出來,倒是極其的符合溫柔的俠女氣質。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愿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倒是也輕松寫意,自由灑脫,只是這詞兒難不成也是你寫的?”李治今日一早,把那份歌詞親自寫了一遍,雖然說此詞并沒有讓人反芻的沖動,但時不時看看這些詞,倒也是能夠有些余味縈繞。

  “不是,這應該都是嶺南道一些的偏遠文化,只是我們現在知道的不甚清楚而已。”李弘低著頭喝著上官婉兒親自端過來的粥,淡淡的說道。

  而當他說完后,李治果不其然的是不屑的冷笑了幾聲,看著低頭自顧自喝粥的李弘,再看看窗外緩緩倒退的風景,嘆口氣說道:“哎呀…沒想到如今倒有了讓你擔擾的事情了,大丈夫正所謂敢作敢當,當太子的時候你睥睨天下,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成了九五至尊后,反而變得畏手畏腳起來了,這可不像是你李弘的風格啊。”

  三十多年的時間了,自從李弘出聲后,也不可能是如今這段時間才會哼一些上一世的小曲小調兒,不過是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像最近這幾年一樣把這些擺到臺面上,甚至連顏令賓都無法抓住李弘平說偶爾從嘴里哼出來的小調。

  但抓不住這些輕松又帶著復雜變化的小調,不代表他們在與李弘相處的時間里,就對這些感到陌生了,何況當初不論是《白蛇傳》,還是《西廂記》等等,里面在一些淺顯易懂的詞句唱詞上,都有李弘的影子,所以如今像《滄海一聲笑》或者是《笑紅塵》,對于李治等人來說,很容易就會認為是李弘的作品。

  而且隨著三十年的潛移默化,不論是皇宮內的宮女、太監,還是李治、武媚,或者是李弘后宮的女人們,其實在感情上,大多都已經接受了這種藝術。

  但他們的接受,不代表著所有人的接受,也不代表著李弘在后宮悄悄的鼓搗這些,就不會傳出皇宮,到達其他人的耳朵里。

  “你跟士大夫、五姓七望之間的恩恩怨怨到現在也消停不了,現在不承認這些,是怕那些人拿這些攻訐你吧?”武媚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在李治旁邊坐下后,用手里的雞毛撣子捅了捅李弘的肩頭問道。

  “那些人不足為懼,兒臣要是怕他們攻訐,就不會想要徹底把他們連根拔起來…。”

  “李弘,你跟我說句實話,正好你父皇也在這里,我就問你一句,你為什么非要把五姓七望往死里逼?這些年你可是沒少利用他們傳播我大唐的傳統文化,那些經史子集等等,甚至是連山海經的注釋,都能夠把高句麗、新羅,甚至是倭國涵蓋在內,如今基本上我大唐的文化血脈,已經漸漸扎根,被他們接受,甚至可以說,你用了短短的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已經徹底滅亡了人家的文化,而后鋪上了我們大唐的文化,如此一來,五姓七望即便在你李弘這里無功,也不能獲罪讓你繼續打壓,甚至是想徹底消除吧?”武媚看了一眼李治,很奇怪的問著喝碗粥的李弘。

  上官婉兒等一眾人,聽到武媚這樣的問話后,包括這一節車廂里的太監等等,都要準備退去,給陛下與太上皇、皇太后留下私密的空間來議事。

  但當上官婉兒剛剛走到車廂連接處,卻被李弘喊住了:“你過來傾聽下吧,有可能以后用的上。”

  擦了擦嘴的李弘,宿醉后的腦袋稍微清醒跟輕松了一些,仰著頭活動了幾下脖子后,看著坐到了自己旁邊的上官婉兒,再看看對面的李治跟武媚,沉思了下說道:“普及教育懂不懂?”

  看著三人都是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李弘快速的整理了下思緒繼續說道:“五姓七望當年把持的是朝堂的官員選拔,九品中正制與科舉制度的并行,往往會給推薦為官的人帶來更多的資源,相比于科舉出來的官吏,他們在資源上,以及起步上就要比被五姓豪門舉薦的官吏要少的多,如此一來導致的結果便是,隨著這些官員的升遷任免,基本上在達到了五品往上時,七成甚至是八成的官員,都會還是出自五姓七望,或者是其他士族,如此一來,朝堂上的官員還是很容易自成一系,朝堂之上依然是有五姓七望的影子,同樣,這些官吏的形成,雖不說以后會結黨營私,但最起碼在朝廷推行某些觸及五姓七望或者是豪門士族的利益時,他們便會陰奉陽違,或者是直接在朝堂之上否決三省的決策,即便是下到了尚書的六部執行,到時候效果能夠達到一半都很難說,對不對?”

  李弘捧著讓上官婉兒沏好的清茶,看著龍爹跟龍媽回味著自己說的話,自己也不說話的望著窗外,留出時間給父皇、母后消化。

  時間在緩緩前行,車廂也在鐵軌上緩緩前行,窗外的綠色變化著形狀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不多會兒的時間后,依然還是武媚先開口問道:“那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兒臣想要的是,所有的治國之策只出于朝堂,而不是受士大夫們的影響而給朝廷添麻煩。”李弘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三人,神情變得有些凝重跟驚訝,繼續說道:“兒臣甚至可以容忍官員與官員相互之間的關系走向親近,但絕不允許官員的身后,有一個龐大的家族或者勢力,給朝堂政務的實施帶來阻力。”

  “你這樣一來,誰還能夠給我大唐獻言獻策?這治理天下用的不是意氣用事,想要完全徹底的撇開那些士大夫,或者是五姓七望,到時候你治國遇到瓶頸難題,你怎么辦?身邊連個謀士、幕僚都沒有…。”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么三省六部里的所有官員就都該殺了。官員的作用不就是這些?如果官員的作用跟責任,有一半是被士大夫或者是官員身后的豪門望族勢力所肩負,那樣的朝堂才是危險的。”李弘端著透明的水晶茶杯,眼神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上官婉兒看了看李治跟武媚,而后輕聲說道:“陛下的想法雖然有些過于極端,但如今我大唐四海升平,并無太大的周邊威脅,如今趁著這個機會,整頓朝綱或者是士大夫以及身后的豪門望族,倒是也不失為一個大好時機。”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天下不能是皇室與豪門望族共同治理,而應該是皇室與官吏共同治理。”李弘扭過頭,欣賞的看了看支持他立場的上官婉兒一眼說道。

  “區別在哪里?”武媚淡淡的問道,她向來都是如此,在沒有弄清楚一件事情的時候,問話永遠比見解多,只有當她確定了,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了李弘的想法后,她才會發表她的見解。

  而不是像李治一樣,不管聽到哪里,但凡覺得有問題,就會立刻提出來異議來。

  “區別就是,豪門望族只能代表一部分階層的利益,官吏卻可以代表整個天下人的利益。只要徹底清除五姓七望,興辦私塾或者官方學堂,讓所有的人都有機會讀書考取功名,不問出身的給他們入仕的機會,如此一來,永不了多少年,我大唐的官運,就有可能出自各行各業。”李弘看著他龍媽若有所思的眼神,鄭重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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