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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命數

  藏書樓地下六層的小房間里,酒香四溢,劉開放抿了一口,放下杯子。

  “這是先帝的藏酒,我記得他教我喝酒時就是用的這個,很久沒喝到了,上回來瓊州,他說已經沒了,想不到你這兒還有。”

  “也沒多少了,今日是你來,權當是做個紀念吧。”

  男子沒有與他碰杯,自顧自地喝了下去,劉開放小口小口地喝著,等待對方先開口,果然男子兩杯酒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

  “你出生的時候,大漢已經如日中天,成為這個地球的主人,可是我很少看到咱們的父親有過笑臉,只有你,你讓他笑過。”

  劉開放端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在他的心目中,先帝的笑臉可沒有斷過,無論是看著他還是他的母親,都是那種慈祥的笑容,說話也是細聲細氣地,為此他曾經很困惑,這樣的一位帝王,為什么會被人稱為“暴君”呢?

  男子仿佛在自言自語:“你當然不會明白,因為那時候的大漢,已經不需要一個勵精圖志的君王了,咨議院成立后,平民可以參政議政,等于在國家每一個角落都安插了御史,這些御史不是由朝廷任命,而是本地百姓選出來的,三年一換,不為民眾發聲的,別想再得到百姓的支持,這等舉措你覺得很平常吧,可是當年卻付出了半個國家流血的代價,咱們的父親用鮮血告訴民眾,有些東西他如果不想給,誰也得不到。”

  劉開放將杯子放在桌子上,盡管朝廷一直在試圖抹殺那些年的痕跡,可又怎么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何況遙遠的遼東本就是個化外之地,管制也不如首都這么嚴,只是他聽說的版本太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是無論真假,都與眼前這位脫不得干系,男子說完這一句,卻轉了個口風。

  “你知道,他為什么不高興嗎?”

  劉開放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凝神注視著他的眼睛,雖然如今顯得十分蒼老,可面目依稀有著先帝的影子,再加之繼承自圣人的血脈,年青時一定是個俊美的皇子。

  “有一天就在這里,他坐在你的位子上,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我的地球沒了。”

  男子的樣子仿佛讓他看到了父親當天說這句話時的表情,落寞而孤寂。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大部分時候都是男子在喝在說,他除了當個聽眾就是為對方斟酒,有時候劉開放會恍惚地覺得,坐在對面的是自己的父親,那些看似胡話的臆語,被他記在了心里,男子喝了很多也說了許多,就在劉開放以為他即將倒下時,男子卻扶住他的肩膀,用極低的聲音在耳邊,說了一句讓他毛骨悚然的話。

  “小心,他們盯上你了,隨時會下手,不,他們已經下手了。”

  從鐵門出來,將鐵牌子還給看門的守兵,張溪渚發現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挨近了才發現,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酒氣。

  兩人通過電梯回到地面車庫,她自然坐到了駕駛室的位子,劉開放面無表情地在副駕上坐下,直到她點著火也沒有說一句話。

  “殿下,殿下?”

  劉開放有些失神地看著她:“怎么了?”

  “接下來咱們是不是回去?”

  “喔,去軍械署,今天會很忙,麻煩你了。”

  “你客氣了。”

  張溪渚看得出來他不想說話,便發動車子駛出車庫,劉開放雙目無神地看著車外的后視鏡,鏡頭里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跟在兩個車位之后,掛著一個毫無特色的牌照。

  位于瓊州市區黎母山腳下的一處陵園,占地極廣,漢白玉筑成的坊門上雕刻著“英烈祠”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隨著城區的發展,對于要不要搬遷曾經引起過全國范圍內的討論,最終還是先帝一錘定音,據說他的原話是:“若是沒有這些英靈相伴,瓊州將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城市。”

  可他自己卻連一處山陵都沒有建。

姜寧走過高大的門坊  ,走過九九八十一級臺階,走過那一排排黑色的墓碑,走過那面長城造型的英烈墻,連頭都沒抬,因為有人告訴過他,曾經自己的名字也出現在上面。

  兩個守陵員跟在他的后頭,按照慣例都是退伍的老兵,為了遷就這位老人的步子,他們都走得很慢,老人很頑固,即使一瘸一拐也不讓他們攙扶,到了一個拐角處,姜寧停下腳步,一個老兵上前向右手邊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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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總的位子在那邊,是先帝親自安排的。”

