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在女兵們完成了一天的訓練科目之后,沈云就被柴世榮叫了去,地點是之前女兵的一間宿舍,空出來做為他們的臨時住處。
“小胡,小田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們要召開一個臨時黨委會議。”
沈云愕然地看著他們走出去,帳篷里只留了柴世榮、盛義真和她自己。
“都坐下吧。”柴世榮帶頭坐在床上,兩個女人坐在對面。
“根據組織原則,三名黨員以上可以召開小組會議,我是省委委員,盛義真是省委秘書,小沈你是第五軍老黨員,這次會議可以升格為小規模的黨委會,我提議,由盛義真同志擔任會議記錄。”
“我同意。”沈云舉手說道。
“那好,做為會議臨時主席,我宣布正式開始,第一個議題,關于烏斯渾河口戰斗的總結。”
沈云明白了,這是對于她們這些女兵的正式結論,于是,她再一次向組織上匯報了整個戰斗的過程,并補充了一些細節,包括她的受傷和治療,這些是從其余的女兵嘴里聽說的,柴世榮聽得很認真,盛義真記得也很仔細,等她說完,前者詫異地問道。
“劉先生真的是大夫?”
“是的,他不僅會做外科手術,其他方面也很了解,比如說我們每天吃的東西,都是他親自配制的,說是要加強營養,效果你們看到了。”
“我就說嘛,怎么看到了一群大戶人家的小姐。”柴世榮開了個玩笑,馬上反應過來,趕緊說道:“這句話不要記在本子上喔。”
“沈云同志啊,你反映的這個問題很好,我認為組織上已經充分了解了戰斗的經過,對于你們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掩護大部隊撤離的行為,是值得表揚的,婦女團一大隊的同志,都是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是我們抗聯學習的榜樣。”
盛義真記下了他的話,在她落筆的那一刻,就形成了最終的組織決議,然后會上報省委機關存檔,而她本身就是負責這一塊的,因此,就連這一步都省下了,但是組織程序就是這樣,容不得半點輕忽,否則將對這些女兵的未來帶來不利的影響。
“現在進行第二個議題。”等她記完,柴世榮繼續說道:“沈云同志,關于婦女團一大隊的去留,你有什么意見?”
沈云一愣:“我們聽組織的。”
“如果,組織要求你們留下,聽從劉先生的調遣呢?”
“什么!”
沈云吃了一驚,人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著急,先坐下。”柴世榮擺擺手:“這件事情,是劉先生提出來的,他希望由你們幾個組成他的護衛隊,負責他在東北地區的安全。”
“喔。”聽到他的話,沈云慢慢坐下來。
“組織上經過慎重考慮,認為這是一次爭取劉先生的好機會,他目前對于我們黨的政策了解不多,對于東北日益嚴峻的抗戰形式還存有疑慮,特別是對于日偽軍的兇殘暴虐還認識得不夠深刻,這就要靠你去影響,有什么比守在他的身邊更好的辦法呢?你說是吧,沈云同志。”
“嗯。”沈云有些心不在焉,柴世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這是黨委會,你有什么疑慮,可以在會上提出來,我們不搞一言堂。”
“我個人服從組織的安排,不過這個護衛,要進行多久?”
“怎么?你怕組織上不要你們了。”
“沒有,就是覺得別扭。”
“吃得好,穿得暖,武器裝備一流,彈藥用不完,還有那么多我們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比起老營,你們的條件太好了,因為這個,所以心里別扭?還是擔心,他對你們有什么企圖。”
“不,劉先生是個正直的人。”沈云想到那天的談話,莫名地有些心虛,可是這個情況怎么也說不出口,畢竟人家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除了長得像,根本就是兩個人,受傷以來,對自己一直彬彬有禮,能有什么企圖?
