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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北伐(九十五)

  在巨大的歡呼聲中,直8F緩緩下降,直接落在滿地尸體的戰場上。

  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整個方圓十里之內包括了昌平縣城全都是一樣的情形,根本找不出一處可供降落的空地,近二十噸重的大家伙壓下來,巨大的輪胎足足陷進去三成,浮上來的盡是血水和說不清道不明的事物。

  前后四個機艙門被打開的同時,尾部的貨艙門也放下來,親兵們在吳老四的帶領下以機身為依托,向外擺出一個警戒陣型,劉禹強忍胃部的不適,盡量不去看腳下的一切,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

  云帆早已經帶著手下列隊站好,自己迎向前,身體站得筆直,一絲不茍地抱拳行禮。

  “前廂第一軍,恭迎主君。”

  劉禹早就撇見他的腿部有些不適,語帶關切地說道。

  “掛彩了?”

  “蹭破了點皮,不妨事。”

  劉禹拍拍他的胳膊:“弟兄們傷亡大嗎?”

  “陣亡一千一百余人,傷了一多半,還能站得動拿得起槍的,都在這里了。”

  在他的身后,陸陸續續有軍士從城中跑或是走出來,還有一些是相互攙扶著的,也都一瘸一拐地走進隊伍,慢慢地越來越壯大,粗粗一數差不多有四、五百人,劉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邵成帶著西門的剩余守軍來了,其余幾個門的先后到達,等到過了好一會兒,再也沒有人加入,他從這些守軍的臉上一一掃過,用眼神與幾個女醫師和醫護兵打了個招呼,向云帆擺擺手。

  “入列吧。”

  云帆在第一排的軍旗邊上站定,劉禹看著這些戰士開口說道:“全體都有,報數。”

  聲音停下來,最后一人是個輔兵,連他們在內,只剩下了這些人還能站得住,劉禹正待說什么,忽聽得城頭上響起了聲音。

  “主君,還有咱們呢。”

  全身包裹像個棕子般的鄭福撐著一把火槍出現在城頭,后頭還有一些人,他們是重傷員,每人都發了一把刺刀或是別的什么,加起來大約五十多個,這就是前廂第一軍的全部人手。

  戰前擁有兩千五百正兵、兩百多火炮兵、一百多輔兵、二十多個醫護兵的前廂第一軍,活下來的還不到八百人!

  “戰士們。”

  劉禹沒有用上大喇叭,不過他的聲音很大,能讓多數人聽得到,就算站得遠的,也能聽個大概,他的話讓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目不斜視地看過來。

  “感謝你們用巨大的犧牲拖住了敵人的主力,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眼下的敵人不過是很小的一部分,他們的大軍就在后面,直奔咱們前廂而來,妄圖憑借數量上的優勢分割包圍,聚而殲之,那是做夢!”

  “圍繞大都城,一場決戰已經是箭在弦上,咱們內線得到的消息,敵酋傾盡全力所聚之兵不下五十萬,這是最后的瘋狂,粉碎它,我們就能解放全中土,為此,射聲全軍和忠武各廂都在向這里集結。”

  他將手一揮,高聲喝道:“決戰,就在今天!我們將萬眾一心,去爭取最后的勝利。”

  “消滅蒙寇,光復漢土!”

  在云帆、邵成等幸存將校的帶領下,所有人振臂高呼,絲毫沒有去管還在拼命奔逃的元人軍士。

  兩刻鐘之后,第一只援軍抵達了昌平縣城,這是前廂的第二、三、四軍主力,一天之后第五軍趕到了戰場,至此前廂主力全數集結完畢,又過了一天,突破桑干水防線的左廂趕到,徹底穩定了昌平一線,也斷絕了韃子的北逃之路。

  大都城中,無數的流言斐語在百姓的口中飛快地傳遞著,宋人已經近至城北的昌平,不光意味著北逃的退路被截斷,同時表明了城池被人家四面圍困的現狀,反映在生活上,就是糧價一天比一天高,到了昌平前線逃回的軍士帶來的消息被證實,就變成了一天幾個價,翻著跟地往上漲,許多糧鋪子受不了擠兌直接關張,看這架勢誰知道戰事會發展成什么樣子,存點糧給自家用也好吧,亂世什么最貴,不是金銀田地宅院,而是糧米。

  大戶人家口子多,平時就有儲糧的習慣,一般總會備著超過一個月的吃用,只每日的菜蔬是當日采買,一時倒也無逾,可架不住城里人心浮動,他們的消息又要靈通些,總能得到一些別人輕易不知的內情。

  在這里扎根數百年的丁家便是如此,戰火進入大都路的那一天,所有的鋪子都結束營業,大部分伙計打發回家,族人之間無論平時有什么糾葛,這時都只能聚集一處,也就是丁氏的長房院落,巴巴地看著丁應文這個掛名族長。

  “老二家的,你大伯臨終時,可是將族人盡數托付于你了,這些年來,你長年在外頭奔波,不知家中生計艱難,好在天從人愿,總算是滿載歸來,還搭上了宮里的路子,眼見咱們家里人也能在城里抬起頭來,這當口的,可得再拉大伙一把啊。”

  “說得是啊,外頭兵荒馬亂,流言四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宋人若是當真打進來,會不會洗城?”