  姜寧默不作聲地隨他們走到一個墓碑前,經過幾十年的風吹雨打,碑面已經顯得有些殘破,不過墓地周圍打掃得十分干凈,沒有什么雜草留下,顯然經常會有人前來掃墓。

  從文字上看,這是一座夫妻合葬墓,當然與之合埋一處的并不是他的母親,而另外一個女子,這位女子在收斂了他的父親之后,吊死在自己的屋里,唯一的要求就是與他合葬,雖然姜寧沒有見過她的樣子,卻聽過這個故事,因此,他站在墓碑前,深深地彎下腰去,用本朝最隆重的儀式表達自己的敬意。

  也包括了女子。

  他站直身體,凝視著那些碑文上的字,里面的每一個字都與他姜寧無關,因為那會兒,他已經死了三十年,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一個亡靈在祭奠另一個亡靈,他突然有些想笑。

  蹲下身體,姜寧在心里默默地說道:“爹,三十年了,你兒子也快入土了,咱們家總是惹禍,當年你最風光的時候,兒子沒見著,如今人人都不敢提你的名字,都說先帝開恩,準你葬在這里,這他娘的是什么恩哪,分明就是羞辱啊,別急,兒子這就要來尋你了。”

  在兩個伴隨老卒的眼中,從頭到尾,這位老人都是一言不發,既沒有點香燭擺祭品,也沒有哭天搶地抹眼淚,走出陵園的時候,還很禮貌地同他們致謝,一瘸一拐地走下臺階,走完最后一級臺階,他微微覺得有些氣喘,好不容易挺直了身體,突然看到通往大路的山道邊上,一群男女定定地站在那里,為首的男子五十余歲,眉眼之間有幾分父親的樣子。

  姜寧背著手一步一步走過去,在男子身前站定,男男女女一共十多人,兩個老的相差不遠,最小的被女人抱在懷里,還不能落地,全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都姓姜?”

  為首的男子點點頭,后面的男女也是紛紛點頭,他擺擺手說道:“你既然在這里等著,想必也知道,我就是姜寧。”

  為首的男子答道:“我是姜平南,這是我婆娘,那是老三家的婆娘,幾個小的,我家大郎、三郎、五郎,他家的兩個兒子,女兒都出嫁了,孫子輩的幾個,那是老大媳婦剛生的孫娃,還沒滿月呢。”

  他每說一個,姜寧就點一下頭,等他說完了,姜寧摸了摸娃娃的小手。

  “沒滿月的娃抱出來做甚?老二,你家離得遠不遠?”

  “說來也怪,三天時間,他與那位新鄉侯竟然從未見過面,一點不像是翁婿呢。”

  手下接過報告嘀咕了一句,聲音陡然間響起來:“新鄉侯還沒走?去查一下,他是否訂下機票。”

  消息很快反饋回來,對方訂的機票竟然比劉開放還要早上兩天,這會子只怕早就已經回家了。

  遼陽空港,金雉奴用自己的車子把姜寧直接送到了停機坪,從后備箱取出一個箱子,姜寧想要接過來,被她拒絕了。

  “你這老胳膊老腿的,別閃了去。”

  姜寧收回手,呵呵一笑:“還能再奔上幾年。”

  “我的提議,你就一點都不考慮?”

  姜寧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在這里,會給你帶來麻煩。”

  金雉奴笑了笑:“算了,你若是個聽勸的人,也就不是姜寧了。”

  “我去了英烈祠,也見了他的家人,聽說老三與他死在一塊兒?”

  金稚奴有些措不及防,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當年他就倒在我的眼前,若是想聽,我原原本本說與你。”

  “不聽了,不想看你難受,或許這就是姜家人的命。”姜寧從她手中接過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向登機的方向,一只手在空中揮了揮:“我走了,你多保重。”

  金稚奴眼睜睜地看著他登上飛機,巨大的客機慢慢開始滑行,速度一點點加起來,從跑道的盡頭騰空而起,感覺心里空落落地,說不出地難受。

  難道真有什么命數?

  愣了一會兒,金稚奴轉身走向出口的方向,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后響起,讓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娘,你是來接我的么?”

  剛剛走下飛機的劉開放驚喜不已,金雉奴停在原地看著兒子跑過來,將他的手握住。

  “方才送你岳家上飛機,怎么今天回來,也不知會我一聲?”

  “你手機關機,我留了言的。”聽他一說,金雉奴才想起來,是她自己關了手機,怕被人打擾。

  “岳丈是回新洲么?”

  “嗯。”母子倆走向她的車子,劉開放明顯感覺到母親的情緒有些低落,于是他主動坐到了駕駛位,金雉奴沒有與他爭,默默地坐到副駕上。

  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劉開放在啟行之前,猶豫了一會兒,金雉奴關心地問道:“事情辦得不順利么?”

  他搖搖頭,下定決心:“有人告訴我,映雪的死有蹊蹺,或許是人為。”

  什么?金雉奴心里一驚,緩緩轉過臉去,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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