“那就是我說的,心里別扭。”柴世榮嘆了一口氣:“部隊的情況你很清楚,什么都缺,戰士們忍饑挨餓,宿營的時候連明火都不敢升,就怕被敵人發現,鬼子斷了我們的補給,想把我們困死在老林子里,我們急需一條可靠的途徑,劉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我們在爭取他的時候,必須要放低姿態,掌握好分寸,不要著急,也不要輕言放棄,至少目前他表現出了同情抗戰的傾向,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而接下來,就要看你們這些女同志了。”
“我明白了。”
“那好,沈云同志,組織上決定,由你帶領剩余的婦女團同志組成工作小組,為劉開放先生提供保衛工作,負責他在東北期間的安全。”
“是。”
“組織上決定,由你擔任工作小組組長,盛義真同志擔任副組長,田春妮同志擔任聯絡員,他不是要求女同志嗎,你們兩個都參加進去,想必劉先生也不會在乎多兩張嘴,是吧。”
盛義真和沈云都笑了起來,柴世榮接著說道。
“工作小組中要建立黨組織,按照組織原則,你和盛義真同志以外,還要發展一名黨員,由你提名,并做為她的入黨介紹人。”
沈云想了想,認真地答道:“我提議發展林秀芝同志為預備黨員。”
“好,組織上同意你的提議,你們三人成立黨小組,由盛義真同志負責,中心工作就是我之前說的,在保證劉先生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爭取他向抗聯靠攏。”
沈云和盛義真同時站起身,抬手敬了一個軍禮:“堅決完成任務。”
“議題說完了,剩下的工作就要靠你們來努力了,無論有沒有結果,我也會在幾天之后下山,把這里的情況匯報給周總指揮。”
結束了黨委會,沈云先離開帳篷,將已經做出的決議告訴女兵們,盛義真收拾好簽完字的會議記錄,將它遞給柴世榮,卻發現后者的臉色十分凝重。
“軍長,有什么問題嗎?”
“唉,我們與黨中央失去聯系已經四年了,西征就是為了打通這條渠道,如今咱們抗聯啊,就像是瞎子聾子沒娘的孩子,地下黨組織接連被破壞,同志們不是被抓就是犧牲,再加上叛徒,已經沒有多少 同志了,整個吉東地區,活下來堅持斗爭的還不到十個人,情況在持續惡化,這個時候,我們的有些做法,或許不會得到理解,你們的工作,就顯得猶為重要,但是也要做好第二手準備。”
盛義真心里一驚:“軍長,你打算過江?”
柴世榮點點頭:“這里行不通,就走另一條路,部隊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戰士們充滿了悲觀的情緒,這對我們的斗爭極為不利,怎么說,兩邊都是一面旗幟,我們也在一直接受共運國際的領導,找到他們,把這里的情況反應過去,也是我們的任務嘛。”
“可是我聽說,他們對于我們的同志并不信任,趙總指揮去年就過江去談合作,結果到了現在都被扣留,要是你也被扣住,咱們五軍怎么辦?”
“五軍沒了我,還有周總指揮,問題不大,現在顧不得那么多了,成不成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要是蘇聯老大哥硬要留我下來做客也不錯嘛,說不定還能啃啃黑面包多長幾斤肉咧。”
柴世榮故作輕松的表情,并沒有讓盛義真放心,兩邊雖然打著同樣的旗幟,卻是兩個國家,抗戰爆發以來,蘇俄對華夏的支持幾乎都集中在國民政府,而不是華夏共運黨,相反卻屢屢做出扣押派遣人員的行為,在這樣的情況下,貿然前往,搞不好就是身陷囹圄的下場。
她所說的趙總指揮是抗聯第三路軍總指揮趙尚志,去年年初渡江去與蘇俄方面聯系,一去就被對方扣押,人身失去了自由,一直到現在依然沒有放回來,擔心是肯定的,可是辦法呢,找不到出路,抗聯的日子就會越來越難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當沈云向女兵說明情況時,原以為會受到質疑,沒想到,林秀芝只問了一句:“這是不是組織上交待的任務?”
她回答:“是。”
所有的女兵全都默認了這個事實,哪怕是丈夫還在老營的幾人也是一樣,讓她省了一番口角,卻又有些莫名的遺憾。
走出宿舍,天色已經黑了,沈云搓搓手,看到正當中的那間帳篷還亮著燈,猶豫了一下便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
“劉先生,方便進來嗎?”
“請進。”
她掀起簾子走進去,劉開放正在桌子上擺弄一個方盒子,一根長長的金屬天線被他擺來擺去,不一會兒,一個女子的聲音就從盒子里發出來,開始有些嘈雜,慢慢地變得清晰了許多,沈云有些驚訝,因為這個聲音是日語。
“收音機?”
“你認識?”劉開放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猜的,我見過的比這個大,你這個太小了,看不準。”
“大的是電子管,早就淘汰了,現在沒人聽廣播,我好不容易才讓人找出來的,似乎還能用。”
沈云聽不懂日語,不過從播音員得意的語氣里,好像是打了什么勝仗,劉開放聽完這段新聞,等到里面開始播放鬼子歌曲時,一把關掉了收音機。
“倭人聲稱他們攻占了武漢,是什么國民政府的首都,你知道在哪兒嗎?”
她頓時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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