  這個說法讓所有人都為之心驚,一直以來,對于敵國的都城,就算不是屠得精光,搶掠一番也是應有之義,原因很簡單,勝利者拿什么用來獎賞追隨者,沒有比它更簡單粗暴加有效的了,城里有什么可劫掠的,小民小戶的家中能有幾個余財,不都是沖著他們這些大戶來的么?財帛倒也罷了,人口子女都要任人宰割,搞不好就會一家絕了后,哪里還坐得住?

  丁應文靜靜地聽著他們一言一語地訴苦,也不接話,直到所有人停下來,“咳”了一聲,讓所有人的視線轉過來,這才好整以瑕地開了口。

  “諸位叔伯兄嫂,這里的情形是明擺著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大汗有令,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敵之責,咱們丁家自是要響應的,這不官府的征調令已經送到了府上,按三丁出一男,丁家有口一百二十七,需要出丁四十二,看在區區的薄面上,零頭抹了,只需送四十人,時間緊任務重啊,兩天之內交不出人,咱們就要吃上官司,這件事,分攤到各個房,誰去誰不去,諸位叔伯不妨議一議,拿個章程出來,某也好交差。”

  此言一出,滿堂大嘩,本就是為了這事來拆苦的,誰知道人家輕飄飄一句話,就給定了名額,更有甚者,說不定被抹去的那個零頭,就是人家大房的,這上哪兒說理去?

  “三丁抽一?”

  ”這是要絕戶啊!"

  “大汗這是瘋了么?”

  “住嘴,禍從口出,俺看你才是瘋了,盡給族里找事。”

  一個老者喝止他們,轉頭對他說道:“老二家的,沒得商量了么?”

  丁應文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人數沒法減了,人家也要交差,不過差使可以商量,某盡量讓族人留下,不跟大軍上前邊去就是,”

  老者松了口氣,感激地沖他點點頭:“還是你有路子,能這般也算不錯了,需要什么打點,咱們各房分攤一下,定不教大房虧了去。”

  “好說好說。”

  丁應文交待了幾句便起身離開,留下他們在那里爭吵計較,出了家門,早有一乘小車在外面等著,他掀起簾子坐上去,低聲吩咐了一句。

  “去順承門。”

  此時的大都城,街面上的人家大都關門閉戶,在外頭行走的,除了他這樣有些路子的,便是明火執杖的軍士,有許多人連衣甲都不甚齊整,穿著各異也就罷了,手中連片鐵都沒有,竟然是削尖的木棍子,一看就是新近征召入募的百姓。

  到了順承門附近,這種情況更是明顯,沉重的包鐵大門緊閉,城頭上的守軍如臨大敵,他一下了車就看到了吳千戶的身影。

  “老吳。”

  “丁大當家。”

  吳千戶忙不迭地跑下城頭,將他迎進一個屋子,這里原本是稅吏核算之處,如今充作了軍營,味道并不好聞,他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你這里的人走了多少?”

  吳千戶苦著一張臉搖搖頭:“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上司提了萬戶,帶著原來的人手去充軍用,留下的你也看到了,除了某原來那個百人隊,全都是城中拉來充數的,有些連棍子都拿不穩,莫說去守城了。”

  “某家那四十個人,你費費心。”

  丁應文扔了個袋子過去,吳千戶拿手一捏,面色稍稍好一些。

  “都是姻親,某省得,不過如今某自家也難保了,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你也要調走?”

  吳千戶壓低聲音:“有個人看中了某的位子,想要調某出城,以前不過是個苦差使,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倒成了個香餑餑,為了不去打仗,什么臉也顧不得,哼。”

  丁應文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們都不愿隨大汗出征?”

  吳千戶左右看了一眼,再度放低聲音:“自然,你不知道,前幾天有人從昌平逃回來,剛到城下就被捉了去,某是守將看得真切,人都跑得沒了魂,嘴里混說什么天懲地罰之類的,竟像遇上的不是宋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說說,這仗如何還能打得。”

  “既如此,守又能守得多久?”

  吳千戶嘆了一口氣:“能晚死一會兒也是好的,再說了,實在不成,還能......”

  他捂住自己的嘴,丁應文也沒再問下去。

  “可知那人的底細?”

  “是個權貴的衙內,用錢怕是做不到。”

  丁應文淡淡地說了一句,讓他后脖子直發涼,愣在那里很久。

  “錢不成,就用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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