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天色突然間陰沉了下來,站在茶鋪二樓的窗戶旁放眼望去,一條河流如玉帶般蜿蜒曲折,寺廟的塔身倒映在湖泊之中,高矮不同的成片房屋、建筑在匆匆人潮的涌動下,依然是靜靜矗立著。
而更遠處,一片吞沒天際的厚厚烏云,正在如同一張天羅地網般,滾滾向長安城的方向撲來,街道上的行人腳步更加匆匆,隨著一陣陣濕冷的狂風從長安城外襲來,更是加深了街道上行人的腳步。
不一會兒的功夫,無論是昌明坊、合昌坊,還是長安城更遠處的那些錯落有致的坊,或者是坊內的街道,都變得人跡稀少,只剩下了陣陣大風刮動著街道上的樹葉兒、雜物,在石板路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要下雨了。”李弘的眉頭皺了起來。
“是否命任勞任怨…。”
“再等等,李賢肯定不愿意一直窩在里面不出來的,但如果他窩在里面不出來,我只有進去找他了。”李弘依舊望著窗外,那厚厚的云層眨眼間便到了長安城外,眼看著要鋪天蓋地般,把長安城籠罩在其中。
天色已經極其暗淡,風沙掛在街上,讓昌明坊、合昌坊內的不少店鋪,失去了繼續做買賣的興致,不少店鋪此時已經開始匆匆關門打烊。
而有一些店鋪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仿佛那些刮進來的風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生意,甚至他們的神情之間,根本就看不出他們在意店鋪里的貨物,被風沙沾染、污濁般。
“殿下您看…。”無天指著昌明坊內一家高門大院,興奮的說道。
昌明坊內那一座三進院的院子里,突然間一排排房門齊齊打開,還不等樓上的李弘跟無法無天等人,在暗淡的天色下細細打量,五顏六色的油紙傘,便像是曲江池湖面上的荷花兒一般,匆匆的在院子中間爭相綻放開來。
“他們要出來了,行動。”李弘奪過白純手里一直拿著的畫卷,說完后便朝門口走去。
“我陪您去。”白純只感覺手一空,眼前一花,那熟悉的背影已經到了房間門口,立刻急急追上去。
“無法無天,守住昌明坊各個坊門口,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更不許出!違者格殺勿論!”
李弘話音還在無法無天的耳邊響起,但人已經攜著白純匆匆趕到了樓下。
抬頭望天,那天羅地網般的烏云,不知何時已經籠罩在了頭頂,臉頰突然感到一滴濕涼,不等低頭,第二滴、第三滴濕涼便滴答在了臉上。
剛剛行至合昌坊門外,橫穿街道到達昌明坊門時,斷斷續續的雨滴也開始急切的連成了線,耳邊嘩的一下,急促的雨勢開始在眼前形成了一道道水簾,白純從茶鋪里順手拿來的油紙傘,頓時失去了作用,被李弘一把奪過扔到了一邊。
白純一看,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又提著裙擺跑到墻邊,撿起了那油紙傘,一雙靈動的小手上下翻飛,眨眼間便把雨傘的油紙撕了下來,包裹在了摟在懷里的畫卷外。
“怎么街道上這么多人?”裴婉瑩攜著顏令賓,腳步匆匆站在詩社的屋檐下,一只手不時拍落著沾濕在額前的雨滴。
“不知道,這些人怎么在雨中一點兒也不著急呢,行動這么緩慢。喂,你看那邊的人把傘扔了?”
“這邊也是啊,他們要淋雨嗎?昌明坊的詩社只論詩賦、不談風月,已經是夠奇怪的了,想不到這里人更是奇怪,還喜歡淋雨…啊…。”
“快上樓,他們打起來了。”顏令賓在裴婉瑩低頭惋惜裙擺被雨水打濕時,突然間拉著裴婉瑩的胳膊,在詩社關門之前,沖了進去。
“怎么回事兒?”裴婉瑩嚇了一跳,慌張的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顏令賓,迷惑的問道。
“外面殺人了…。”顏令賓感覺自己渾身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冬雨淋的,還是被外面無聲的獻血嚇得。
就在剛才那一霎那,他看見原本走向碰頭的兩撥人,突然間在雨霧中動了起來,不等她提醒裴婉瑩,眼前突然間看見,那一抹絢麗的鮮紅色,便突然間在雨霧中飛散了起來,就像是那雨后的一道彩虹,有著說不出的詭異跟美麗,而更多的是則是一種吞噬人心的殘酷跟無情。
“兩位小娘子聲音小一些,外面好像出大事兒了,這幾天都不太對勁,別站在門口了,小心被波及到,還是快快上樓吧。”關門的老人看著兩個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兒,不忍她們一會兒被外面的打斗波及道,在兩女旁若無人、嘰嘰喳喳停頓后,開口勸道。
“怎…怎么辦?”顏令賓感覺要哭了似的,拉著神情有些呆滯的裴婉瑩的小手,急道。
“聽先生的,先上樓。”裴婉瑩此時也被突如其來的打斗嚇得六神無主,外面雖然沒有陣陣喊殺聲傳進來,但偶爾的一聲慘叫聲,以及那兵器碰撞的聲音,還是讓她的芳心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兩女此時雖然驚魂未定,但好在都是知書達理,走向那木制樓梯之前,還不忘向那老先生行禮謝過。
見老人向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趕緊上去時,兩女這才各自提著衣裙,一只手相互牽著,腳步匆匆的往樓上跑去。
剛剛一到樓上,兩人嚇了一跳,怎么這里竟然空無一人…?
踏上最后一階臺階,兩人再環顧四周,卻見臨街的窗戶邊,已經是站滿了打開窗戶縫隙,偷偷往外看的不少學子。
而這些人則是有男有女,女子把著幾扇窗戶,不時的發出極低的尖叫聲跟害怕聲,但眼睛卻是一直沒有移回,依然是望著窗戶外面那無聲激烈的廝殺場面。
而另外幾扇窗戶,此時自然是被一些男子霸占著,所開的窗戶縫隙自然是比女子那邊大了很多,議論之聲也是清晰了很多。
“誰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兒?這幾天就一直覺得昌明坊不對勁,好像有一股無形的詭異氣氛,果不其然,竟然兩撥人殺起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看著街道上一個人的胳膊,就在刀光一閃而過后,吧唧掉在了雨水里,頓時原本被腳踩踏而渾濁的雨水,在沾染了獻血后,一下子變成了暗紅色的雨水。
“看,還有突厥人!”
“難道是突厥人打進來了?不可能!”
慘叫聲隱隱從樓下傳來,而樓下那不算太寬的街道,卻已經被那少說幾百人給圍了個水泄不通,極目望去,這條街道的前后兩條街道,在雨霧中依然是人影憧憧,顯然有更多的人在往這邊趕來。
“難道沒有人報官嗎?”顏令賓跟裴婉瑩俱是身材高挑,此刻站在那些女子的身后,微微仰著秀美的如玉下巴,把樓下的一切便盡收眼底。
顏令賓的小手一直在顫抖,裴婉瑩的手自然是也在顫抖,兩只玉手緊緊握在一起,在彼此的顫抖中,找著那顫抖跟害怕的節奏,但誰也無法從誰的手中汲取到一絲的安全感。
“官府就算知曉了,也不可能這么快趕過來的,恐怕這些人還得廝殺一陣呢。”顏令賓身后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顏令賓詫異的回頭,只見身后窗戶旁,一個士子望了望樓下的打斗,而后看著顏令賓高挑婀娜的背影,微笑著回答道。
看到顏令賓回頭,男子的眼中閃現過一抹驚艷,世間竟然有如此漂亮的女子?!
男子剛剛在心中贊嘆完顏令賓那少有的絕美姿色,便看見與她牽著手的同伴,聽到他們的說話,或者是不忍看下面的打斗場面,突然間也回過頭望向了他這一邊。
男子感覺眼前突然間一亮,像是一下子整個世界雨過天晴般,陽光陡然照進了昏暗的大廳中,好一個絕色佳人!
“呀…這邊怎么只有兩個援兵,那邊可是又來了十幾個人呢!”一個女子的尖叫聲響起,但其語氣中,聽上去卻是興奮多過緊張跟害怕。
“是啊,而且還是一男一女啊,這…官府怎么還不來人。”一個男子的聲音焦急的響起。
如今的大唐,乃是一個尚武的國度,當年李白都曾是劍不離身,更別說是這個剛剛步入盛世繁華的大唐了,此時的男男女女,對于廝殺已經司空見慣,但像如今樓下這般慘烈的廝殺,他們還是頭一次看見。
何況,多年來,長安城還沒有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械斗,如今這些人趕上了,心中自然是充斥著矛盾的快感跟緊張。
男子見兩個絕色佳人都齊齊望向他,努力的想要在臉上擠出一個自認為瀟灑自如的笑容,但還來不及點頭示意,便看見兩個絕色佳人眼神像是看空氣般,匆匆瞥了他一眼,在那幾聲驚叫聲中,再次把扭頭把視線看向了窗外。
“哇…這名男子好生厲害!”
“天哪…竟然一手摟著女子的腰肢,一邊用手里的橫刀拒敵!好心碎的感覺。”
裴婉瑩與顏令賓莫名其妙的互望一眼,不知道旁邊女子怎么突然語氣中,竟然還感嘆上了!
于是再次努力的墊腳、伸長脖子,望向樓下的廝殺場面。
只見一個黑衣男子一手攬著一個白衣女子的纖細腰肢,手中的橫刀在雨中如閃電般揮舞,整個人如霸王在世般狂放不羈,剛剛沖到他眼前的一個壯漢,竟然抵不住那黑衣男子兩三刀,便被一刀砍在肩膀上,而后被一腳踹飛在旁邊的墻上,重重的摔落下去便不再動彈。
那白衣女子如瀑般的秀發,在雨中依然是飄逸、靈動,兩人的腳步配合默契,白衣女子入雨中仙子般,一手半摟著男子的肩背,一手時不時的在男子揮刀時,射出一點寒芒,而后那還未沖過來的人,便應聲倒地。
“是他!”
“是她!”
裴婉瑩與顏令賓同時望向彼此,兩雙讓人迷醉的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跟驚恐!
雨霧中,兩人終于看清了那一男一女:“太子李弘:狂放不羈、睥睨天下如同西楚霸王的黑衣男子。奴婢白純:冷若天仙、衣袂飄飄,如月宮嫦娥的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